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丁未黄冈起义看清政府的危机应对

2009-06-20苏全有

中州学刊 2009年3期
关键词:清政府

苏全有

摘 要:丁未黄冈起义尽管历时仅仅数日,然而却暴露出清政府在危机应对方面的种种不足,这集中体现在四个方面:一、预警机制的缺失。二、社会控制能力弱化。三、对舆论宣传控制不力。四、人事协调能力弱化。总之,面对黄冈起义,清政府在危机应对上存在诸多方面的问题。清廷最后走向灭亡,上述因素值得深思。

关键词:丁未黄冈起义;清政府;危机应对

中图分类号:K251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9)03—0171—06

丁未黄冈起义是1907年孙中山、同盟会领导的、发生在广东潮州饶平县黄冈城的一次武装起义。对于该事件的发生背景、进程及影响等,目前学界有一定研究,也取得了一些进展,至于其不足之处,主要集中在研究视角过于拘泥于革命情结,取径往往是自下而上,清朝政府成了漫忽的对象,政府的危机应对等非常重要的课题自难以引起关注,这是典型的政治史范式的后果生成。有鉴于此,笔者拟从政府视角出发,以清政府的危机应对为视点,提出自己的看法,以推动相关研究走向深入。

一、预警机制的缺失

丁未黄冈起义的发生,首先暴露出来的问题是清朝地方政府预警机制的缺失。早在事发前的光绪三十一年,“潮州各属绅士,因近日会匪猖獗,贻害闾阎,联名具禀省中大宪,请酌拨营勇剿办,并请军械局拨解军火,以资防守云”①。之后的半年里,“饶属近来匪势大炽,附郭诸大乡,皆纷纷入会。八月中秋日,谣言欲攻县城,城内外小民,皆为逃避之计。幸是夜大雨,得以无事”。面对日趋严重的危殆情形,“饶平营游击,恐滋蔓难除,商于祝大令,会同通禀上司,求派大军清办。祝大令曰:‘八属皆无三点会,惟饶独有,若通禀上司,吾辈名色,宁不扫地?云云。呜呼!有匪不办,且讳莫如深,此地方所以不靖欤”②。而到了光绪三十三年“正月间,黄冈浮圩会党运动揭竿,饶平县郑令具禀道府,请其防患未然,经由道府派员往查,嗣委员意以所禀不实复禀,未几遂有将郑令改与丰顺县对调之事。此次黄冈之乱,在本月初旬,已有举动萌芽,该处隆都司,当与郑令商同具报,郑令因鉴前车不敢从,至十一夜,事遂变。有人见会党告示刻有正月字样,现用墨笔改正字为四字,足见郑令正月之禀为不诬矣”③。对此冯自由著文亦有记载可资佐证:“潮州饶平县属黄冈为三点会最盛之区,余丑、余通实为之首,许雪秋夙与联络……丁未正月初旬,余奉许命,在饶平属浮山墟聚众千余人,预备发难,因布置不及而止。当时饶平知县郑瑞麟闻警,曾禀潮州道府请防患未然。道府即派委员往查,而委员竟以所禀不实报。”④

地方官得过且过,延宕不办,以至于预警机制失效。正如人们所道:“黄冈之三点会,已非一日,特未有起事,故地方官亦姑置之。”⑤时论也批评道:“夫天下祸患所积,常伏匿于数十年以前,而动于数十年以后,而其原常出于大治,是故,堂舍服物之疏也,恒不于起末,而于其未窳。人之病也,恒不于其病,而与其未病,当其初固无形迹可防。又常失于多所恃,洎乎一旦并发,亦或警之惕之,若不克免,乃时过而辄忘之,此大乱之所由起也。”并提出主张:“中外古今莫不制礼以防其过失,造乐以和其性情,闻为游散宴乐以消其争竞,务使家庭乡党肫然保其太和之气,然后天下国家可得而治也。否则,上习于诏而暮气积于官府,下习于骄而戾气积于乡校,虽日望其更张改革,庸有济乎?”⑥两广总督周馥事后亦认为预防不力,他在四月二十六日奏称:“臣查此次匪徒起事,该管文武不能先事预防,致出戕官踞寨重案,厥咎甚重,相应请旨将实任黄冈同知谢兰馨,署黄冈都司隆启,调署饶平县、正任广宁县知县郑世璘,巡防营哨弁督标、候补千总蔡河宗,一并革职;署黄冈守备、裁缺镇标左营左哨千总黄其蕃,先已另案革职,尚未交卸,此次复剿匪不力,应请从重发往军台效力赎罪。”⑦

