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春秋
2018-04-19雪小弹
雪小弹
院落两个字很中国。仿佛五千年的历史中,落脚点就是应该有个院落的。
唯美的中国元素,一定要有院落。——凄清的早春,推开厚重的门,有鸡有鹅有花鸟。房前种花,房后种菜。
南方北方,都有院落春秋。
南方院落更精致,门口永远是狭窄的,小到以为是小门小户,进去之后却是别有洞天。以苏州留园、同里退思园、胡雪岩故居为例,都是如此。苏州的院落因为有了昆曲的情调,又曲折又婉转,留下许多想象空间。
北方院落有天方地阔的开朗,不明媚,但郑重其事。从正门就开始壮阔起来。里面好坏先不说,门一定要气派。门楼建得越高,仿佛底气越足,这是南北差别。
中国人习惯在心里建一个院落。
自己住着,房门锁得很紧,不会轻易打开,也不会让人四处打探这个院落。
也许有人会走进第一道门。可是,走进第二进门的人就少了。第三进门就更少了。到最后一进,根本就没人了。自己也不行。自己最不了解自己。
院落是个多么深幽的意象。镶嵌在光阴里。
什么都老了。光阴也老了,院落也老了,老了也把自己的最后一道门的钥匙捏得紧紧的。前厅你们看过了,就是这样的。繁花似锦,或者,芳草萋萋。最深的那个院落,紧紧地闭着。生怕被打开。或者,从来不想被打开。怕吓到谁。首先怕吓到自己。
“彼美淑姬,可与晤歌。”诗经中《东门之池》曾经这样赞美着。谁能懂得谁?谁都有一个自己的院落,或者独住,或者呼朋唤友。
我喜欢独住。
在苏州,早春二月,来写作。住在明涵堂的院落里,几百年的老房子。
院子中只有我一个人,院内有芭蕉,木椅、竹、铁线蕨……
二进门。
头道木门很老,厚而黑。推开时,有光阴厚重的声音。
我住的屋子铺满了青砖。我喜欢青砖散发出的气息,很旧,很凉,味道久远。像—个故人,很体己的样子。
窗是百年前的老木窗,一张老式木桌子。我坐在昏黄的台灯下写着一些文字,断断续续。有时会坐在窗前发呆。外面仍然是粉墙黛瓦。
我喜欢这一个人的院落。
守着几百年的光阴。在黑的夜里,听着雨打芭蕉。分不清过去的光阴与现在的有什么不同。也许真的没有什么不同。独自沉溺于这种孤寂的幽静一缘于我对院落的一种梦想。
老了,应该有个院落,关起门来,院落里有安静的气息,有缠绵的味道,安于时光打发的寂寂寥寥。院落可以收容一颗老心,就这样平静了,就这样收敛了光芒,和院落一起沉溺于平淡。
院落,是大气的。它独自于群体之外,是自己的,只属于自己,把自己的个性附粘于这些院落——每个人的院落都不一样。固守自己的小小院落,種一棵桢楠树,一些相思苗,养几只小鸽子小鸡……或者什么也不做,只在院落里发发呆,就够了。
摘自《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