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中国画的线条美
2009-06-22任俊涛
任俊涛
摘要:中国画笔情墨趣,追求诗画意境,而线条表现力正是中国画的精髓所在,是画面的骨骼和支柱,以线为造型基础是中国画的基本特征。中国画线条是有形有色,有骨有神,有气有韵,有情有意的具有高超表现力和强大生命力的线。中国画的线有特殊的审美价值,是画家表达物象,抒发情感的重要手段。长期的艺术实践,使得线条形式变得极为丰富,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笔情墨趣;立象传神;抒情达意;线条美
中图分类号:J21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111(2009)03-156-04
中国画以线为造型基础,这是中国画的基本特征,也是中国画能屹力于世界艺术之林而独树一帜的原因之一。在中国几千年的发展过程中,不断吸收外来绘画技法,中西绘画互相融合,中国绘画也有不以线勾廓,而以色彩直接点染而成的:“没骨法”,而且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出现了不少大家,但他仍具有中国传统特色。从整体看,线仍然是中国画的造型基础。这既是“人之初”对自然物象进行抽象和概括的方法,也是我们的先民和历代画家观察事物,认识事物和表现事物的方法,是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情趣所决定,也是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影响所形成的。唐代张彦远说:“无线者非画也”从字面上看来未免有些偏颇,而其实质是强调中国绘画的基本特征,说明中国画线的独特概念。中国画之线,不同于西画素描勾廓排线之线,也有别于图案设计纹样之线。中国画之线具有特殊的美的魅力和审美价值。
一、笔情墨趣之美
清代画家恽南田说:“有笔有墨谓之画”,“笔墨”是中国画的最大特点之一。而“笔情墨趣”则是中国画重要的审美特征所在。这里所指的“笔墨”,是作画用笔用墨的技法。以及它所体现出来的形式美感。“笔”,实指画之点线,是指点线之韵味,笔墨同时存在,一物落纸,有笔有墨,不但有笔触墨韵,而且有笔情墨趣之美。
中国画的表现工具毛笔,构造虽然简单,但通过画家的运用,则变化莫测。中锋、侧锋、藏锋、回锋、拖笔、逆笔、提按、转折……出神入化,气象万千,产生了特有的形式美感。中锋之线,浑圆坚挺,力蕴线中;侧锋之线,苍拙老辣,劲拔奇险;藏锋之线,不露锋芒,柔中寓则;回锋之线,“无垂不缩,无往不复”……运笔不同,线型有别,各具特色。古代画家曾用:“如锥画沙”、“如虫蛀木”、“如折钗股”、“如屋漏痕”、“高山坠石”等形象语言来说明用笔不同所产生的线条效果。如晋顾恺之的笔法是“紧劲联绵,循环超忽”、“春蚕吐丝”、“春云浮空”、“流水行地”;南朝陆控微的笔法是“精利润媚,新奇妙绝”、“行物紧细”、“衣褶如篆文,一袖转折起伏七、八笔”;南朝张僧繇的笔法是“点、曳、斫、拂”、“钩戟利剑森森然”;唐朝吴道子的笔法是“虬须之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高侧深斜,卷褶飘带之势,富有运动感、节奏感,被称为“吴代当风”。上述顾、陆的线条造型用笔周密,张、吴用笔书略。清陈烘绶在线条表现方面尤为超绝。其线条利落瘦劲,在转折中,不大出现方折和棱角。晚年的线条苍浑舒缓,若隐若现,呈现出雅拙古淡之趣。当年黄宾虹先生曾将笔法总结为:“用笔须平,如锥画沙;用笔须圆,如折钗股、如金之柔;用笔须留,如屋漏痕:用笔须重,如高山坠石。”潘天寿先生则认为:“基底墨线的回旋曲折,纵横交错,顺逆顿挫,驰骋飞舞等,对形成对象的气势作用极大。”难怪许多老画家一辈子研究线条,磨练笔法,最终达到运笔娴熟之境,风流云动,线条雄健,工稳精细,枯润断续,及富力度,进入变化无穷之妙境。