清末地方政府控制系统中预警机制的缺失,一个很重要的形成因素在于清末社会的千疮百孔,如此困窘的局面使得地方官员往往疲于应付,得过且过,无暇深谋远虑。“比年以来,乱匪蜂起,二十二行省之以兵事告者,若山东之曹县,江西之萍乡,湖南之醴陵,四川之开县,两粤之钦廉潮梧,少或两三月,多或一二年,庐居荡析,城郭邱墟。”⑧具体到广东,已呈现出典型的中国历史上周期性的“王朝末期”现象:“今日广东全局,在在皆炸药之所伏……行者囊囊难保,居者魂梦不安。”⑨广东咨议局议员认为:“古今中外历史,兵变民变,米荒钱荒,有一如此,均是召乱。我国数月之间,此等怪现象纷至沓来,同时并起……陇畔辍耕,狐鸣髯火之往事,念之寒心。”⑩至于黄冈起义所在的“潮属各县……无革党从中勾串之事,只有三点双刀等名目,惟此项会党则潮属遍地皆是……”(11)与如此乱局相映对照的,一是吏治败坏:“自谭钟麟以来,大小官吏,率以贪默著闻,公私侵渔,度支久竭。”“以故贿赂公行,毫不为异。”(12)二是政局动荡:清廷频繁更换广东督抚,10年间更换7任总督,5年间更换4任巡抚,平均任期只有1年多。这些督抚大多尚未熟悉广东情形即被调离。在任期间,主要精力用来应付革命党的频繁起事,挨过任期了事。

预警机制的缺失,反应了清末政府统治力的下降,以如此的状态,正常的应对已属捉襟见肘,更无论及预判、预案等超前思维及运作了。清末资产阶级革命派以少数精英,并未进行艰苦细致的发动工作,即可发动十数次武装起义,清廷统治因此风雨飘摇,日见黄昏,也充分反应了清廷的无能。客观而论,当时清朝政府中亦不乏未雨绸缪的主张,如“袁世凯电奏,洋关查出德商夹带快枪子弹,著沿江沿海各省督抚认真稽查,重悬赏格,随时防范,以消隐患”。对于孙中山起事的相关活动,两江总督端方认为“不能不严加防范”,“已严饬各关及地方文武,并密派得力员弁,不动声色,认真查拿在案……切实办理,以期潜消隐患”。(13)

直接的预防之外,还有更为“积极”的应对之策。概括有二:一是大赦党人。“不除旧何能布新?惟悔过乃可迁善。吾观自古人主,当主动改革之时,其罪己之诏,无不以大赦党人及抗己者为首义。盖一则朝廷惩于已往之过,而自行湔除。一则朝廷乐于宥人之过,而与之湔除。夫党人与抗己者原有二端,其始则朝廷先待以不平,而使之无地可容,其继则彼不平于朝廷之所为,遂因之铤而走险,虽其间或兼具其二端,或仅有其一端,要之其迫于朝廷而起者,则一揆也。夫使朝廷而长此不悟,长此不改,则亦已矣。乃业已有悟之一线,有改之一点,而独于仇视党人之念,则若永不能忘,且惟日肆其钩捕者,则即此一事,已非与民更始之心,而其他之改革,乃真无可望矣。”“立宪党魁之罪,固暗昧不明,为当时旧党之所罗织,而其激而剖白论辩,亦为近世文明法律之所许,赦之而因才录用,正足见慈圣之大公无我,而又何靳焉!革命党之不究已往,亦正以安反侧之心,开自新之路……愿我政府之三思而急行也。”(14)二是举办团练和巡警。“饶属浮山埠,前因有匪徒潜谋起事消息……现悉郑大令拟在该埠举办团练,定招练勇一百四十名,并借显佑庙,作为团练局,不日当可开办。或者该处匪患,藉此可以消弭云。”(15)“惟沈观察以欲靖内乱,非速办巡警不可。议俟清乡事竣,即举办潮州全属巡警。日前经调李大令祖湘来潮,先行筹划一切,并禀请胡督宪讯饬警察毕业生回潮,以便经理警务云。”(16)

