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红
2009-07-07冯辉丽
冯辉丽
红桃花
把天空一再擦亮的,是那些桃花。
一朵朵,一枝枝,一树树,在矮墙篱笆的萧瑟之间,在青砖灰墙的黯淡之间,在枯藤新绿的迟疑之间,仿佛春光乍现的稚气和强烈,用小小的羞怯与热情,无尽地倾洒和穿透。
民间的桃花,是逐着春风开的。一朵花谢了,就有一朵花开。此起彼伏,擎起一树如火的红艳。在乍暖还寒的风中,那红,称得上是一种倔犟,一种挑战!挑水的女子,从开满桃花的树下走过,采上一朵或是几朵,插上发际,灿若桃花的笑,就在一抹红晕里荡漾!
明艳而欢快的红桃花,是柴米油盐里摇曳的美丽,是粗茶淡饭里涌动的绚烂。人在愁苦的时候。看一眼桃花,内心就有了春色,有了无以为惧的生命底色。隔着时光的窗,我看见。一双布满硬茧的手,悄悄扬起,数着枝头上的花苞,一朵,二朵,三朵。沧桑的眼睛里,有一汪鲜活的春天。
红蜻蜓
盛夏来临,放眼望去,金色的麦浪尽收眼底,那可爱的小精灵——红蜻蜒,也开始飞舞起来了。
在广袤的田野,在宽阔的晒场,在青青菜园的上空,一只只红蜻蜒,扇动着透明的翅膀。像一架架忽来倏去的飞机,自由自在地追逐嬉戏。修长的身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花瓣一般的光泽。累了,就随意停歇在一株草尖上,草尖摇晃,蜻蜒的身体,也跟着轻轻地摇晃。
偶尔,轻点水面,拨动一痕涟漪。然后,款款飞起,飞过池塘和蛙鸣,花枝和柳梢,麦浪和村庄,消失在广袤田野的尽头。“点水蜻蜒款款飞”,多么诱人的诗句。只是,水中轻轻地一点,小小的红蜻蜒,便完成了整整一生的体验。
除了红蜻蜒,再没有哪一种生灵,能够陪伴一个孩子,从田野到学校,一起梦想,一起忧伤,一起眺望和遗忘。
流年无声。我多想知道,在夏深深的臂弯里,我所渴念的人,是否也如蜻蜒一样,飞向了远方呢?
红高粱
是一簇彤红的火焰。攥着露水和夜霜,在秋风中摇摆,久久不肯熄灭。
是一穗饱满的种子。在淳朴的黄土地上。带着娇憨而富有激情的农业气息,带着阳光坠地的声响,缓缓地落下。曾经锄耕的,收获土地赠予的礼物,终要以身做献祭,答谢岁月的恩赐。
是一坛纯正的高粱酒。千年的酒香。从炕头的粗瓷大碗中溢出,灼热了古铜色的脸膛和贫瘠却刚性的血液。酒不醉人,却醉了高高低低的屋檐和屋檐下的一方水土。
是《诗经》里待嫁的女子。头上蒙一块艳红的盖头,端坐在深秋北方的田埂上,双耳谛听着不期莅临的马蹄和唢呐。土地是一面镜子。照见双颊上红艳艳的羞涩和喜悦。
而千里之外,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沿着春秋战国的驿道,带着迎亲的车队,策马扬鞭,一程接一程,疾驶而来。
红对联
捂了一冬的秘密,被一张红纸道破。
横撇竖捺,仄起平收。一管毛笔,饱蘸如水的深情——草体的、隶体的、篆体的字,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中,浓似山黛或者轻似描眉,水墨的情意,就这么慢慢地渗进,着于纸上。贴在门窗两边的红纸,一律以“春”为姓,以“联”名之。万家门楣,焕然一新。杀鸡炖鱼的香气,从各家窗户里飘出来,蒸笼中的红枣花糕,掀起一瞬间的白雾氤氲,火红的灯笼,挂满土质的大街小巷,爆响的鞭炮声,和孩子们的叫声连在一起,淳朴的笑容在民间的烟火中鼎沸
我说不出一个字的光芒,一张红纸的热情和曼妙。但我知道:幸福,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祥和,是对社会民生的期盼,平安,是对亲人的最朴素的心愿。
新年的钟声敲了又敲。舞动的风雪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念出了一纸对联的约定: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选自《经典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