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条件句辨析

摘 要：本文从预设，语义逻辑、深层结构关系等方面，对比分析了“除非”条件句的几个句型之间的异同，并讨论了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发现各句型之间有的是同义异构关系，有的是同构异义关系，有的是由其它两个句型整合而成等等。

关键词：除非 语义逻辑 预设 真值分析

一、“除非”条件句的基本句型

“除非”条件句是一种看似简单实质复杂的句式。其形式上常表现为两个简单的分句，但看似相似的句型实际上却表示不同的意思；看似肯定、否定相反的句型却可表达同样的语意。如：

（1）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

（2）要想我去，除非你来请我。

（3）除非你来请我，否则，我不会去。

（4）除非你来请我，我不去。

（5）这个都不懂，除非你是笨蛋。

（6）除非有意外，我去。

例（1）（2）是顺结果句，有条件就有结果；例（3）（4）（5）（6）是逆条件句，有条件，没结果；没条件，有结果。例（1）和例（4）只相差一个词，一个表肯定，一个表否定。例（1）至例（4）是否为同一语义？例（4）和例（5）又是否为同一句型的简单倒装？为回答这些问题，下面将从语义逻辑的角度，对“除非”条件句各句型之间的关系进行详细的讨论。

根据收集到的语料，“除非”条件句大致有以上六个句型。为了叙述的方便，将“除非”后的小句记为p，另一小句记为q。各例句对应的句型简化如下：

A式：除非p，才q

B式：如果（要想）q，除非p

C式：除非p，否则不q

D式：除非p，不q

E式：不q，除非p

F式：除非p，q

二、“除非”条件句句型辨析

（一）A式和D式的比较

“除非p，才q”和“除非p，不q”是曾经争议最多的两个句型。吴承仕先生认为“除非”等于“只有”，即“只有p才有q”因此，“除非p，才q”是正确的，“除非p，不q”是一个错误用法。持相反观点的是胡适先生（1922），他则认为“除非”表“除了”之意，因此“除非p，不q”可表为“除了p，不q”，所以“除非p，不q”才是正确的，“除非p，才q”是一种错误用法。

从表面上看，A式和D式只相差一个词，却是一句表肯定，一句表否定。照常理推理，A式和D式要么表示相反的语义，要么一个正确一个错误。但是，从语料上看，这两个句型的使用频率相当，似乎在日常生活中已广为人们所接受。既然如此，那么它们的存在必然有其合理性。

1.A式和D式的语义关系

从A式和D式的两个例句“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和“除非你来请我，我不去”可以看出，“除非”条件句中常常包含一个前提预设“我一般不会去”。补出来为：

（1）a.（我一般不会去）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

（4）a.（我一般不会去）除非你来请我，我不去。

A式是一个顺结果句，即有条件就有结果。它综合了有条件“你来请我”便可能有结果“我才去”；没条件“你来请我”就没结果“我去”。而D式是一个逆结果句，有条件就没有结果，有结果就没有条件，隐含了有条件“你来请我”便没有结果“我不去”；有结果“我不去”便不会有条件“你来请你”。因此，将A式和D式隐含的结果预设补出来，即为：

（1）b.（我一般不会去）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你不来请我，我不去。）

（4）b.（我一般不会去）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你不来请我，我不去。）

至此，可以清楚地看出例（1）和例（4）两个完整式（1）b和（4）b是完全一样的。A式和D式一个用肯定，一个用否定，实际上所表达的意思一样。它们其实是同一完整句的不同省略式而已。

为什么包含同一个词“除非”的肯定句和否定句可以表示相同的意思？省去不同的内容，句子为什么依然成立呢？

这是因为，在A式的顺结果中，p是q的必要条件，可用“只有”替换，“只有p才q”。因此，“除非”表肯定，肯定p，未必q；而没有p，则一定无q。而在D式的逆结果句中，“除非”表否定，否定p，就会导致非q，而非q一定是否定了p。因此，D式是一种充分条件复句。换句话说，在必要条件句中，“除非”表肯定；在充分条件复句中，“除非”表否定。

2.A式和D式的逻辑推演

A式中，p和q是一种必要条件关系。逻辑上称为反蕴涵，记为p←q①，读为“只有p，才q”，意思是没有p，就没有q。因此，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可表示为┐p→┐q。D式中，p和q是一种充分条件关系，非p一定非q，它的命题逻辑可表示为┐p→┐q。可见，A式和D式的命题逻辑和深层语义关系是一致的。从下面的真值表可清晰看出这一点：

3.A式和D式的转换

由于A式和D式的深层关系相同，因此，这两个句型常可转换。如：

（7）1995年，蜡染领域将持续上年的停顿态势,除非其工艺出现重要突破，才有可能赢得一些新的市场。（A式）

（7）a.1995年，蜡染领域将持续上年的停顿态势,除非其工艺出现重要突破，不可能赢得一些新的市场。（D式）

（8）我相信没有哪个孩子心理能和行为同步，除非你不老实，在某些时刻隐藏自我，那才有可能使自己像个大人——完美的人。（A式）

（8）a.我相信没有哪个孩子心理能和行为同步，除非你不老实，在某些时刻隐藏自我，不可能使自己像个大人——完美的人。（D式）

虽然上面论证了A式和D式的深层结构是相同的，互换后的句子仍表同样意思，但其强调的重点却发生了转移，即语用方面发生了变化。例（8）中强调的是“有可能使自己像个大人”，而例（8）a强调的是“不可能使自己像个大人”。从这也可看出A式中的“除非”是表肯定的，而D式中的“除非”是表否定的。