在今天看来,采取更为“积极”的应对举措,是清末政府化解统治危机的一剂良药。

二、社会控制能力弱化

清末政府社会控制能力的弱化,表现之一是会党活动的公开化特征。光绪三十一年十月,“大埔会匪日形披猖。本月初二夜,在铁炉宫开台拜会。十二日,匪首邱义山又邀集三百余人,在弓洲上村瓜坪拜会。十三夜,又在小横坑拜会。闻该匪首时常盘踞此间,以小横坑井坪上冠山为巢穴。银溪龙市之烟馆歇店,亦有匪徒往来不绝,并有匪者二人,一伪为堪舆家,一伪为卜者,到处煽惑。无知之辈,多为所诱。各地绅士,畏其势焰,不敢过问”(17)。“潮阳海门所烂匪吕婆儿、吕二鳅、余阿八、陈阿文、吕大鳅等,在该所渔勒乡民,肆行乡曲,每凡连乡演戏吕婆儿等结成党群,挟带双刀,横行乱作,渔观妇女,靡所不为,大为地方之害。近又集勾外处匪徒,拜盟倡会,名曰双刀会。绅耆咸不敢指其非,恐生不测之祸。兹特登之报端以志之,望官绅查办,以儆效尤,以安民生为幸。十一月初三日海门所公启。”(18)地方士绅登报声明,呼吁政府的关注,于此可知会党活动的无所顾忌。

清末政府社会控制能力的弱化,表现之二是地方官员应对迟缓。光绪三十一年五月“廿六日,乃潭江墟期,至黄昏时候,突有会匪邱义山统带数十人,由墟尾直上,喝令商家闭店,直至经费局,用刀伤李阿丰,炮伤李阿尾,并用刀斫伤十余处,旋即毙命。随抢劫李同兴顺记,计失现银二百余元,钱数千十,货物不计其数。就近禀报司汛各官,至次日下午,始各派一二名差勇查勘,该匪等遂得从容逃逸云”(19)。丁未黄冈起义,“闻此次匪徒起事前数日已有所(闻),每夜炮声隆隆,自宵达旦,商民莫不震惧,惟地方官未之知耳。迨初十日驻该处同知谢某与都司某始行禀报,然已无及矣”(20)。四月十五日,两广总督周馥上奏称:“此次如何起事,是否孙汶煽惑,未据查报。”(21)此前,清廷中央政府已经接到闽浙总督的电奏,而广东方面则未有报告,因此,至四月十六日,军机处发电旨斥责周馥道:“奉旨:松寿电奏悉。据称接粤督电,饶平县属之黄冈土匪戕官闹事。又据诏安县报称,黄冈三点会匪合力掳抢,现已派营堵剿等语。著即严饬该军扼要堵截,赶紧会剿,迅即扑灭,毋任蔓延。土匪戕官重案,周馥何以尚未电奏?广东伏莽甚多,近日情形颇有不靖,该督务当振刷精神,认真整顿,毋稍贻误。”(22)四月十七日,军机处又发电旨:“周馥电奏悉……所有各处村镇及教堂,著该地方文武加意保护,勿再疏虞。黄冈同知、都司,仍著查明有无下落?并将现在匪势军情随时电奏。”(23)

清末政府社会控制能力弱化的第三点表现是兵警腐败、任意胡为。兵警是政府控制社会的主要依恃,然到了清末,则是纳贿、扰民,弊端丛生。“大埔三点会匪蔓延愈众,拜会之事,日有所闻。近闻河腰地方,又有余某郑某等,在下窠子杨阿草屋内,开台拜会,聚党数十人,杀牛宰猪,欢呼畅饮。闻杨阿草等素不安分,近因别案,经官饬差拘办,差役往拘,贿以数元,遂得逍遥法外。今恃其会党之势,益肆行无忌。附近人家,被扰实甚。”(24)黄冈起义后,清朝地方政府推行清乡,“惠潮嘉沈道……亲带勇营,弛赴各属,按乡逐一清查搜缉”(25)。在此过程中,扰民事件接连不断。“潮州第十六营巡防勇,系临时招募,且急于成军,未加选择,其中品类至为不齐。此次往上饶办理清乡,有詹某甲者,在田放水,突被该勇捉去,迫令挑物,稍违其意,拳棍交加,甚至将枪头乱打,所到骚扰不堪。”(26)“此次营县往上饶会办清乡,闻各兵勇到处藉搜匪为名肆行抢掠,人民不堪其扰,纷纷迁避,大有十室九空之象。昨有坝子乡邱阿北,正在宰猪发卖,被弁勇拿获,指为要匪,所有银钱尽被抢夺而去。”(27)“朱管带访悉有匪匿下村社上埔楼地方,派拨弁勇往捕。时有洋客游某,闻声开门出视,即被新军勇开枪轰毙,并将其家银物抢掠一空。”(28)另外,“清乡用度浩繁,正值库款奇绌,未敢上请核发,惟有督饬府县,另行添筹支应,以资办公云”(29)。这又加重了民众的负担,联想到“此次黄冈会┓恕…起事之初,不过藉口百物腾贵,□由官场苛抽厘税所致,以此诱惑愚民”(30)。可知,清乡简直就是肇乱之由。为了加强社会治安,清末开始编练巡警,但因事属初创,经费支出浩繁,警察人才缺乏,除了省城和交通、经济繁盛之地设立了警察机构,全省各地远未达到普及的程度。已经建立起来的警察也因业务素质低下,纪律松懈,经常在值勤时间吃喝玩乐,强买强卖,强行收税等,“时或受人指摘”(31)。保民不足,损民有余,政府对城乡控制能力大为削弱。

