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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观象

2009-07-07刘合心

中关村 2009年6期
关键词:夯土墙陶寺考古

刘合心

2009年3月18日清晨,天空呈现鱼肚白时,我们一行人就驱车从临汾赶往襄汾。未到7时,我们已站在崇山前面的阔野上。这里是闻名于世的陶寺文化遗址。我们和参加此次天文考古实地模拟观测的专家、学者以及当地群众,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轮新鲜而又古老的太阳喷薄而出。

陶寺遗址位于临汾市襄汾县东北方向,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考古工作者在这里扎下大本营,迄今已整整过去了三十个年头。三十年来,黄土覆盖下的古文化累积层一次一次被揭开,每揭开一次就让人们兴奋一次。首先是在这里发掘了大量的古墓,墓中出土的文物告诉人们,那时候阶级分化已经出现,而经测定的年代处在4000年前,属于龙山文化晚期,也就是尧舜禹时期。这简直令国人欣喜万状:不是说尧时期是传说时代吗?是难以划定为信史的吗?考古实证正在将那古老的传说,变为真实可靠的历史。然而,要达到这一步还要做艰苦的努力。

考古仍在继续,发掘不断引深。到了二十世纪之末,又爆出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陶寺遗址发现了古老的城址。那夯土分明的层次将一个久远的年代推到了人们的面前,证实在那时这里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了。新世纪之初,考古工作者在发现中期大城的基础上又发现了早期小城。在城址范围里,有宫殿区,有居住区,有仓储区,可以说是一座功能齐全的城市。这是什么城市?这不就是古尧都吗!史书记载,尧都平阳。平阳就是现在的临汾,而陶寺就在临汾的范围内,东依巍巍崇山,西临滔滔汾河,又有如此大规模的城市,不是尧都又是何城?当然由于那时还没有翔实的文字记录,后世的考古发现还提供不出一个完整的“王都”依据,一切尚在推测之中。

考古的进展为这种推测提供了新的实证,这就是发现了古观象台。2003年春天,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陶寺考古队队长何驽博士带领大家做探沟时发现了一个弧形的夯土墙基。他们凭借着高度的责任感和多年的工作经验,将这不起眼的夯土墙基列入了发掘议程。就这么沉睡在地下数千年的古观象台重见了天日。

古观象台形状为大半圆形,面积约1400平方米。原有三层台阶,发掘时仅存基础。第一层台基基础的第一道夯土墙,也就是最外侧的夯土墙,其外缘距圆心25米;第二层台基基础的第二道夯土墙,距台基圆心半径22米;第三层台基基础的第三道夯土墙,距圆心半径12.25米。在第三道夯土墙与生土台芯之间,筑有一道夯土柱,共探明11个,自北向南排列成一道弧形。每一个土柱距圆心的半径均为10.5米。夯土柱全部用夹杂料礓块的褐色花夯土筑成,质地坚硬。11个夯土柱中的10个缝隙对应着崇山峰峦的不同山头。这就是我们的先祖用来观象授时的建筑遗址。

这古老的观象台把人们的思绪带进了典籍的记载中。史圣司马迁在《史记》中写道:“分命羲、和,敬顺昊天,数法日月星辰,敬授民时。分命羲仲,居郁夷,曰旸谷,敬道日出,便程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中春。其民析,鸟兽字微。申命羲叔,居南交,便程南为,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中夏。其民因,鸟兽希革。申命和仲,居西土,曰昧谷,敬道日入,便程西成。夜中,星虚,以正中秋。其民夷易,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居北方,曰幽都,便在伏物。日短,星昴,以正中冬。……岁三百六十六日,以闰月正四时。”司马迁笔下的文字和《尚书·尧典》中的记载完全一致。由此可以看出两重意思:一是尧主持了观天测时的研究,他命令羲仲、羲叔等人分别到旸谷、昧谷等地观察日出日落的情形,探究天时变化。二是他亲自参与了研究,而且关于一年三百六十六日的最后论断还是他做出的。毋庸置疑,尧在天时历法的形成期发挥过极大的作用。

仔细阅读典籍还会发现,尧的功绩很多,教化万民、协和万邦、教民稼穑、广凿水井、设立诽谤木……一句话,他既在努力和谐人和天地的关系,也在努力和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是,《尚书·尧典》和《史记》在记载这些功绩时皆一笔带过,惟只有写到观天测时的情形用了很大的篇幅。这其中的奥妙何在?《中国文化史》的作者柳诒徵先生已做了最好的回答,他说:“古人立国,以测天为急;后世立国,以治人为重。盖后人袭前人之法,劝农教稼,已有定时。”这就明确告诉世人,现在的人们不用再在观天测时上花费精力,是因为前人已给我们探出了路子,我们只要遵循现成的历法就可以了。而那个观测、研究并给了我们历法的人就是尧。是尧带着先民洞明天地,走出了日月混沌的时期。