（二）D式、E式和B式的比较

D式“除非p，不q”和E式“不q，除非p”从表面上看，常会误以为E式是D式的倒装，但事实并非如此。

1.D式和E式的深层语义

从上面对D式的分析可以进一步得出，虽然D强调的是否定，如例（4），强调“不会去”，但同时，言下之意仍存在一种可能是“你来请我”时，我可能会考虑去。

而E式的结果带有不可实现性，即这种结果只是一种假设的最不可能的结果。因而它的条件则是根据前面结果推出的最极端的最不可能的条件。如例（5），“这个都不懂”是一个假设，事实上“你”不可能不懂，因为只有“笨蛋”才会不懂，而你不是。

2.D式和E式的命题逻辑

前面已经论证过D式中p和q是一种充分条件关系，非p一定非q，所以命题的逻辑表达式为┐p→┐q。

而E式则不同，“除非”在这里表肯定，只有在p的条件下才会非q，p和非q是一种必要条件关系。因此，它的命题逻辑表达式应写为p←┐q，意思是“无p必有q”，可换写成“┐p→q”。

显然，这两个命题逻辑式是截然不同的。从下面的真值表可看出D式和E式的区别：

由上表可知，D式和E式不能看成是某一句型对某一句型的倒装。当然，D式可说成“我不去，除非你来请我。”但这个“不q，除非p”与E式的是完全不同的，它只不过是D式的一个结构小变式。

3.E式和B式的关系

既然E式的结果只是一种假设的结果，因此，我们可以用一个表假设的关联词“如果”将其表示为“如果p，除非q”。如：

（9）你要找上李芒,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如果你要找上李芒,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

（10）你要和他好得成,除非把我杀了！你干脆死了这条心，我早跟你说过！→如果你要和他好得成,除非把我杀了！你干脆死了这条心，我早跟你说过！

可见，E式应该是B式的一个简省变式。

（三）C式和A式、D式的比较

C式“除非p，否则q”看起来有些类似于D式“除非p，不q”如：

（11）欧盟表示，除非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否则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11）a.欧盟表示，除非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似乎多一个“否则”和少一个“否则”句子都通。是否可以说D式是C式的省略呢？假如D式是C式的省略，那么，这两个句型中的“除非”应表示同一种语义，由上面可知，D式中的“除非”表否定，可用“除了”代替。于是，例（11）和例（11）a可换为：

（11）b.欧盟表示，除了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11）c.*欧盟表示，除了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否则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显然，（11）c句讲不通。因此，可以判断D式并不是C式的省略式。从句中可以注意到，C式表示的仍是一种必要条件关系，可用“只有”替换，如：

（11）d.只有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否则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因此，C式的“除非”与A式相同。但是，A式“除非p”后紧跟的是一个结果句“q”，而C式“除非p”后则来了一个转折。“否则”是对p的否定，然后才紧接一个结果。可以说，C式的前半部分具有A式的特征，后半部分具有D式的特征。

于是，可以大胆假设C式是由A式和D式整合而来的。假如假设成立，那么C式应该可以补出一个完整的A式和一个完整的D式来。由此，上面例子可补为：

（12）（欧盟一般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除非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欧盟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不释放这搜渔船，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13）（欧盟一般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除非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欧盟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不释放这搜渔船，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整合得出：

（14）除非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欧盟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否则，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由于句子语义的重点是否定的，因此是放在句末的“不q”上，所以前面的“才q”常可省略，从而得到C式“除非加拿大释放这搜渔船，否则不会同它谈判解决争端。”

由此可见，C式是A式和D式的重新整合。

（四）F式和A式、D式的关系

F式“除非p，q”只比A式“除非p，才q”和D式“除非p，不q”差了一个字，它们之间是否又有联系呢？先看一下句子：

（1）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

（4）除非你来请我，我不去。

（6）除非有意外，我去。

这三句话看似相似，句子的深层关系却迥然不同。通过预设前提可以看出它们的差别。

（1）a（我一般不会去）除非你来请我，我才去。

（4）a（我一般不会去）除非你来请我，我不去。

（6）a（我一般会去，）除非有意外，我才不去，否则，我都会去。

可见，它们的预设是截然相反的。不仅如此，它们肯定否定强调的重点也是不同的。A式通过肯定p肯定q；D式通过否定p否定q；而F式则是通过否定p来肯定q。因此，F式的命题逻辑可表示为┐p→q。F式还常倒装为“q，除非p”语义、逻辑都没有变。

三、结论

由上面分析可以看出，“除非”条件句都有一个预设。这个预设通常也是一般的结果和强调的事实。语义关系不同，预设也会不同。通过比较各句型之间的预设、语义及逻辑关系可以看出，“除非”条件句几个句型之间的内在联系。

A式和D式是同义异构的两个句型，也是“除非”句的基本句型。很多句型都和这两个句型发生联系。D式和E式可以说是同构异义的两个句型。而C式则是A式和D式的整合的产物。F式则是与A式和D式相异却又有所联系的句型。

（本文为汕头大学文科科研基金项目（SR08011）的一部分）

注 释：

①表示“只有，才”的反蕴涵符号“←”一般不作为常用的真值联结词。根据p←q的逻辑含义：“无p必无q”，可以把“只有，才”句写成“┐p→┐q”。

参考文献：

[1]胡适.中学的国文教学[N].《北京晨报》（副刊）, 1922年8月27日.

[2]卢付林.和“除非”相关的几个句式的研究[J].邵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1999,（4）.

[3]孙玉洁.谈谈“除非……不”与“除非……才”之异同[J].绥化师专学报, 1995，（1）.

[4]张佳音.“除非”及其句式的语义分析[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3，（2）.

（陈凡凡 广东 汕头大学文学院 515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