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赵本山

孙晓青　李　芒

赵本山原来是一个演员，但现在他还是一个商人，一个以二人转为载体成功挖掘快乐生产力的商人。作为演员他知道观众喜欢什么，作为商人他知道市场需要什么作为已经成功城市化的下里巴人他对中国城乡生活的本质和民间的智慧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洞察，并能进行最完美的嫁接。然后，他成功地将二人转与市场对接了。

他一直在不断超越自己，超越了演员也超越了商人。

快乐是生产力

“生活需要快乐”，这是赵本山洞察的本质，他认为这才是延续了二人转一贯的发展路子。最重要的是，这才是市场真正的潜力。而赵本山成功地将快乐与市场对接了。

曾几何时，人们的生活细节、生活节奏，都悄悄地和这个社会一起改变了。

先是冯小刚的以小人物为主角的贺岁喜剧电影票房年年爆满，接着郭德纲的相声录音在网络上传得铺天盖地，之后，又出来了个小沈阳——他的本事，也一样，逗笑。可他的名气大了许多，作为二人转演员的小沈阳，一夜之间仿佛身上着了魔力。看他的演出，人们不需要动脑只需要大笑，在回味的时候却能把他的经典段子记得真真切切。他最终走上春晚的舞台，用二人转里的说口，惹得大家几秒钟之内笑喷开去。

小沈阳说，他能有今天，全是师父赵本山给的。没错，二人转是被赵本山领进城的。

走得最准的一步

始终说自己是“吃着二人转的奶水长大”的赵本山，很小就跟着盲二叔学、唱二人转。二叔眼睛不见物，心思却灵敏，转手绢、拉二胡、弹三弦……苦日子一路走来，赵本山学了一身好手艺。

1982年，赵本山演出了由铁岭剧作家李忠堂和崔凯共同创作的拉场戏《摔三弦》，惟妙惟肖地诠释了盲人张志，一时间，人们知道铁岭出了个赵本山，称他为“天下第一瞎”，在沈阳演出时，居然有好几百号盲人堵在剧场门口，说要把赵本山的眼珠挖出来。赵本山说“这个戏成全了我一生”。

打那以后的20年间，赵本山成了家喻户晓的“小品王”，他在他的小品里融入了很多二人转的元素，而实实在在的二人转演出却几乎没再碰过。

直到2001年的一天，赵本山、高秀敏、何庆魁等一行人出现在吉林市中心的“艺吧”，一场二人转看下来，赵本山差点没笑傻了。那一晚，张小飞、阎光明等精彩的表演点燃了赵本山骨子里从未丢弃的二人转激情。“那次本山回来沈阳就找我，说二人转出大事了，我说咋的了，他说去看了一场二人转，没想到这么火爆、搞笑。”崔凯一听就乐了。赵本山后来回忆说，当晚激动地觉得自己回归了。赵本山跟崔凯说，他想要搞个比赛，组个团，开个剧场。

在2001年3月召开的辽宁省曲艺家协会第三届代表大会上，赵本山正式提出了自己想搞二人转比赛的想法，这一思路得到协会的肯定，辽宁省曲艺家协会副主席金芳接受《小康》采访说，当时就决定以赵本山名字命名，叫“赵本山杯二人转大赛”，大赛的目的就是选人才。

那次比赛有十几场，打破了专业和业余的格局，唐鉴军、王小宝、王小利、王小虎、小沈阳都参加了比赛。就在那一次，赵本山兴奋地收下十几个徒弟，为他后来成立辽宁民间艺术团奠定了基础。

办比赛，经费是一大难题。当时二人转的“名声”不好，完全没有经费，临到颁奖晚会时，奖金还没落实，赵本山立即给媳妇马丽娟打了个电话，半夜12点马丽娟开车给送来了20万元。

有人为当时的赵本山算了一笔账，说他为了这次大赛至少丢掉了几十万元的演出收入，还自搭20万。对此，赵本山不以为然，他说，“这是我走得最准的一步。”

很多人都觉得赵本山当时如此大力办比赛就是看出了日后会有这么大发展潜力，能形成产业赚很多钱。辽宁省文联副主席、剧作家崔凯说，“不是那么回事!他当时的想法就是想发展二人转，觉得不能让这门艺术就这么倒了。”

东北出来的很多著名的笑星都是二人转演员出身，但是几乎都不愿承认那一段经历，觉得“掉价”，只有赵本山乐于承认自己是农民，是二人转演员出身，他觉得这门艺术养活了他，也带给东北农民快乐，他应该让这一快乐延续下去，扩展开来。

