一家人的苗年
2009-07-17余未人
余未人
祭桥是苗族古老的习俗,它意味着接通阴阳、接引祖先、繁衍子孙……其实它有着多重含义。也是苗族文化的精髓。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序号:990类别:民俗
编号:X-83
项目名称:苗年
发布时间:2008年
审报地区或单位:贵州省丹寨县、雷山县
简介:雷山许多村寨都有农历十月下旬的卯日过苗年的习俗,每隔12天过一次,分别称为小年、大年、尾巴年。
漫山枫叶飘红的时候,雷山、丹寨等地的苗家正忙着上坡砍柴、打扫庭院,老老少少都在期盼着苗年。苗年是在汉文典籍中称为“十二辰纪月法”的产物,苗年的习俗古已有之。在有限的文字记载中,明代郭子章《黔记·诸夷》就提到过苗年的时间:“(东苗、西苗)以十月望日为岁首。”
十几年前的一个10月,我来到了雷公山区的一个苗寨长坳。墨绿挺拔的杉树、枝叶婆娑的翠竹层层环抱着山寨。小道上不时能够见到用芭茅草挽成的结,寂静的山野忽而变得神奇诡异,那一个个草标就像神秘的指路符。其实草标是一个多义性的符号,它可以意味着神圣、避邪、禁忌、权属等等。
一位老者背了一背柴禾从山中走出,柴禾上挂了一只鸟笼,他那仙风道骨的气度让我眼前一亮。我上前招呼:“过年好!”“好,好!人好,雀鸟也好牛也好!”原来,他是到坡上为耕牛割一挑过年的草料,顺带拎画眉到山林里打个转。
山路上能见到一位本乡本土懂汉话的老者实在不易,令我喜出望外。好客的老者热情地把我往他家里带。
山寨边上一幢褐色的吊脚楼就是老者的家。人未走拢就听见一阵阵笑声。见老者背后跟着穿汉装的我,院子里顿时变得清风雅静,老者用苗话向他们说了一阵,人们爆发的热情像要把我哄抬起来。原来,老者是鬼师,也是这家唯一懂汉话、见过外面世界并能与山外交流的人。
一个石块打制的“粑槽”边,两个壮汉正在挥动木槌打糍粑,另一个角落上,几位中年人在打整杀好的肥猪。柴灶里火焰熊熊,一堆猪肉正待下锅煮刨汤。这都是最快乐的活儿,因为一年到头的劳作成果,就体现在这“收头结大瓜”的时辰。
我与老者一家共进晚餐。老者先用酒碗向地下敬酒了米酒,又用筷子夹了两块肉放在地上。酒桌上一片肃穆,这是在祭祀祖先,请先人们一起来过苗年。我事先申明了不胜酒力并表示滴酒不沾。酒一倒起,两位妇女的酒歌就朝我唱了起来。当年我全无对付酒场的经验,满心欢喜地欣赏着那婉转的曲调还企图模唱。而酒歌一完,就是看我的“戏”了——人们本来就不懂汉话,更不在意我说了些什么。她们不让我的双手碰酒碗,而我只能不由分说地将对方双手递上来的酒碗一饮而尽。接着,酒歌又对我唱起,原来“筷子是两支,人用两只脚走路”,所以饮酒必须两杯。梦里不知身是客,幸亏后来得到了老者的刻意呵护。
后来老者告诉我,按规矩,这顿丰盛的年饭应当是明天吃,但因为我从老远的山外来了,就是他们家最尊贵的客人,所以今天就不能慢待了贵客……
当晚,老者家中陆陆续续来了一些邻近寨子的串寨客,老人们唱起了古歌。米酒就是他们的润嗓之物,边饮边唱,一个个的嗓子越发亮起来。我听不懂歌词却能感受那番热乐和古朴,时光仿佛遥远得无边无际。老者后来给我翻译了一段《年歌》:凝冰的天气来了/一年就要过完了/你们的地方闹轰轰,你们的地方闹麻麻……婆婆给我鲤鱼吃/我只吃一条/婆婆舀米酒给我喝/我只喝一碗/吃一碗就像吃一缸/吃一顿就像吃一仓/我的肚子没得马肚皮大/我的脖颈没得鹅颈根长/牛肚皮才大/它能吃掉山坳的青草/它能吃下山沟的嫩草/人的肚皮像鼠雀……古歌简单而深远的意境让我久久思量。
第二天天未亮,鸭子的呱呱声把我唤起奔出,只见老者拿了香蜡纸烛和一只鸭子,准备出门祭桥。我急忙跟上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一根条石架在两块田之间,那就是他们家的桥。他烧香燃烛,并当场杀了那只鸭子,将鸭血洒上钱纸还粘了一小撮鸭毛,放在“桥”上,又洒酒祭祀。只见他默念着什么似在祈祷。人生可以祈祷的事情实在太多,而能实现的真是少之又少;越是苦难重重越要事事处处虔诚祈祷呵。祭桥是苗族古老的习俗,它意味着接通阴阳、接引祖先、繁衍子孙……其实它有着多重含义,也是苗族文化的精髓。
回到家里,女人们在准备丰盛的年饭,年轻人就在梳洗打扮着准备参加年饭过后的跳芦笙。
当年在老者家过的苗年给我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但我也许永远不能穷尽苗年深邃的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