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大学生读书狭隘化趋向的成因与应对措施
2009-06-28黄莉
黄 莉
[摘 要]为了扭转大学生读书旨趣越来越功利化、专科化、狭隘化的趋向,多数高校推行了学分制改革。然而遗憾的是,这些高校的学分制改革,大都徒有形式而没有实质。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多,对通识教育的认知误区是其中之一。由此,文章回应了近年学术界教育界争论不已的“通识教育”问题,重新梳理了“通识教育”的内涵,批判了某些观念误区,提出了一些在高校课堂教学中实施、落实通识教育理念以提升大学生的读书旨趣,扭转其功利化、狭隘化趋向的具体措施。
[关键词]大学生读书 狭隘化趋向 通识教育 两课教学
基金项目:本文为作者所主持的四川师范大学面上科研项目“通识教育的理论内涵及现实可能”和四川师范大学教改项目“在‘两课教学中实施通识教育的可能”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黄莉,1974年生于四川,女,硕士,现为四川师范大学政治教育学院讲师。
一、当代大学生读书狭隘化趋向的现状
前些年,理论界曾有过“读者之死”的戏言。没想到,未过几年,在当代大学校园中,这一戏言就演变成了一种带有普遍性的趋向和事实。
“读者之死”的意思是,在一个后现代式的消费社会里,那种传统的通过读书来将自己形塑成一个人、一个历史的主体的理想已内在解体了。人们读书的目的,再也不是为了认识世界、认识历史、认识人自身,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某个现实需求,遵循某种买卖关系的逻辑,出资消费某种知识、消费某种信息。于是,在这样一种社会里,那种传统的“作者”所期待的理想的“读者”与“作者”心有灵犀的“读者”便“死了”,所有的“作品”都成了消费品,丧失了内在的深度、内在的区别和内在的价值。甚至,所有的人都成了“作者”等量齐观的作者,从不阅读的作者,没有读者的作者要么在一个信息爆炸的虚拟世界里自言自语,要么在一个产品过剩的消费世界里期待成为别人的消费品。
“读者之死”论批判了这样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即尽管人们极端看重读书的价值,但他们却将这一价值极端功利化、狭隘化和矮化了,从而抹平了事物、世界乃至人本身的内在的深度、内在的差异和内在的价值。说具体点,就是尽管今天人们仍然要读书,但究竟为什么读书,读什么书,怎样读书,其判断的惟一标准和尺度不是“书”本身的价值,相反却是能否为自己带来最直接的看得见的现实利益。合此标准的书,就是有价值的书和值得读的书,不合此标准的书,则通通在不读之列。他们在知识和利益之间,直接划上了一个等号。殊不知,知识本身是没有什么价值的,知识之所以有价值,最关键的,是有“人”这一中介环节。换言之,是人在创造价值,而不是知识创造价值。因此,只有首先将自己培养成一个理智的和价值标准健全的人,然后才能让这样的人去利用知识创造价值。在这样的意义上,那些具有内在深度、内在差异和内在价值的,能够将人教养成一个真正的人的书,才是最有价值最值得读的书,而那些仅能提供一点知识和信息的书,其“价值”则微乎其微。可惜的是,在一个极端急功近利的时代,人们完全颠倒了这样一个逻辑。
毫无疑问,“读者之死”现象已从社会渗透到了校园,而且有一种越演越烈的趋势。这一点,每一个大学教师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体会。急功近利的阅读习惯在不少大学生身上蔓延。今天的大学生,表面上整天都在大学校园内读书求学,其实,其所读的书绝大部分不过教材而已,再加上少量的流行小说、通俗杂志和某类知识性的普及读本。更有甚者,除了应付考试,应付计算机、英语和各类技术性职业性的资格考试之外,根本不知还有“读书”这回事。不仅不读那些能够将自己教化成一个真正的人的、古今中西文化传统里的经典大书,反而将这些书视为是过时的、无用的垃圾。即使有好奇的同学想读一点,也不是去读原典,而只是读市场上流行的、经过现代人肆意肢解、窜改、误读和矮化的插图本、漫画本、戏说本之类的“心灵鸡汤”式的版本。不少大学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我的本专业课程已经很繁忙了,空余的时间还要学习英语和计算机,文学艺术类的经典书籍所花的时间多、精力多,课余时间我一般会选择那些轻松、不费脑筋的娱乐休闲类书籍。”大学生的这种功利、狭隘的读书观表现在课堂上,就是那种插科打诨的、通俗普及的、趣味赏析式的课最受学生欢迎,而那些有一定深度的、要求较大阅读量和思考量的课,则招致学生的反感乃至无人问津。高校两课教学之所以遭遇冷遇,就有此类原因。
应该承认,在一个市场逻辑占据主流地位的时代,大学生读书功利化、专业化、狭隘化的倾向,有一定的现实合理性。但是,如若这种倾向演变成一种趋势,可以料想,在这种状况下成长起来的青年,其价值取向将多么的趋同、平面,其灵魂和想象力也将多么贫瘠和苍白,而其价值趣味将多么低下、单一。
二、当代大学生读书狭隘化趋向的内在成因
表面上看,当代大学生的读书旨趣之功利化和狭隘化,是社会上的功利主义意识形态浸染校园所至。然而事实恰好相反,当代大学生的读书旨趣之所以变得功利化和狭隘化,根子却在于我们的功利化的大学教育体制本身。
我们知道,自从1952年院系调整以来,我国采用了苏联的大学体制。这种体制的主要特点就是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实行专业教育,本科一年级就分专业,没有通识教育和专业教育的区分。这种体制一直延续至今,这就造成了今天大学教育的专业至上、知识至上和技能至上的误区与现状。
之所以要实施这种专业化的培养模式,显然,是因为我们教育目标已经变得极端功利化。在50、60年代,这表现为极端政治功利化教育的目的是培养“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和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而到了90年代,则体现为极端的经济功利化市场就业形势决定一切。形势发生了根本的逆转,但基本的核心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由此便产生了这样一个问题,即在这样一种功利化思想的指导下,我们的教育和学生的学习,如何可能产生一种超越专业化、狭隘化的知识视野的价值取向呢?