清末政府社会控制能力弱化的第四点表现是华侨的集体“哗变”。清政府在处理华侨问题上也存在问题:华侨作为一个特殊群体,“受了外国人的压迫,对于祖国的观念比较深切一点。华侨中有头脑的人总是想把中国造成一个体面的国家”(32)。那么,华侨为什么“集体”站在孙中山领导的革命阵营中呢?华侨为什么走向革命?缅甸同盟会会长庄银安说:“年十八渡缅甸,耳目所及,始悉外人之所以欺我侮我者,皆我国势不振有以致之。余因是革命思想油然而生,盖非革命不足以强国,非革命不足以唤醒侨民。”这里有一个很值得关注的问题,华侨为什么在强国与革清政府的命之间划等号?为什么不可以选择其他的强国之路呢?如投资国内、增强国力辅佐清政府呢?如保光绪呢?为什么华侨要推翻整个大清王朝呢?同盟会员邓泽如说:“久侨国外,习见侨胞日受不平等待遇,知由于国势之不振,而满族之歧视也,慨然思所以拯之。”(33)“满族之歧视”一言,点出了问题的根。显然,清朝政府的华侨政策是有问题的。尽管华侨中“有反清复明如三点会一样的思想”(34),如美洲洪门、东南亚各地的华人秘密会党(35)等,然而这不能成为清政府放弃华侨的理由,因为政府在华侨中发展势力并予以控制亦有其自身优势。

上述之外,清朝政府社会控制能力弱化还有诸多表现,如1905年抵制美货运动中,当局三令五申禁绝集会、演讲和某些激烈的行动,但无济于事。对此,美国政府代表得出“中国政府的权力,不能压制此次抵制美货运动”(36)的结论。因调查户口而屡酿“民变”,“不惟广东一省为然,而广东为尤甚”,迫使粤督袁树勋奏请将调查户口“暂缓办理”,“至城镇乡巡警遍设及识字学塾较多之时,再行补办。目前先就繁盛大城镇、风气开通之处先行试办,稗民间耳濡目染,晓然于调查户口之理由,再行逐渐推广”。(37)总之,到了清末,无论是官僚体系还是以士绅为主的基层管理体系,对社会的控制能力明显减弱,突出地表现在国家暴力机器衰败,旧的官绅联防体制失去效用,新的军事、警察、治安管理体制尚未建立和完善,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八旗、绿营、练勇、防军等旧式军队已完全腐败,不堪一击。赖以凭藉的巡防营,应付革命党尚嫌不足,无力对付四处蜂起的“民变”和无处不在的会党、绿林。由士绅主持的传统团练武装,虽欲与官府“联防”,但官府无能,官军无用,团练腐败无能,捕务废弛,扰民有余,捕盗不足。新建立起来的各种武装力量中,广东新军几经周折,缺乏训练,战斗力较他省新军为低。并且对清廷“不忠”,多次参与革命党策划的武装起义。广东当局更多地把它作为防范对象,而不是作为维持社会治安的基本依靠力量。(38)