现在的人们坚持认为赵本山是有眼光的，他已经在这个社会的悄然变化中，发现了商机，也逐渐挖掘出了一个以经营快乐为主要业务的市场。

现代都市，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工作压力越来越大，竞争越来越激烈。找乐，成为都市人的一种生活追求。酒吧、饭店、KTV、商场、电影院……这些形式对于城里人来说，已经变得疲劳甚至麻木。于是，只需舒舒服服地一坐，除了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的二人转表演突然间受到了青睐——尝惯了山珍海味的城里人，开始找山野菜包谷碴吃；同样，看惯了妆容精致的歌手艺人们矜持绷紧的姿态，听惯了或飘渺无力或不知所云的唱腔，人们也开始寻找那种野性直白的表演。

大众喜欢的，百姓需要的，也正是赵本山执着追求的。

观众就是大雅之堂

但这么多年来，始终有人对赵本山和二人转的雅俗问题不断发问，不断质疑。

然而，什么是大雅之堂呢?在赵本山眼里，“观众就是大雅之堂。二人转是俗的，但它是大众的，是永远面向观众的。如果将二人转一味地雅化势必会导致其失去生命力。”

东北有着一攥流油的黑土地，所以古老的游牧民族在跳下马背之后，即使种地也不用费太多力气，农闲时候很多。因此，每到农闲，二人转艺人们便在大场院里喜气洋洋地载歌载舞。这村演完了去下一村，碰到大车店里歇脚的客人多，伐木场里的工人活计不忙，也去演几场。

因为各种场合都叫他们去演出，所以他们在同样唱段里的唱词也不同。一段《王二姐思夫》，在正经场合下唱没有粉词；而在大车店给赶车的和歇脚的人唱，在王二姐因思夫导致精神失常之后，见谁都像自己的丈夫，有一长段粉词必须得唱，否则那些野性豪爽的汉子们不稀罕听。

黑土地出身的二人转，虽然狂野、喜庆、听起来清亮亮，但确实俗气，是下里巴人的东西。特别是前几年，为了生活，二人转艺人们都跑到洗浴中心、小剧场去演出，脏口、粉词没遮没拦地说，就为惹观众们笑，这使得二人转名声狼藉。

那次在“艺吧”看完二人转演出，赵本山跟崔凯也探讨过，“问题也挺多的，啥都敢唱，上台就骂人。不过几个年轻演员确实不错，要是能归拢一下，还能成气候。”

于是，赵本山下决心改良二人转，给二人转以绿色洗礼。首先是对徒弟们实行了严格的管理，“先学做人，艺术和做人都要好好做。”

本山传媒集团的一个员工告诉《小康》记者，当时赵本山很坚决地发展绿色二人转，但是他的那些徒弟们身上多少带着点之前走江湖的痕迹，一上场脏话顺嘴就出来，当时赵本山就规定，出错就扣钱，还得认错检讨，面壁思过等等。

在《乡村爱情》中扮演刘能的王小利，

是赵本山的第一批弟子，在团里他曾无数次站在台上对着大家检讨。因为私自走穴，被赵本山罚过十万元。刘小光(《乡村爱情》中饰演赵玉田的爹)，以前野惯了，在台上张嘴想唱什么唱什么，也被多次罚款……

如今，赵本山基本过滤掉二人转的“荤腔”和“粉词”，只保留笑料。坚决杜绝说粗口、讲脏话。赵本山以他的决绝打造了全新的二人转，二人转以前是说、学、逗、唱、浪，自从赵本山提出绿色二人转的概念后，现在二人转艺人的表演是说、唱、扮、舞、绝。

二人转终于得以进城了，进入了城市的大舞台，名角儿的名字不仅是小圈子里的人知道、更是家喻户晓，小沈阳、“大奎”、“长贵”……现在去有二人转演出的剧场看看，一定场场爆满，要是小沈阳这些名角来演出，更是一票难求。

赵本山和徒弟们随着市场的发展也逐渐改变二人转的表演方式，刘老根大舞台一般每晚五码戏，每码25到30分钟。而每码戏的内容更是包括万象，京戏、杂技、绕口令无所不能，“刘欢”、“刘德华”、“刀郎”、“印度舞娘”接连登场。“绝对搞笑。”

经过赵本山改造之后的二人转融合了很多现代元素。“几乎老百姓喜欢什么就加进去什么，爱看什么就肯定能在舞台上看到。”崔凯认为，二人转的表演都是大白话，不隔心、不隔耳、不隔音，表现老百姓的喜怒哀乐，“这始终是一种接地气的文化，平民化，形式灵活，不断吸收不同艺术形式满足观众的需求。”

身为本山艺术学校艺术顾问的马力表示，她最初无法接受赵本山这种改良过的二人转。在她看来，这种大杂调不是正统的二人转。但不得不承认，不正统的二人转却正在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崔凯觉得这就是当代都市版的二人转，赵本山的创新给二人转注入了活力。但是他也指出，二人转未来的发展还有很多提高的地方，确实应该融合一些传统的东西，使说口和唱功都能更深刻、更有哲理，也会更幽默。