平心而论,中国20世纪50年代采取本科专业化的大学体制是有其历史合理性和必要性的。因为当时中国的工业化急需技术人才,本科专业化可以节约成本,在四年内迅速造就技术人才,而当时的大学本科毕业生也确实发挥了很大的技术骨干作用。但是,我们要明白,功利主义的专业化教育,忽略了教育的最高目的,看低了“人”的养成的价值,亦即看低了将一个人培养成一个“人”、一个能够运用自己的理性、独立与自由地判断、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人的本质、什么是人的幸福、什么是德性、什么是历史、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未来、什么是正义、什么是真理的“人”的价值,由此造成了重大的缺失。与此同时,功利性的专业化教育体制还产生了一个伴生现象,那就是教育成果的评价方式的标准化。从技术上讲,评价方式的标准化有助于教育的公平。然而,若从观念上讲,评价方式的标准化必将导致培养模式的千篇一律,培养结果的千人一面,助长平庸、苟且,扼杀天才和创造性。当代大学生之所以极度匮乏创造性的思维品质和能力,从这样一个角度看,似乎就把握住了其内在原因。
概而言之,当代大学生的读书旨趣之所以变得越来越功利化和狭隘化,根源在于,当代中国高等教育体制本身的功利化。不少专家和学者也提出了这样的看法。一个功利化和狭隘化的教育体制,只可能产生功利化和狭隘化的人,道理谁都明白。当代中国高等教育要想有所作为,除非自身从体制上彻底改变以往过于专业化的格局,从理念上克服过于功利化的取向。否则,目前的状况就将继续延续。
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实施学分制改革和“通识教育”,无疑是当代教育界所祭起的颇有现实针对性、颇有前途的选择。
三、实施通识教育,从机制上矫正读书狭隘化的趋向
然而,什么才是真正的“通识教育”呢?由于我们的教育理念尚未获得根本的突破,由于传统的超越专业化的人文教育传统断裂已久,以至于很多高校在实施学分制改革和“通识教育”课程实践时,就没有将通识教育的内涵理解为:要求学生超越专业知识的局限,促进其对整体世界(这一整体包涵:自然与人文、精神与肉体、中国和西方、古代与现代、东部和西部、城市与农村等)之认识的“贯通”;因而就没有将其视为是本科教育的基础学术训练和主要课程,而仅仅将其看成是在专业主课以外“扩大”一点学生的兴趣和知识面的附加课。由此在设置通识教育课程时,就没有有效利用目前学分有限的“文化素质课”(“通选课”)的学分机制来着重建设通识教育的“核心课程”,而只是片面追求不断扩大通选课的数量和范围。似乎通识教育的目标就是“什么都知道一点”,认为可供选择的通选课程门类越全、课程数量越多,通识教育就会搞得更好。于是,通识教育课程被设置成了与以往的专业化的课程体系无异的“概论、原理+通史”的模式,毫无学术含金量可言。学生也只是将此类课程当作是混学分的课程。想以此种通识教育课程来改变学生过于功利化、狭隘化的阅读视野,无疑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今天的高等教育若真想使学生超越专业知识的局限,促进其对整体世界的认识的自觉与“贯通”,根据传统的人文教育经验,参照国外的普遍做法,实施“经典导读”,将是最经济最可行的策略。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首先,古今中外的经典著作,凝聚了人类历史的全部经验,代表了人类智慧的最高峰,她们本身就是贯通性的;其次,生活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绝不可能通过读遍人类历史流传下来的全部著作、学完人类知识的全部领域来获得通识,而只能是通过少量的经典阅读。由此,通识教育的关键,就是通过广泛讨论,以确定一个大学生所必须阅读的基本篇目,围绕这些篇目打造出一系列“核心课程”,强制学生阅读经典著作。这与以往的专业化的教育模式恰好相反。专业化的“概论、原理+通史”的课程模式的特点,就是提供给学生一套过滤过的、规范化的和单一视角的抽象结论,而不是引导学生去进行差异化的、历史化的具体阅读与思索。相反,经典不仅提供了一套有关人类历史文化的“通识”,而且还提供了种种生动活泼的抵达这一“通识”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路径。这一点,是以往的千篇一律的知识化、专业化的“概论、原理+通史(案例)”课程设置模式所最为缺乏、根本无法比拟的。这样的“经典教育”可以将学生引出功利主义的狭隘读书求学之路。
