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瘟不火,恰到好处
2009-07-15孙化娟
摘 要: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情感中正适度,读者在和谐的氛围中一步步领略美的境界。在艺术表现手段和方式上,表现为色彩适中,不浓不淡,以柔和的色调创造一种浓淡相宜之美;声音适度,仿佛在听一曲轻音乐,叫人平静而从容;节奏和谐,叠字的运用,创造了一种音韵美。
关键词:朱自清散文 情感 色彩 声音 节奏
朱自清的散文,柔和委婉,如三月的雨丝沁人心脾。叙事、抒情娓娓道来,让人咀嚼不尽,余韵无穷。战国时期楚国的辞赋家宋玉在其《登徒子好色赋》中这样写到:“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东家之子的美既“不过”也无“不及”。如果把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比作“东家之子”,那就是:不瘟不火,恰到好处,具有一种中和特色。
一、情感适度
《论语·八佾》说:“子曰:‘《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就强调了艺术表现中情感的中正适度。《绿》,可谓洋溢着青春的生命的热情的名篇,清朗的格调,明快的节奏,反映出作者当时勇于进取的激情。但作者却情真而又能自持,注意感情抒发的“火候”。面对令人惊诧的醉人的绿,作者并没有一开头就感情激跃地跳入绿的怀抱,以大呼小叫引起读者对绿的喜爱,而是不急不缓地写了梅雨潭,控制住读者的情绪,然后由对梅雨潭的欣赏引入对绿的向往。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沉住气,把持住自己的感情,让读者在和谐的氛围中一步步去领略那更美的境界,正如品一杯茶,微苦中蕴着清甜,使人舒适之至。
当写到真正使人惊诧的绿时,作者对绿的喜爱却是“乐而不淫”,即没有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去夸大地写绿,情感受到理智的克制与约束。对绿的醉人,绿的奇异,作者只觉得“着实可爱”“舍不得你”,他不会像郭沫若先生在《银杏》中那样感情澎湃:“银杏,我思念你!”这种感情像一泻千丈的瀑布,是无法阻隔的,而朱自清先生的感情却如缓缓的溪流,让人不知不觉地一路漫步,被带到更广阔的海洋中去。
如果说,“绿”体现的是“乐而不淫”,《荷塘月色》则是“哀而不伤”的典范。《荷塘月色》写于1927年7月,当时中国正处于一片黑暗中。文章开头点明了“颇不宁静”的心境,为了使自己达到宁静,开始了小径漫步和月下独处。幽僻的路,蓊郁的树,淡淡的月给作者带来了淡淡的喜悦,这种喜悦和上文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哀愁都笼罩在了朦胧的荷塘月色上。荷塘是月光下的荷塘,月色是荷塘上的月色,朦胧恬静,和谐宁谧,这种宜人的环境使他暂时忘却了现实的不快。当热闹的蛙声与蝉声把他从美境中唤醒的时候,淡淡的哀愁又罩上了他的心头。
从全文看,作者写荷塘,写采莲风俗,无非想摆脱心头的不快,但美好的景致与甜美的回忆取代不了无情的现实,所以体现在《荷塘月色》中,没有大起大落的感情。喜悦是淡淡的,不会有奋臂的呼喊;哀愁也是淡淡的,听不到痛苦的唉叹。但那种哀愁却萦绕着你,给你以朦朦胧胧的感觉。这一点,就有别于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表现出的那种坦率的悲凉与寂寞。《故都的秋》是郁达夫排遣现实生活苦闷和寂寞的散文。文章一开始写北国的秋“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后写了“秋蝉的哀弱的残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衬托出秋的悲凉和作者心的凄凉。作者毫不掩饰地写出了自己的感受,抒发了自己的情怀,与朱自清先生的平和形成鲜明的对照。
二、艺术表现手段和方式的适中
因为艺术是一种视听艺术,朱自清先生在表现手法的处理上受“中和”的支配,在创作中,考虑到人的眼睛与耳朵的感受能力。《国语·周语》中单穆公说:“乐不过以听耳,美不过以观目,若听乐而震,观美而眩,患莫大甚焉。”而朱先生的散文却是听乐而不震,观美而不眩,悦耳悦目,适度和谐。