中国画之线,注重“笔气”,“笔力”,“笔势”,“笔韵”,指骨气,生气,笔有气,则骨力生,所作点线则有生机和活力。“笔气”,是画家气质,学养,技巧共同积聚的内功,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它能使读者感到震撼和激动,例如看潘天寿的画,就赶到他的笔墨之间有一种磅礴之气。“笔力”,是气的外在体现,画家凝神静气,以笔运笔,集全身之力,倾注于毫端,笔底点线,稳健流畅,有“力能扛鼎”,“力透纸背”的力度感。可谓笔墨“入木三分”“笔试”之态势,是笔与笔组合的内在外在统一变化的关系,是“笔力”,“笔气“共同体现的画面的大势。对此,历代画家有很多精辟的论述。”笔有顺逆,法有循环,起承转合,始于一笔。由一笔起,千笔万笔,仍是一笔。古有“一笔书”、“一笔画”之说,并非一笔写就或一笔画成之意,而是指笔气相连,笔法相似,笔调相同的笔势的和谐统一。“承前启后,声东击西,不相干而相干,纵横而成整体,使画面之点线,一气呵成,全画之气势节奏,无不在其中矣”,要笔“要无笔不连,要笔断气连”(指前笔后笔虽不相续而气实连),要迹断势连(指笔画有时间断而势实连),要行断意连(指此形彼形虽不相接而意势连)。“笔韵”,是指“笔气”,“笔力”,“笔势”所表现出来的节奏韵律,情趣和风格。绘画用笔的中锋,侧锋,聚锋,散锋,提按,顿挫,轻重,徐疾,顺逆,托迭……,和所作线条的曲直,长短,粗细,转折,刚柔,巧拙,方圆,断续,疏密,繁简……,加上笔线用墨的干、湿、浓、淡,使中国画之线产生了无穷的变化,它象一支乐曲,把你带入美妙的艺术境界。有人把中国画之线的韵律感与音乐相比,说清刚圆劲的“高古游丝描”,如小提琴或长笛,悠扬婉转,余音缭绕,不绝于耳;粗壮硬挺之线,仿佛竖琴圆号,浑厚沉雄,如万壑松涛,无比壮阔;顿挫转折之线,则如拍击乐器,节奏鲜明,铿锵有力……。
中国画中线描的疏密非常重要,在欣赏作品时经常讲“疏可走马,密不透风”讲的是对比手法;相反也可讲,“疏可走马,密不透风”。这是讲疏中有密,密中见疏,疏密是线的组织的重要形式法则。线描的波动疏密的组织形成了画面丰富的层次感和鲜活的表现力。
在写意画中勾勒线时最能说明线的虚实变化。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轻是虚,重是实.轻的虚,硬的实,即有连断,有藏露,才能收到妙趣横生的效果。
中国画之线是笔墨的有机结合,笔中有墨,墨中有笔,笔墨相融相破,相生相发,笔中蓄以墨趣,墨中蕴以笔情,因而具有诗情、书味、乐韵、舞致之美。
二、立象传神之美
中国画强调“以形写神”“行神兼备”,都必须通过笔墨线条来完成。好的作品要求笔墨形式之美和立象传神之美高度统一,融为一体,相得益彰。表现不同的物象,应用不同的线条,物象各不相同,线条千变万化。线必须“有质有韵”,“质”,是客观事物的形体实质,“韵”,是线条运动的韵味。韵律、节奏,“有质有韵”才有感人的力量。在这方面历代画家创作了许多千秋垂范的佳作。北齐曹仲达善画佛像,密线紧身,表现出人体之美。唐代吴道子所画人物,衣服飘举,表现出潇洒之姿。宋代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说:“曹之笔,其体稠迭,而衣服紧窄,吴之笔,其势圆转,而衣服飘举。”后世有“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之誉。
北宋画家李公麟创白描法,人称“扫去粉黛,淡毫
轻墨”,用简洁概括而又明快之线去赋形造象,具有“不施丹青而光彩照人”的效果,他善画人物,严谨准确的线条,宛如行云流水,舒卷自如,神情质感,都在简练的线条中体现出来,用笔技巧娴熟精到。李公麟还擅长画马,苏东坡赞扬他“龙眠胸中有千驷,不唯画肉兼画骨”。世人认为他画马超过了唐代画马专家韩韩干。《五马图》是他的传世佳作,全用自描,充分发挥了用笔的抑扬顿挫。起伏转折的韵味,线条圆润中带方折,使马显得筋骨强健,体感质感都真实的表现出来,线与形高度统一。