三、对舆论氛围控制不力

有关黄冈起义的报道,对清政府极其不利,其中对义军的正面评价多,对清军的指斥也多。如上海《申报》:“闻其宗旨,系专与官为难,并不扰及商民。”“又该匪首以市中米价翔贵,照价每升应售钱八十文,勒以五十文出粜,不得多取,故附近贫民从之者甚众”。(39)“现在驻黄兵勇尚有不遵约束者,藉名搜匪,于北门内逼奸一少妇,其姑及邻妇闻知叫喊,该勇始行遁去,惟不识其姓名,故无从控诉。”(40)“孚(浮)山陈绅宗彝自其子代质出羁后,即集该乡人等分路缉拿正匪吴炳文、吴槌并其妻子,现在附近各乡与吴略有瓜葛者多被陈绅逼同访拿,诸人无奈,屈意同往,然日久未获一人,陈绅情迫,思卸已责,竟将其亲属三人拿往,内有多咋楼村钟姓者一人,究不知是何用意,似此举动,不免株连无辜矣。”(41)上海《时报》:“黄冈被匪占据后,商民安堵如故,惟城门则不能照常自由出入……”(42)天津《大公报》:“闻其宗旨系专与官为难,不扰及商民。”“十一夜起事后,黎明各商店均不敢启门,各匪即发出号令,勒令照常交易,无须惊扰,故该处商业尚不致被其蹂躏。”(43)“此次黄冈匪搜检同知官箧,毫无所有,只存洋七匹,匪以为廉,得不杀。”(44)奉天《盛京时报》:“复颁军令,禁止暴行、掠夺、强奸等事,犯者严惩不贷。”(45)香港《华字日报》:“闻乱党与闽省漳州府诏安县之党联合,甚有纪律,于民间钱财并不抢掠。”(46)“现水陆一带尚可通行无阻,抢掠之事甚少,因贼不扰及居民,其宗旨专与官作对也。此次乱事之原因,系黄金福所办厘捐,重重抽剥不恤商,潮人恨之切齿。诏安饶平两县之人菜糖甚多,又值近年糖菜不佳,故成此乱象也。乱党出有安民告示,洋洋千言,写广东提督军民除满复汉字样。”(47)“饶平探报称,距黄冈八里之东灶乡煮粥饷贼,十六日早为黄镇福所部之军焚毁,计遭害者大屋数间、祠堂一间,亦惨矣哉!”“闻柘林巡检刻薄异常,日用所买小物,皆必亲自秤……皆惧之,故遭害。”“此次黄冈乱党搜检同知官箧,毫无所有,只存洋七元,匪以为廉,得不杀。”(48)“邱管带到黄冈之日,携勇八名,绕到隘口,见匪示高张,朗念一遍,大声诧曰:如此严明,较之我们巡警局有过之而无不及也。”(49)香港《中国日报》:“此次会党起事,旗号大书革命军字样,又遍贴告示,内载明游手好闲者杀,强买强卖者杀,奸淫邪盗者杀,吸食洋烟者杀,临阵退缩者杀,尚有多款未详,并令生理如常交易云。又闻该党头目据住协台衙两天,到黄冈城里人众拥挤,有人到衙口游观,即问你要入会否?如要,即入内挂号,领取衣械;如不入会,即去谋生理,不可闲游。闻此次除官场外,并未妄杀一人。”“并出有安民告示,所过不许焚掠,与居民交易照物给价,其志固不在小也。”(50)香港其他报纸:“香港各报,大字标题云:‘黄冈土匪造反,围杀当地长官,贴有大元帅陈芸生之告示,并有‘甚多留学生及地方农工商学与游勇参加在内,举动文明,秋毫无犯,必定是孙逸仙之革命党在黄冈起义。惊疑之中,隐表同情……”(51)

面对如此不利的舆论氛围,清政府采取的措施是控制。周馥电称:“本督现已令广东各大报馆,凡关于革命党事,均不准登录,以免惑乱内地。”(52)“周玉帅出谕,禁止广东各新闻社登载潮州饶平、连州、钦州等处土匪揭竿起乱之事。”(53)周馥的控制性禁令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报刊媒体的报道导向不利于清廷;第二,清政府在舆论氛围的营造上措施不力。事实上,清政府确实忽略舆论氛围的经营。孙中山在革命之初并不为人们所理解,他说当时“举国之人,无不以我为大逆不道,为乱臣贼子,为匪徒海盗。”(54)可是短短几年间,反清革命风潮铺天盖地而来,“‘排满革命四字,几成为‘无理由之宗教”(55)。之所以有如此神速变化,舆论宣传是关键因素。报刊传媒制约、影响下的舆论,催化着清末社会,并产生“倍数效应”、“扩散效应”的效果。(56)

