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而入的“幸福帮凶”

小麦米洛

每年圣诞夜，都会有一个破门而入的叔叔，带给残疾小女孩安慰、欣喜和希望。

连续三年的圣诞前夕，我总会接到一个奇怪电话，曹先生叫我去迎春路的那栋小楼开锁。

曹先生大概四十岁，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穿着黑色西服，人很沉稳大方。他和那些把钥匙落在家里或是办公室的人不同，每次都有备而来，身上带着房产证，身份证。而每次进门以后，总是有一个轮椅上的小女孩在等着我们。

这种情形有点怪。第三年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是怎么得到我的手机号码的。因为我们平常在外开锁，留的都是公司电话，私人是不能接活的。这种情形已经好几年了。

曹先生说是老陈介绍的。老陈是我的师傅。他原先在迎春路一带配钥匙，也顺便给人开开锁。我从小就对钥匙和锁特别感兴趣，到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搜集了近100把小钥匙，整天挂在身上。那种小钥匙是专门用来开课桌抽屉的，同学们忘带钥匙了，就跟我借，没准就能打开。后来我没考上好的高中，职高毕业以后就和老陈来学配锁修锁了。

我回去以后，把开锁的50元工钱交给老陈，顺便说了一句老陈，那曹家可真有点怪，三年了，连续叫我去开锁，进去以后，还有个小孩，多像鬼片啊。

老陈笑了一笑，说：“如果有鬼反倒好了，不用这么费劲，每年都叫你去一次。”

我惊奇，“哦?有什么故事吗?”

老陈告诉我说，曹先生的爸爸曹老先生，原本就住在迎春路上。上世纪80年代末的时候，他们全家去了美国。曹先生从事的是IT行业，在美国硅谷创业，但曹老先生却和老伴在离硅谷大约两百公里的地方开餐馆。

正如世人所知，当年的硅谷产生了无数巨富，但曹先生却不是幸运的那一个。所以他在2000年的时候才在美国娶了一个中国姑娘，并生了一个女孩，但也都是靠父母的资助才得以完成。所以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就一直和他父母住在一起。而到周末的时候，曹老先生就会开车带着孙女去和儿子团聚。

四年前的圣诞前夕，曹老先生再次开车前往硅谷与儿子团聚时，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车祸，不幸身亡。同行的曹老太太和他们的儿媳妇也没能抢救过来。只留下一个5岁的孙女Ella。曹先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他带着已经残疾的Ella回到中国，继续住在迎春路。

Ella对爷爷一直念念不忘。几乎每天都要吵闹，叫爸爸找爷爷。曹先生十分痛苦，直到有一天，他在老陈这里看到了我。我和年轻时候的曹老先生长得有点像，他就和老陈商量，圣诞的时候过去开锁，因为他会和Ella说：等圣诞的时候爷爷会派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破门而入，送给她圣诞礼物，如果她不乖，就不能得到这份礼物，也就再也不能梦见爷爷了。

就这样，我成为一个会破门而入的叔叔，每年一次，给一个残疾的小女孩安慰，欣喜，希望。我要去开锁的那一天，曹先生会叫保姆休息，然后他把钥匙交给Ella，对她说，乖乖在家等着，圣诞叔叔马上就要来了。

连续三年，我都是以这样的身份破门而入。我从来不知道，作为一个开锁匠，我竟能以一个特殊的身份出现在别人面前。

这座城市，每天会有不同的人打电话来叫开锁。我见过被父母无意反锁在家的上班族，见过卑劣的夫妻反目各自换锁，见过无助的独居异乡人屡次忘带钥匙。但毫无疑问，曹先生是我最特殊的一位客人。

第二天，我委婉地给曹先生发了个短信息，表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每周免费上演一次破门大法。对于一个愿意以谎言换取女儿幸福童年的父亲，我愿意成为他的“幸福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