《太白行吟图》是宋代梁楷的代表作,用笔十分简练,廖廖数笔便勾出胸襟豁达,才华横溢的“谪仙人”的形神。画中的李白形象,潇洒自若,气度非凡。人物脸部线条轻盈而秀透,墨色略淡而有变化,表现出豪爽而文静的气质。额头与鼻部,用爽利的线条勾出轮廓,郏部则用隐约之淡墨线条表现,肌肤质感很强。须发用焦墨干笔画成,对比鲜明,提神醒目。画家尤善神情的刻画,那凝神远眺的眼神和沉吟浅唱的口形,令人产生“长风万里送秋雁”,“孤帆一片日边来”的无限遐想。人物的衣服则用粗犷奔放的减笔画出,行笔流畅中而有顿挫转折,线条极富形式美感。
“扬州八怪”是一个创新画派,他们都能画兰竹,其中郑板桥的兰竹成就最高,他的诗文书法也臻妙境,号称诗书画三绝。他以书法入画,以画法入书,笔精墨趣,独具一格。他画竹多作小竿,线条圆劲挺拔,富有弹性和力度,质感很强,宛如碧玉凌空,仿佛摇曳有声。所撇竹叶,锐利流畅,实按虚起,飞动自然,重“分”叠“个”,乱而不乱,晴风风雪,朝霞暮月,无不出于笔线之间,竹之虚怀高节和潇洒临风之态跃然纸上。板桥所作兰惠,亦如其“六分半”书法,提按转折,回环舒卷,无不自然天成,笔随心运,线生笔底,兰惠之形神兼备。
吴昌硕的书法篆刻,独树一帜,他以金石书法入画。笔力雄健,古朴苍劲,不同凡响。他画的梅花,虬枝铁干,跌宕多姿,勾花点蕊,用全焦墨秃笔,一气呵成,老笔纷披,毛辣苍拙。他用笔勾线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给人以极高的艺术享受。
潘天寿的画,大笔墨线,雄健刚直,凝练老辣,极有骨力。他的画很少弧线,转折处往往成方形。运笔沉重而多顿挫,线条或粗或细,或干或湿,方中有圆,直中有曲,刚中有柔,重而能秀,“如折钗骨”,“如屋漏痕”,“力能扛鼎”,可谓上乘之笔。潘天寿善作巨石,苍松,雄鹰,一方磐石,顶天立地,不加皴擦,只靠简练的墨线勾成,不仅凹凸纹理层次明确,而且坚硬的质感和千钧的重量,也在几根线条中体现出来,真可谓前无古人!他的松树,虬枝劲拔,叶如钢针,老干饱经风霜,遍体疤痕,一副铁骨铮铮的不屈形象。不仅写出古松的神貌,也是这位大师人品气质的生动体现。
以上略举几位大家笔墨,不是评画品人,而是为了阐述中国画的线条在立象传神中的美感。
三、抒情达意之美
中国画的艺术形象,不单是为物造形,而且是画家通过写形来抒情达意,写形是手段,抒情达意是目的。
“意”,是人的意识,画的意境,“情”,即思想感情。中国画常重视“写意”,为了创造画中的深远意境,画家对所画物象寄以深厚的感情,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用变化无穷的笔墨线条“写”出来,是画中物象达到形似、神全、意足的完美效果。意从情发,情自景生,借物抒情,寓情于景,抒情达意,融为一体。
“写意”,不能片面理解只是笔墨形式的繁简工放,而应该认识它是中国画的一种艺术观。表现手法可以多种多样,写实的、写意的、装饰性的、工细的、粗放的种种手法,各因画家的喜爱和画面的需要而自由运用。中国画的工笔画和写意画表现手法虽不相同,但在艺术观上却是一致的,都追求深远的意境,都讲究抒情达意。
中国画之线是抒情达意的媒介,它体现画家的情意。关于作者的感情在线条上的流露,近代画家吕风予有一段经验之谈:“凡属表示愉快感情的线条,无论方、圆、粗、细,其迹燥、湿、浓、淡,总是一往流利,不作顿挫,转折也不露圭角。凡属表示不愉快感情的线条,就是一往停顿,呈现一种艰涩状态,停顿过甚的,就显示焦灼和忧郁感,有时纵笔如‘风趋电疾,如‘兔起鹘落,纵横挥斫,锋芒毕露,就构成表示某种激情或热爱或绝忿的线条。
四、中国画线条美
首先,中国画线条的力度美。