清朝政府漫忽舆论导向,对舆论宣传控制不力,客观上是对资产阶级革命的助推,也促使自身统治走向灭亡。

四、人事协调能力弱化

黄冈起义期间,广东发生重大人事变动:两广总督周馥为岑春煊所取代。此事与丁未政潮有关,非同小可。刀光剑影之中,折射出的是人事纠葛、资源内耗,体现了清政府在危机应对中人事协调能力的弱化。

周馥之所以失去职位,中有二因,其中远因是路政、用人办理不善:“周馥奉旨开缺,系岑春煊面参以官权破坏路政,大拂商情之故。而其大失朝眷之原因,缘在江督任内信用潘芸孙,各道侵蚀矩□,巧为弥缝,经陈璧和盘托出,大为政府所轻云。”(57)至于近因,则是前文所及的关于黄冈起义应对迟缓:“广东土匪滋事,闽督有电来奏,而粤督无电奏。太后命电谕之粤督,始电覆谓实有其事,慈宫大为不悦,招庆邸独对,遂命开周馥之缺,□□岑回粤云。”(58)

至于岑春煊,本任川督,1907年到北京谋差,得以继林绍年出任邮传部尚书。之所以如此,是由于“太后念扈从旧劳,褒宠倍至,连召见三日,悯其宿疾未痊,不欲劳以疆寄,内用为邮传部尚书。”(59)岑春煊三月二十一日授,仅仅一月不到,竟然于四月十七日改授两广总督,这就是所谓的丁未政潮。

岑春煊在得知改授两广总督后的第一反应,《忘山庐日记》上有记载:“岑公言:朝廷用人如此!既有今日,则当时何必移我滇与蜀?我咯血犹未止,方冀休息,而不获如志,我命苦耳!”(60)此后,岑春煊连上两折,请旨辞差。

在岑春煊推脱的过程中,周馥连电催促岑迅速就任。“周馥两次电催岑云帅,闻三十日政府又接到周云帅来电,潮州匪徒迭次与官军接仗,已稍挫其势,而匪徒到处煽乱,现已延及惠州、海阳等处。着办理稍涉贻误,则大局难言,并请饬岑春煊迅速到任,该督威惠素孚,不难剪平丑类等语。军机处当即电传岑春煊,谕令即日就道以济粤急,故宫保遂亟于初三日启程南下。”(61)

一方面是战事吃紧,另一方面是人事推诿,丁未政潮大背景之下的权利内讧反映出的的是危机应对机制的失效。

清末大厦将倾,风雨飘摇,大祸行将临头,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此危殆情形,官场依旧是如蝇蚋之趋朽腐、蝼蚁之慕腥膻,争权夺利,置大局于不顾,周馥急于交卸,岑春煊则延宕推诿,如此人事资源内耗,以致四年之后,树倒弥猴散,清朝统治寿终正寝,就变得十分的自然了。

以上我们分析了丁未黄冈起义中清政府的危机应对,从中可知,无论是预警机制、社会控制,还是舆论氛围及人事协调等诸多方面,都存在问题。清廷最后走向灭亡,上述因素值得深思。

注释

①《联名禀请酌拨营勇军械办匪》,《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一年三月十五日。

②《饶平令欲以讳匪保全名色》,《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一年九月初九日。

③⑤(50)沈英名:《丁未黄冈革命纪翔》,王川:《纪念丁未潮州黄冈起义专辑》,饶平县政协、饶平县志办公室,1987年,第45—47页。

④冯自由:《中华民国开国前革命史》中编,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0年,第152—165页。

⑥⑧《论说•各省匪乱之原因》,《申报》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廿四日,第2版。

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民变档案史料》,中华书局,1985年,第459—462页。另参见《前两广总督周奏陈办理黄冈乱事情形折》《东方杂志》第7期,第4年,第74—78页:“此次匪徒起事,该管文武不能先事预防,致出戕官踞寨重案,厥咨甚重”。

⑨《时评》,《广东日报》1904年6月30日。

⑩广东谘议局:《广东谘议局第二次常年会议报告书》,粤东编译公司,1910年,第106页。

(11)《广┒•派员往潮惠查会党》,香港《中国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十八日。

(12)岑春煊:《乐斋随笔》,荣孟源、章伯锋:《近代稗海》第一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97页。

