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褶皱
2009-07-14张可
张 可
张可,陕西师大附中高一学生,2008年7月因参加陕西师大附中组织的赴美文化交流活动而转入美国加州洛杉矶市Dana Hills High School 学习。
一
把时钟的指针朝前转,时光是不是可以回到遥远的从前?回到那一片梧桐树覆盖的校园,那一个熟悉的班级。仿佛还听得到头顶的风扇吃力地旋转,满教室的同学不时抬头看看黑板抄下密密麻麻的笔记。老师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黑板上,是难懂的各种各样函数程式。粉笔灰在下午炽热的阳光下飞舞。
练习册是永远写不完的,书页微微卷起,题号的旁边有时会有圆圈的标记。最醒目的是纸页上鲜红的小小对号和大大叉号。好不容易等到悦耳的放学铃声,同学们才渐渐把桌上凌乱的书本装进书包。书包沉重得没有力气提起来,但即将消失的夕阳却提醒自己:要快点回家,不然作业会写不完。
当作业进行到深夜时,眼皮会变得很沉。用尽全身的力气撑开眼皮,书桌上摊开的练习册上还有大片的空白。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笔在纸上沙沙地响。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又一年。以为它会像射线一样无限延伸下去。可是,终于有一刻我为它画上句点。
离开的那几天,大雨接连不断。像是要冲刷掉痛苦的记忆。
大雨似乎要淹没整个城市一般。那时的心情好像杂乱的草,未来是迷茫的,另一个国家是陌生的,所有的人都是不认得的。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首都机场渐渐缩小,整个城市渐渐缩小,直到厚得透不过气的云层将一切都掩盖。
时光断出的层面,被地壳褶皱成永恒。度过了36个小时后,我和家人及所有朋友之间,有了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所有全新的生活在那一刻展开。不再随着日落放学回家,不再计算无数令人头痛的函数解析题,不用担心隔三差五的考试,也不再吃温热的中国菜,不再讲同样的语言。
学校很大,却只有几棵高大的热带棕榈树。曾经的那个校园,被数不清的法国梧桐覆盖,夏日的阳光无法从茂密的梧桐叶中渗透下来,只有当暖暖的风吹过,阳光才能从晃动的树叶空隙泄露,如同碎金子一般。
数学课重复学着小学就学过的知识,并可以轻易就得到耀眼的满分。学习的时间是以前的一半,放学回家的路上,太阳才刚刚照在头顶。再也没有朋友发信息来问“在干嘛?”,再也没有和姐妹们打闹时的笑声,也没有妈妈轻轻的吻。生活似乎变得轻松而愉悦,可是胸口却有些沉重,透不进阳光。有时候,眼眶会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
我说,我不寂寞。我只是一个人而已。
二
生命中突然多了一对父母。他们有着和我不同颜色的头发,不同颜色的瞳孔。
他们说着有时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会关心我,为我做营养均衡的早餐,为我解释看不懂的功课。
他们会说好听的话,说我就像他们真正的孩子。
可是当我感冒打喷嚏时,他们会捂住嘴巴转过头。
记得在中国非典流行的那段时间我突然发烧,爸爸妈妈一直陪着我,一步也没有离开。
记忆在心底深处,有些已被时光冲刷得模糊,可是总有一些烙印在脑海中。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三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渐渐熟悉和适应。
在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的意义重大的2008年8月8日,中国一定热闹得好像过年。可是美国却一如往日的平静。
“你今天会看奥运会开幕式吗?”当我问起身边的外国同学,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为什么要看奥运会开幕式?”身边的同学疑惑地反问。
笑容在脸上僵硬,不知道怎样回答。后来想想,以前别的国家举办奥运会,自己也从来没在意过。所以没有理由认为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在别人眼中也同样重要。
只有真正不在祖国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意义。
听到别人说:“我是台湾的,她是中国的。”听到别人说:“我们的牛奶很健康,不像中国的牛奶。”听到别人说:“中国有电视吗?”
完全没有心理防备,所以当这些情况发生时,只能尴尬地挤出笑容回答说:
“其实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
“中国的牛奶现在已经合格了……”
“中国是有电视的……”
以前听到什么“热爱祖国”或“为国捐躯”之类的词都觉得难以理解,甚至认为只有国家主席和解放军战士才会热爱祖国。可是现在,每一次听到别人讲伤害中国的事情,都感觉仿佛有尖锐的刀子在心口划割一般难受。
四
把手伸向太阳,手心变得透明。似乎看得到血液在血管里静静流淌。
太阳是熟悉的。
其实无论走到哪里,太阳都是熟悉的。
当头顶的天空不再是同一片,此刻日光深处的星星也不一定是以前看到的,太阳却还是那一个。
它曾经照耀过我十六年的每一天,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 就如同,血管里的血液永远不会变得陌生,连同血液深处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