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短视的？

从华尔街到底特律，首席执行官们在不断损失红利，有人同意以1美元的年薪为公司工作，还有很多人丢了饭碗。国会正在“入侵”公司的高管层，并要求得到对管理层决策的否决权，以此作为以税收资金救助公司的条件。

看起来好像不分青红皂白，所有人都被投了不信任票。似乎整个世界都认为，美国的执行官们和董事会都患了不称职、自我交易或者两者兼具的流行病。很多股东权利支持者认为，这场金融系统的崩溃和经济灾难，是佐证他们一直抱持的观点——总是由错误的人选担纲公司领导职位——的完美证据。

为激励首席执行官着眼于长期目标，而不是专注于下一个季度的经营成果，为让股东获得“投票表决高管薪酬”的权利，同时，为使股东更容易推举自己的候选人获得董事资格，他们提出了一系列措施。

“我们最近看到的动荡表明，人们对更出色的公司治理的需要，从来没有如此清楚、如此迫切过。”公司图书馆（The Corporate Library）的编辑和联合创建人奈尔·米诺（Nell Minow）写道，“最近这个乱局的影响已经无所不在，而且很显然这并不是由违法行为引起的，所以，它引发了人们对华尔街和美国经济中‘信任这一最根本概念的质疑。”

并不是每个人都将公司治理视为这一乱象的渊薮，对公司既有惯例实施“膝跳反射”式的攻击会产生事与愿违的后果。“这么多机构倒闭的部分原因可以归咎为个人无法掌控的结构性因素，但它并不是全部原因。”沃顿商学院管理学教授迈克尔·尤西姆（Michael Useem）说，“人们当然可以推断出来，我们一定还存在着领导力和公司治理问题构成的混合问题，这些问题可以解释为什么如此之多的公司这么快就走向了衰落。”事后来看很清楚的是，很多公司的董事和总经理没有看到“他们的行为所隐藏的风险，没有看到整个经济所孕育的风险”。

主张对公司治理规则进行改革的人提出的主要理由是：第一，美国的三大汽车制造商已经走向了濒于倒闭的境地，但与此同时，外国的竞争对手则在同样的市场条件下茁壮成长起来；第二，超乎寻常的借贷和冒险性行为导致了大型投资银行的沉沦。

短视的恶果

很多专家认为，公司治理的普遍问题是，过于专注有损公司长期健康的短期成果。汽车制造商总是对利润丰厚的运动型多功能汽车（SUV）和皮卡车型推崇有加，而没有开发足够多的燃料经济型汽车，没有为工厂升级，以便当消费者的需求改变时能迅速转向其他车型的生产。投资银行和抵押贷款出借人总是浸淫于高风险的贷款业务和与抵押贷款相关的证券业务，而对房地产价格泡沫破裂以后必然会接踵而至的劫数视而不见。

尤西姆谈到，通用汽车公司的总经理们和董事们没有认识到高油耗汽车产品所蕴含的问题，没有认识到这类产品会对环境构成威胁，他们应该为此负责。与此同时，华尔街的机构则“受制于以短期指标来衡量它们的投资者和股票分析师”。沃顿商学院的管理学教授托马斯·杰里提87（Thomas P. Gerrity）将机构纷纷走向崩溃的乱象描述成“一场经典的妄想，一场群体的疯狂。我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同样的过程”。

棘手的薪酬问题

华盛顿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公司治理的问题了。得到联邦政府救助资金的银行必须同意限制高管的薪酬水平，比如，总经理的年薪超过50万美元的企业不可享受课税减免、禁止为离职的总经理支付高额补偿金等。

沃顿商学院的会计学教授韦恩·格威（Wayne R. Guay）说，就现在而言，为了从愤怒的公众和国会那里得到救助支持，限制薪酬的措施可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就永久保持这种限制薪酬水平的措施是否明智的问题，他表示质疑：“为其总经理支付50万美元薪金的大公司无法生存下去，这种薪酬水平对天才没有吸引力。”

格威说，甚至提供解雇补偿费也是说得通的。他谈到了首席执行官因为供职的企业被卖掉而丢了工作的几个例子，对公司的股东而言，这种结局往往是最理想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解雇补偿费一揽子计划会激发首席执行官这样想：‘我愿意卖掉公司，让自己被炒，因为无论如何我还可以得到‘金降落伞。”

然而，对批评者来说，这种有利于股东的理由助长了公司文化中为了自身利益而迷恋冒险的倾向。他们认为，已经很富裕的顶级总经理不应该因为做了正确的事情而从股东那里得到额外的报酬。

公司图书馆的研究还表明，过高的薪酬与低劣的股东回报之间存在着相关性。不过其他人则认为，这些问题的广泛性恰恰证明了这场危机的不可预见性，很多立法者和学者同样也没预见到它的到来。“这可不是一场被一群蠢货忽略的危机。他们就是搞不懂这场危机的缘由。” 杰里提说，“对存在的问题表示怀疑的几个声音，被市场繁荣热络的现实淹没了。”为了竞争，总经理们觉得必须要跳进次级抵押贷款业务领域，必须进入其他风险丛生的市场，所有人都在大玩轮盘赌。

格威也认为，人们太容易将这个乱象的原因归咎于公司治理了。“不过人们很难说清，为什么这些机构会选择不想将股东的价值最大化的人当总经理。”因此，总经理们利用获利丰厚的抵押贷款证券业务努力与对手展开竞争，恰恰就是为了满足股东的愿望——而股东当时也并没有对此提出抱怨。“这些机构大部分总经理的财富，都是公司的股票或者股票期权，所以，他们有将公司利润最大化的最强烈动机。”

有些批评者认为，股票和股票期权会让高管具有操纵公司经营结果或者以过度的冒险性行为在短期内推高股票价格的动机，总经理的绩效表现应该采用不同的衡量标准。但是格威认为，比起由市场来决定的股票价格来，很多公司内部计算的数据更容易被操纵。

股东权利组织已经发起了“投票表决高管薪酬”的倡议，要求公司让股东投票来决定高管的薪酬问题。尽管这种投票的结果可能并不具有约束力，不过这一设想的好处在于，令人尴尬的“否决”票，可以刺激公司董事放弃给予总经理过高的薪酬，并迫使董事们公开说明薪酬的合理性。但是，格威和杰里提对很多股东是否已经为做出这种决策做好了准备表示怀疑。“这些决策是很复杂的，”格威说，“需要很多详尽的信息⋯⋯如果我们把传统上由董事会掌控的决策权交给股东，那么，我们可能就失去了最初成立董事会的理由。”

这场危机还引发了这样一种质疑：如果说公司董事的职责就是做出艰难的决策和监督公司总经理，那么，为什么他们会允许总经理们如此冒险呢？

米诺和其他批评者认为，董事们与总经理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极为“亲密无间”，所以，根本无法对他们实施充分监督了。很多情况下，首席执行官本人就是董事会的主席，这让他在谁能获得董事会席位的问题上拥有很大的影响力。传统上一位候选人只需获得相对多数选票就能成功入选董事会，改革者希望候选人必须至少获得50%的选票方能入选董事会。

“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转向这一方向。”格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