就中国绘画而言,线条要在中国绘画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它占着很重要的位置。中国绘画的线条艺术,无论在山水、花鸟、人物绘画构成中有着它独特的作用,自古至今,纵览中国绘画之历史,杰出的绘画大师对线的运用极为讲究。在传统的绘画中,我们知道前人已创造出线描十八法运用自如,我们今人不断的学习和改进。在中国绘画传统线描的基础上,画家们把线描的力度美提到了极高的位置。在绘画线条上有着很多的用笔方法,如中锋、侧锋、顺锋、逆锋等用这些方法写出来的线都是给以人们一种力度的生气,有力度的线充满了活力和生命力,没有力度的生命是要衰亡的,中国众多的画家们用美好的线对生命和大自然进行描绘、讴歌。
其次,中国画线条的节奏美。
中国绘画用线的第二个美感要素那就是节奏感。从古到今一些有名望的画家对绘画的节奏很讲究,所谓的节奏感是一种有规律的重复。中国绘画线条所容纳的点画勾勒,运转自如,加上提、按、顿、挫等丰富的线条表现,使得中国绘画用线具有音乐的韵律美、节奏美和形式美。大千世界,四季有序,斗转星移,昼夜交替都是一种节奏的反映。鸟细羽毛,树的肌理,水的波纹,乃至人们的血脉,也都是节奏的不同呈现形式。人的视觉、听觉总是喜欢欣赏有节奏的东西,中国绘画用线正如顺应这心理。画家通过笔写出来的线,把它经营在画面上,通过线的虚实,强弱的布置和浓淡干湿的走向来显示物象的空间存在,用线的穿梭重叠,藏露来表现层次,可通过线的快慢、转折表现物象节奏和韵律,正如潘天寿先生所讲“线与线联得密些,如老将用兵,承前启后,声东击西,不相干而相干,纵横错杂,而成整体。使画面上之点点线线,一气呵成,全画之气势节奏,无不在其中矣”。这就是画家通过有规律的线表现物质一种美感的节奏。
再次,中国画线条的情感美。
线的另一个要素就是情感,中国绘画不论人物、山水、花鸟等等画家他在创作中,画家本身必然有一种情感因素与自然相沟通,再现在画面上表现画家的情趣,用中国绘画的点线来传达情意,抒发情感把物象有声有色的表现出来,如清代画家任伯年是中国绘画史上的一位罕见的全才画家,他才华横溢、涉笔生趣,山水、花鸟、人物无所不能,在他生活中,那时的中国社会起着性质的急剧变化,他耳闻目睹,感慨良多,爱国之情郁结于胸,且常常以情流泻笔下。他画的《钟馗》画多是感事抒情之作。借助这传说中的去鬼辟邪英雄,驱除现实中的鬼魅。他将钟馗人物形象至于捉鬼的情节描写加以塑造,通过钟馗人物怒目衔刀,弓身塌鬼,双手紧抓鬼发等细节的情态,加以刻画,来体现钟馗人物性格,从而抒发作者爱憎之情,使画面有张扬驱鬼降妖正义之气。他笔法将勾勒、皴染、细笔、阔笔等笔法灵活自如混用,简括中见雄劲,谨严中寓宁重使作品更有抒情性,趣味性,使作者表达了自己内在的思想和情感。
中国画之用线有立象传神之美和抒情达意之美,同时也有相对独立笔情墨趣之美,它构成中国画与其他任何画种有所不同的审美特质。中国画之线是有形有色、有骨有神、有气、有韵、有情有意的具高超表现力和强大生命力的线。它是我们民族传统的瑰宝,今天,我们的国画家应该认真的去认识、继承和发展这一优秀传统,并不断吸取中外绘画和各种艺术门类的精华,创造出更多具有我们这个时代特色的笔墨和不朽的艺术精品。
中国画笔墨情趣,追求诗画意境,而线条表现力正是中国画的精髓所在,是画面的骨骼和支柱,以线为造型基础是中国画的基本特征。中国传统绘画将线运用达到登封造极的程度,盖源于使用中国雏形毛笔。解放初始,学生习字、作文需用毛笔,现今毛笔几乎很少使用。设想今后都不善用毛笔,那“线”这种艺术何以继承?应当呼吁国人加强书法的修养和毛笔这种特殊工具的掌握和修炼。“笔墨当随时代进步”:加强学养和鉴赏力,运用传统线规律探索新方法,来表现古人无法表现的新的审美领域里的新艺术境界,不能游离于表现内容之外。应随着时代发展,不断丰富“线”艺术的内容。可以说,“线”有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在表现内容的同时,有“自我”表现的相对自由,充分显示笔“线”情趣的形式美感,但一定要表现生活内容,不走形式主义歧路,此石涛“笔非生活不神”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