首先,表现在色彩的适中。
色彩和谐,表现为不耀眼,不刺目,以柔和的色调创造一种浓淡相宜的美,先以《绿》为例来说明。朱先生的绿是奇异的,奇异在于色彩:不明不暗、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为了描写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绿的特点,他以一系列事物来类比:“北京什刹海拂地的绿杨,脱不了鹅黄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绿壁,丛叠着无穷的碧草与绿叶,那似乎太浓了”,“西湖的波太明了”,“秦淮河的又太暗了”,由此可见梅雨潭的绿,绿得有味、绿得适度,不用“中和”这样的字眼很难用别的语句来形容。
《荷塘月色》中的色彩,更是恬静淡雅,美在朦胧、美在有距离、美在适中。“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月亮是朦胧的,在朦胧的月光下,又有什么景物是真真切切的呢?“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这“梦”就给人以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人觉得仿佛在眼前,伸手一抓,却碰不到什么,不近不远,和谐自然,一种距离美就展现在读者面前,赏心而悦目。
其次,表现为声音的适度
朱先生笔下创造的声音,绝不会超过耳朵的承受力,从而使听力受到极大刺激,对中和美构成威胁,《绿》中写瀑布,只有“花花花花”的声音,“似乎分外响”,一个“似乎”就否定了瀑布响声的力度,“泠泠作响”仿佛在听一曲轻音乐。你不可能把它想象成“飞流直下三千尺”时发出的喑鸣叱咤的吼声,不会有惊心动魄之感。宛如迎面走来一小家碧玉,耐看,又不至于望而却步,亲近而自然。
《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被誉为白话美文的范本,写声音的适度也是其他作家所不及的。河上的声音本来是“竞发的喧嚣、抑扬的不齐,远近的杂沓”,但作者却能把这一切与“乐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谐音”,把握住了的声音的“度”,使读者感到杂而不乱,错落有致,心平气和地跟作者来欣赏这和谐美妙的乐音。而在同一个题目中,俞平伯也写了秦淮河的声音,“叮当的小锣,伊扎的胡琴,沉填的火鼓……弦吹声腾遍了三里的秦淮河。喳喳嚷嚷的一片,分不出谁是谁。”这杂乱无章的吵闹,写尽了秦淮河的热闹,让人不得片刻的宁静。不如朱先生给我们创造的声音让人平静而从容。
再次,表现为节奏的和谐。
朱自清先生散文节奏的和谐,主要表现在多用叠字上。叠字的运用,不但传神地描摹了眼前之景,同时创造了一种音韵美。“微微”的云,“深深”的潭;“纷纷”、“点点”的水,“油油”、“滑滑”的绿;“田田”的叶子,“脉脉”的流水,“薄薄”的青雾,使文气舒畅、节奏和谐。读者好像听一曲音乐,清浊、大小、短长、徐疾、哀乐刚柔,有规律、有节奏的组成一个和谐的整体,又感到作者像一支乐队的指挥,有条不紊,和谐适度地把读者带进一个音乐美的境界。
由此可见,朱自清先生创作散文,感情是适度的,表现手法是适中的,这自然是其思想观、创作观的反映。朱自清出身于一个封建士大夫家庭,这样的家庭,一开始就给予他中国古代文化的启蒙教育,中庸的人生观深刻地影响着他,一步不急,一步不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有不调整的,总竭力力求其调整,这种中庸的人生观,表现在文艺上就是“中和”,中国古代文艺始终把和谐统一视为最高的美学理想,朱自清先生在自己的艺术创造中,以中和美在中国散文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参考文献:
[1]李广田.朱自清选集[M].南京:开明书店,1951.
[2]吴周文.论朱自清的散文艺术[J].文学评论,1980,(1).
[3]陈孝全,刘泰隆.朱自清作品欣赏[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1.
(孙化娟 山东财政学院人文艺术学院 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