但是,由此也产生了一个争论,那就是,在一个教育大众化的时代,实施经典教育是否会产生精英教育与大众教育的冲突?对于这一问题,由于论争双方各有误区,因此值得稍加解说。
首先,主张传统经典教育的人,需明白这一事实,就是今天的知识的范围,已经远远超越了传统的精英教育所学习的古典知识的范围,因此,“经典”二字的意涵,已非区区几部传统的经典能够涵括。它在文化传统的构成上应该包含古今中西,在知识领域的构成上应该包含自然、社会与人文的多类经典著作。
其次,认为今天已经进入教育大众化时代的人,对究竟何谓精英、何谓大众化的认识,很大程度上是模糊的。因为,如果说,高等教育的目的就是要把学生教育成大众,那我们为什么还要高等教育?学生本身不就是大众吗?然而高等教育也不可能把每个学生都教育成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治国平天下”的精英。因此,实施经典教育的恰当意涵,就不是让每个学生都成为精英人物,而是要让每个学生在共同经典的学习中,树立起一个文化共同体的每一个成员都必须具备的“核心价值理念”,从而具备在精英与大众间进行沟通与对话的能力,进而超越一己的价值关怀,促进文化共同体的整合。
四、在两课教学中实施通识教育,提升学生的阅读旨趣
在这样的通识教育的理念之下,如何通过一门一门的具体课程的教学,以促进学生阅读旨趣的提升呢?以高校“两课教学”为例,本文略作初步的探索。
通常以为,“两课教学”是政治的教育,与通识教育是不搭界的。然而,假若我们意识到,高校两课教育的根本目的乃是,在“人是目的”这一最高理想之上,完成高等教育的两个使命:一、传播、创造一个国家和民族以及整个人类最基本最核心的理念与价值观,以促进一个民族国家或文化共同体的内部整合;二、通过知识的传授与探讨培养公民最起码的生存(专业)技能,以参与现实(国内、国际)的生存竞争;那么,我们就会明白,“两课教学”与通识教育,其内在旨趣根本相通。大体而言,两课教育的准确定位应是,以“两课教学”的形式来实现“通识教育”的内涵的通识教育,以“通识教育”的内容来实现“两课教学”的目的的政治教育。
从这样一个角度来重新定位“两课教学”,对目前高校流行的专业化的、知识化的、概论化的“两课教学”模式实施通识教育式的改造,就是必要的,也是可行的。
然而,如何才能将通识教育的理念在两课教学中实施,并促成两课教学对学生形成健康的阅读旨趣之作用呢?
首先,两课教育不仅要改变传统的、简单化的意识形态宣传与灌输的“两课”教学观念;其次,还要清醒地抵制 “市场”为标准的功利化倾向,从文化传承和“人是目的”这一更宏阔的视野来重新审视两课教育。在坚持“两课”的核心价值理念的基础上,依据现行教材所必须讲授的知识体系,经过广泛调查研究和充分讨论,精心编选一系列能够体现“两课”之核心价值理念的经典文献(包括人文、社科和自然科学方面),或另成教材,或配合现行教材讲授,以制度的方式引导学生阅读这些经典,追寻其中的价值观念,将生活的不同领域不同层面的不同价值,放到各自的恰当的位置去思考,帮助学生领会各类价值各自具有相对自主性的逻辑,最终促成学生形成一个有效的多层次多领域的交互错置的价值视野。
如此,两课教学不仅可以摆脱某种剧烈的“言”、“行”冲突与分裂的矛盾与困惑,使两课教学可以渐如人意,改变其无人愿讲、无人愿听的局面;还能在引导学生读好书,读大书(经典)的过程中,摆脱专业主义、功利主义、技术主义、从众主义的倾向和心态,训练出自己的独立意志,成就自己作为一个现代公民所必须具备的民族国家理念与公民意识。
注释
[1]有关在两课教学中实施通识教育的可行性的深入分析,请参拙文《“两课教育”与通识教育在“两课教学”中实施通识教育的可行性探索》(待刊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