遥想当时,虽然炎帝尝百草已辨识出了能够食用的五谷,人们不再依靠茹毛饮血饱腹,可是由于把握不了日月的轮回,种植的五谷要么广种薄收,要么有种无收, 吃饱肚子仍然是先民最大的难题。当尧成为头领时,便将把握日月轮回的重任挑在肩上,投身于观天测时的研究。一次又一次的发现鼓舞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困扰着他们,在困扰中探讨,在发现中前进,他们的脚步终于挨近了古观象台。古观象台的形成标志着他们已经认识了日月轮回,就要在这里敬授民时了。

时隔四千余年,当尧和先民的研究成果——古观象台,出现在何驽博士面前时,欣喜中也难免困惑。困惑之一是,11根土柱之间的缝隙,只能观测出20个节令,无法展示现在的24个节令。这个困惑很快就解除了,它恰好说明了科学探究是有过程的,人类是一步一步走向成熟的。虽然当时探究的只是20个节令,但是,却准确无误的掌握了两分两至,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而这在人类的文明史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困惑之二是,以现在的节令观测,总有不小的偏差。这个偏差虽然无法动摇他们的信心,可是却无日无夜不困扰着他们。为他们打消困扰的是著名的天文学家、历法专家陈美东博士,他说,今天冬至时的日出移在观测缝外,是由于四千余年黄赤交角的变化,这是正常的。校正这种变化再行观测,不仅冬至、夏至,即使是春分、秋分,那轮鲜亮的太阳无一不是在缝隙对应的山头上升起。古观象台覆盖的神秘面纱就这样掀起了!

那是2002年的秋分,我同今天一样,起个大早赶到了这里。和探究观测的专家、学者一同从观测缝隙目睹了在崇山顶端缓缓升起的朝阳,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印证了这里就是古观象台,尧时期就是凭借这种观测敬授民时的。敬授民时将日月交替的规律告诉广众,人们可以按时下种了;敬授民时告别了无序的日子,人们不再在混沌中摸索了;敬授民时结束了广种薄收、有种无收的时代,农业耕种大大跨进了一步;敬授民时提高了生产力,物质相对的丰富,国家的雏形出现了;敬授民时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时期!

今天,我之所以又一次赶来,是因为专家、学者将在春分到来之际,就陶寺观象天文考古研究进行又一次实地模拟观测。同来的有专家学者,有中央和省、市电视台的记者,陶寺附近的数十位农民也早早地赶来了。自从2005年11月《自然》杂志刊发了陶寺遗址发现了古观象台的消息,陶寺就成为一个令世人瞩目的地方,英、法、德、日本、波兰等国的学者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此,人群中还有一位日本友人。人们静静地站在观象台周围,等待着日出的神圣时刻。根据推断,这天的太阳将在7时5分升起,大家排好了队,准备依次观赏。

那日的天气真好,一改入春以来阴多晴少的容颜,给人以天遂人愿的感觉。当夜岚消尽,天蓝如洗,山青如染,巍巍的崇山顶上显现着清晰的山脊线。过了一会,东方天际有了淡淡的红色,红色渐渐变浓,浓重中闪着金光。当金光刺目耀眼时,太阳从6—7号缝隙看到的山尖上露出了上沿,很快上升、变圆。望着这轮朝日,我的心再一次激动了。我为发现日月运行轨迹的尧和先祖而感到自豪和骄傲!同时,我的内心也充满了钦敬之情,我感谢何驽博士和他的同仁,用自己的辛勤劳动,将上古的秘密揭示出来,进一步证实了尧都之所在。

近年,全国的旅游事业蓬勃发展,各地的文物古迹都成了旅游的最好资源。就以曲阜为例,既开发孔府、孔庙,又开发孔林,形成了闻名遐迩的“三孔”。相比较我们有尧文化这么好的资源,却远远落在了后面。我来临汾工作时,被大火焚烧后的尧庙修复一新,重光于世。然而,破败在东部山区的尧陵却无人问津。面对此情此境,我不禁发出了一声来自内心的叹息!所幸,市委、市政府审时度势,成立了由我挂帅的尧文化研究和开发委员会,尧都区和不少县、市及社会各界积极配合,大力支持,启动了尧陵的修复工作。经过两年的努力,破败的尧陵一改旧貌,赫然屹立于群山之中,已具备了祭祀、旅游的条件。如今,随着陶寺考古发掘的步步深入,尧都的形貌越来越显示出来。如果我们将考古发现的古迹予以保护开发,让人们走进陶寺观瞻尧时期都城的风采,再登上古观象台凭眺鲜亮的太阳在先祖设定的节令里升起,那该是何等迷人的风光!如此一来,尧庙、尧陵、尧都就都形成规模,成为吸引游人的胜景。古老的平阳,现代的临汾,将以“三尧圣地”闻名天下,将以旅游产业拉动全市经济社会的发展。

我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并将为之付出新的努力!

(作者系山西省临汾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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