(13)《江督电奏访查逆党布置情形》,《申报》1907年5月30日。

(14)《论今日改革当以大赦党人为首义》,《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初四日。

(15)《郑大令筹办团练》,《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三年二月二十二日。

(16)《沈观察拟办潮州全属巡警》,《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十七日。

(17)《大埔三点会匪又公然拜会》,《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一年十月二十四日。

(18)《烂匪虐民》,《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初三日。

(19)《丰顺会匪抢劫伤人》,《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初二日。

(20)《潮州匪徒围城戕官详情》,《申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21)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军机处电报档汇编》第30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年,第422—423页。

(22)(2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军机处电报档汇编》第3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68、169页。

(24)《大埔匪徒公然拜会》,《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一年九月十一日。

(25)《清查搜捕革党》,新加坡《中兴日报》1907年9月6日。

(26)《防勇之骚扰》,《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十七日。

(27)《兵勇之骚扰》,《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

(28)《清乡勇枪毙人命》,《岭东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八月二十五日。

(29)《禀报黄冈案赏格数目》,新加坡《中兴日报》1907年9月6日。

(30)《饶平匪徒暴动续志》,上海《时报》1907年6月2日。

(31)《巡誓道颁布巡警章程》,《广东警务官报》1910年第3期,第19页。

(32)(34)张永福:《南洋与创立民国》,中华书局,1933年,附录第21页、正文第7页。

(33)孔立等:《华侨与辛亥革命》,《厦门大学学报》1981年第4期。

(35)邱格屏:《辛亥革命中东南亚华人秘密会党之功能》,《广西右江民族师专学报》2001年第4期。

(36)《力拒约》,《广东时事画报》1906年第19期,第6页。

(37)《粤督奏请暂缓调查户口》,《申报》1910年10月27日。

(38)沈晓敏:《清末社会转型与广东“民变”》,《韶关学院学报》2004年第2期。

(39)《潮州匪徒围城戕官详情》,《申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40)《两粤通函•乱事报告十五》,《申报》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廿三日。

(41)《潮州通函•乱事报告二十二》,《申报》光线三十三年六月初八日。

(42)《饶平匪徒暴动续志》,丁未四月二十二日,上海《时报》1907年6月2日。

(43)《广东•潮州黄冈匪乱戕官之详情》,天津《大公报》1907年6月11日,第1765号,第323页。

(44)《广东•黄冈剿匪情形汇记》,天津《大公报》1907年6月19日,第1773号,第339页。

(45)《广东匪乱详报》,《盛京时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二十五日,第185号,第111页。

(46)《广东•饶平县乱党暴动之警闻》,香港《华字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十六日。

(47)《本馆特电•黄冈匪乱之详情》,香港《华字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十九日。

(48)《黄冈乱事汇迷》,香港《华字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廿三日。

(49)《黄冈乱警余谈》,香港《华字日报》光绪三十三年四月廿六日。

(51)林风文:《黄冈革命史迹》,王川:《纪念丁未潮州黄冈起义专辑》,饶平县政协、饶平县志办公室,1987年,第16—22页。

(52)《周馥对于革命党之恐慌》,《申报》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五日。

(53)《译报》,天津《大公报》1907年6月9日,第1763号,第319页。

(54)《孙中山全集》第1卷,中华书局,1981年,第420页。

(55)杨度:《复梁启超书》,丁文江:《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世界书局,1958年,第237页。

(56)黄顺力:《大众传媒与晚清革命论略——以思想史为视角》,《厦门大学学报》2007年第6期。

(57)《广东•周馥开缺原因》,香港《华字日报》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一日。

(58)《要闻•粤督开缺之原因》,天津《大公报》1907年6月1日,第1755号,第302页。

(59)徐凌霄、徐一士:《凌霄一士随笔》四,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第1421页。

(60)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1029页。

(61)《要闻》,天津《大公报》1907年6月14日,第1768号,第328页。

责任编辑:王 轲

猜你喜欢

清政府
搁浅的富国梦——甲午战后清政府主导的第二轮开矿高潮(1895—1899)
新军:清政府的掘墓人
晚清政府的海权意识与海军实践
《里瓦几亚条约》对清政府外交的考量
晚清民间办报高潮与清政府官方应对
浅析晚清政府灭亡的军事经济原因
清政府在西藏用兵驻军及其历史作用
清政府对军事威慑战略的一次充分运用——日本侵台事件中清政府的军事斗争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