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和“星”相连

许谋清

齐白石画虾，徐悲鸿画马。他俩各画各的，各自成了大师。

按李可染的说法是，如果齐白石只活到60岁，那么世人将不会知道齐白石。

60岁以前的齐白石，可大不同于我们熟知的齐白石，刚踏入京门，画风冷僻，知音无几，生涯落寞。有人劝他出新意，于是他开始了“衰年变法”。

我想顺着他画了一生的虾，看看他变法的轨迹。

八大山人、李复堂、郑板桥等都画过虾。齐白石60岁以前画虾，主要是摹古。

齐白石的变法，由工笔走向写意，主要是师法造化。他在画案上的水碗里养几只白虾，看它们悠游，又以笔触动它们，看它们弹跳，便感觉纸上的虾不如水中的虾有精神。

有一天，他在原来用淡墨画的虾的头胸部加了一笔浓墨。这是神来之笔，可以说前无古人，这一笔不但加重了虾的分量，并且表现了虾躯干的透明。表现虾的躯干透明的，还有画完节后，他在虾身上加的另一笔，勾出了虾的一线腹中物，这样便有了齐白石的虾。

80岁以后，齐白石画虾的技术炉火纯青，在一组虾中，每一只都有自己的个性。

一只虾不过寥寥数笔，却要把中国画用笔的疾、缓、顿、挫，用墨的浓、淡、干、湿，全都融合其中，他的虾成了中国画中的精品。

徐悲鸿呢?

徐悲鸿画油画，画素描。也画国画，主要是画马。两人有一点相似，都师法造化。齐白石在画案上的水碗里养虾。徐悲鸿在画室里摆一副马骨架。他到草原上画马，速写稿不下千幅。

苏联学者用杜甫的诗句来称赞徐悲鸿的马：一洗万古凡马空。

那么，难道齐白石的虾就这样游入画坛，徐悲鸿的马就这样跃入画坛，各自去摘取桂冠?并不那么简单，于是有了下面的故事。

齐白石木匠出身。

徐悲鸿科班出身。

齐白石在家里画画，算个民间艺人吧。

徐悲鸿呢，则是北京艺术学院院长。

齐白石在北京的胡同、自己的家里卖画。

徐悲鸿在比利时、法国、德国等举办个人画展，被人称为“世界上的一支神笔”。

应该说，两个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徐悲鸿是有慧眼的，清楚齐白石在绘画上的造诣比自己还深，于是亲自下聘书，聘请齐白石到艺术学院当教授，还亲自登门拜访……

掰着手指头算算，徐悲鸡去请齐白石的时候，齐白石已是古稀老人了，再看看他的画，艺术上已经是登峰造极。

徐悲鸿大驾亲临，还说，齐白石不仅是学生们的教授，也是他的老师，齐白石吓了一跳。“老木匠”不吓一跳才怪呢!

齐白石当然知道有些人木匠长木匠短的挤轧他，才深切地感到徐悲鸿的提携恩重如山，于是这位龙钟老者一撩长袍，按旧时的规矩，向徐悲鸿屈膝下拜，徐悲鸿赶忙扶住他……

齐白石是画坛上的一颗星，徐悲鸿也是画坛上的一颗星，星和星连在一起，便构成了星座。

(摘自《寻找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