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感动出发

沈永生

上最后一堂课时，我很感动。

到这个时候了，给学生讲些什么呢？课代表反馈了大多数同学的意见，叫我谈谈作文。说起作文，我一直反对那种媚俗的“文化底蕴”的套作，特别强调作文要“关注现实人生，表现人之常情”。有同学提议我顺着《提篮春光看妈妈》来讲作文。他们知道那是我２００７年的安徽卷下水作文，真是阎王戳瞎了鬼的眼珠，碰巧被同学们手头的二轮冲刺用书从其他报刊选来，成为要求背诵的范文，编者认为那篇文章“在看似平淡的语言中饱含着浓浓的真情”。我不好意思多讲，便转移话题讲母爱与感恩。

讲着讲着就讲到了孙友田的散文，教育部某版实验教材拟用他两篇回忆母亲的文章，我正负责对这两篇文章进行赏析，目的是“让学生从作家作品中激发写作灵感，得到某些具体的写作技法”。读完《剪不断的思念》，我适时做了点评。看得出大家都有些感动，我想他们是感动于作家由一把剪刀引发出的对母亲的悠悠思念；感动于作者的母亲双手灵巧，一生勤劳等。

看着大家意犹未尽的样子，我接着又读《迎接母爱》。不知不觉地，我的声音慢慢地沙哑起来，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把捧着的那张纸直挺挺地挡在面前，免得被同学们看见我的眼泪。可是当读到母亲“从背上卸下一块用白布裹着的东西”时，我实在读不下去了，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又断断续续地读了起来，当我读到“历时一昼夜，行程二百里”时，最终不能自已，跳了过去。虽然再三调整气息，但还是不能如常，我才又勉强读出结尾“诚实一生的母亲，以隐瞒和伪装体现了伟大的母爱”。可我还是不顾师表，泣不成声。因为我想起了我母亲：少小失怙，中年守寡，老来丧子（我的榴生兄），丧媳（我的前妻罗芳）又夭孙（我的大侄女沈慧），大白天坐在床上无疾而终却无人知晓。

后来，学生胡秀林噙着泪站到讲桌前面，递给我两张纸巾。教室里往日的欢声笑语全无，有人埋首伏案，肩头在抽搐；正坐着的同学的眼中噙着泪花，有人脸颊上有泪珠滑落；许多人则一脸静默，仿佛沉浸在某种回忆里……可能大家由孙友田的母亲想到自己的母亲了吧。等我回过神来，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是为全天下的母亲而响起的。我们的母亲大多是农村妇女，也有小市民，但大家一样苦。中国女人苦，底层劳动妇女——如我们的母亲，就更苦了。虽然读书是辛苦，但你们现在的压力远远超过父辈当年；而你们能坐在教室里这样受苦，也是某种幸福，因为父母用更多的身心之苦来支撑，尤其苦了当母亲的。他们指望我们日后功成名就，那样自然再好不过；或许平凡平淡，又有何要紧。记得母亲，我们都要记得。记得不难，而常记不易。因为记得，我们会更努力。

今天这堂课，或许对你们的高考没什么直接帮助，我深感内疚；要是我无意中的感动多少激活了你们潜藏于心灵深处的某种感动因子，这样也好。你们就要毕业，前路漫长，带着感动出发，心中有爱没理由不走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