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节奏留住你

立　梅

有这么一对老人，他们住在一幢楼的底层，有小小的院落，院落里，长了一些花花草草。老先生个子很高，很壮实，人挺威严的，从前是个军人。老妇人看上去小巧多了，慈眉善目，从前是一所幼儿园的老师。他们一生无儿无女，年轻时，也曾抱养过一个小女孩，疼爱到十岁，女孩的亲生父母却反悔了，要回了女儿。

两人看上去，谈不上有多恩爱，是普通过日子的那种。呆在一起，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但生活却极有规律，早晨，老妇人给家里的花花草草们浇水，老先生清扫院落，而后一起出门去买菜。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老先生在前，老妇人在后。老先生的步子迈得大，老妇人的步子碎一些，老先生常在几米外的地方停下来，朝后埋怨，你快点啊，这么磨蹭！老妇人笑笑，紧跟几步。

午后，他们一起外出，在小区门口分手。小区门口，植物繁多，花坛里种满太阳花和小雏菊。还有一种叫羽叶茑萝的，藤纤细，叶纤细，花也开得纤细，艳艳的一点红，不息地开着。老妇人好像特别喜欢这种花，每次经过，都要弯下腰去，对着那些小花们笑一笑。老先生看一眼，牵牵嘴角，很不屑的样子，仿佛在说，那有什么看头！他头也不回地走，去找他的一帮老头子们下棋。老妇人则往另一个方向去，找她的一帮老姐妹们聊天。

黄昏时分，老先生回到小区门口，老妇人回到小区门口，前后相差不了几分钟，有时甚至是同时到达。他们一起散一会儿步，回家。

一天，老妇人突然得了病，一病不起。不几日，撒手走了。

大家都以为老先生肯定受不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意外来。好心的邻居们，轮流去他家陪他，他却平静得很，生活如常。早晨，他清扫完院落，给花花草草们浇完水，就去菜市场买菜。午后出门，他在小区门口停下，眼光掠过花坛里的小花们，羽叶茑萝还在开着，艳艳的一点红。他的眉头跳一跳，牵牵嘴角，转身去找他的那帮老头子们下棋。黄昏时分，他回到小区门口，独自散一会儿步，回家。

大家私下议论，说这老先生真够坚强的。也有人说他感情淡漠，老妇人走了，他却连伤心的表情都没有。后来有人看出端倪来，说完全不是这样的。因为老先生走路时，走不多远，就要停一停，往后瞧，嘴里说着什么。与人下棋，下得再酣，到了黄昏时分，他铁定是要走的，他要赶回小区去。赶回去能有什么事呢？不过是在小区门口，独自散一会儿步。

再看到老先生，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湿，不觉得他是一个人在走路，而是两个人，老妇人还慈眉善目地跟在他身后，从不曾离开过。

他用这种方式，让她活着。

实习编辑·刘震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