无论如何改良，有一点是必须坚持的，那就是“乐”。“生活需要快乐”，这是赵本山洞察的本质，他认为，这才是延续了二人转一贯的发展路子。

“水是有缘的，树是有根的，生活是需要开心的。人民喜欢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几乎成了赵本山的名言。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才是市场真正的潜力。而赵本山成功地将快乐与市场对接了。

赵本山的二人转生意

赵本山从一名民间艺人成为企业管理者，是因为他在不断超越自己。

著名二人转专家马力说，他搞了一辈子二人转，现在火到如此地步，简直有些不可理解。

在赵本山成功地实现了二人转文化与市场的对接之后，2008年，他创造了1亿票房的记录，同时，二人转还“转”动了几万人的就业和相关产业的发展。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全国每天有近千个演出场所上演二人转。

二人转产业

为了推广二人转，赵本山煞费苦心。

沈阳中街上有着百年历史的的大舞台，一直经营惨淡，2002年，赵本山开始租用大舞台演出，他要让二人转和都市人亲密接触。走了300多年历史的“二人转”也终于在城市里扎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大舞台。

有了赵本山的名气，大舞台一下就火了起来。来看演出的人蜂拥而至。本山的徒弟们也都是真才实学，唱段唱得鲜灵灵，名人学得活脱脱，台下观众不知不觉就被带着一起笑，一起热闹。人们觉着新鲜有趣，便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大舞台居然成为沈阳独特的风景。赵本山始终坚信观众的口口相传，“这比报纸、电台都管用”。

“二人转有300多年的历史，真正进城很少，历史上几进几出后，要是说真正进入城市舞台上成为大众娱乐的形式固定下来就是赵本山带动绿色二人转后形成的。”崔凯认为，赵本山带动了整个二人转的发展，并很好地形成了自己的产业，成功地将文化和市场对接。

走市场是非常现实的，票卖得贵不贵、好不好，数字是最显而易见的成绩。刘老根大舞台的票价细分12种，按楼层、排数位置前后不同，从150元到460不等，而每5个包厢的价位分别为2200、2400、2600三种。别看票价不便宜，容纳800多人的场子场场爆满。“本山打造的这个二人转团队有多优秀?有统计表示，他们一个团体创造出的利润要比全省国营的近70个团体加一起的利润还要高。”崔凯说。

现在，基本上各级领导来沈阳，都会到刘老根大舞台看戏，而洽谈生意、接待外地朋友大舞台也绝对是必点项目。赵本山在经营上原则性很强，从开始演出到现在，他始终坚持绝不赠票，无论是多大的领导还是多亲的亲戚，一律买票观看演出。

大舞台的名声更多的是得益于赵本山的“造星计划”。电视是老百姓家里必备的东西，这是让最多的人了解信息最快的渠道。

于是，《刘老根》开拍了。那是他第一次亲自指导“触电”，熟悉赵本山的人告诉记者，当时，赵本山大胆启用了那些压根没有演戏经验的徒弟们，他认为如果这个剧拍好了，收视率高了，他的徒弟们就出来了。

这是一次很大的冒险。赵本山投了五六百万。刚开始，那些二人转艺人没有电视剧的表演经验，根本就不会演，甚至有人还晕镜头。赵本山亲自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演给他们看，一遍遍地教。他有足够的耐心去调教他的那些徒弟。

拍戏的时候，赵本山不允许没戏的人回房间休息，都让他们坐班，要跟着剧组一起，在没戏的时候就演群众演员。赵本山事后回忆也觉得自己当时是霸道的，“这部戏第一次加入了二人转表演在里面，里面也全都按照我心目当中的东北人是个啥样，生活状态是个啥样演的。做这个东西必须要霸道。我这种霸道也不是见谁都红眼，见着谁就看不上谁。我是很有人情味的，只是在艺术上非常严格。”

正是这份霸气与坚持，赵本山成就了《刘老根》这部戏。2002年央视播出后，《刘老根》火了，里面演出的徒弟们也跟着火了起来。此后，赵本山组建了辽宁民间艺术团，建立了专门的二人转演出舞台。同时，他也再接再厉拍出了《马大帅》、《乡村爱情》、《关东大先生》等一系列赵本山式的、融合二人转艺术在其中的电视剧，部部火爆荧屏。

电视剧带动了二人转艺人的名气直线上升，当这些艺人在大舞台上表演时，观众们感到了亲切和新鲜。于是，2007年，赵本山又借势而上，投资1500多万，把大舞台改名为“刘老根大舞台”，全力打造中国第一个二人转主题剧场。赵本山说，他希望这个主题剧场集餐饮、娱乐为一体，让大家感觉服务周全、看二人转也是一种享受，但同时不能失去东北民俗的韵味。

2008年9月末，刘老根大舞台面貌一新，这座比照了好莱坞和百老汇模式的大舞台带给观众无与伦比的视觉和听觉享受。2009年3月5日，尽管开演那天沈阳下起了雨夹雪，但来看演出的人颇有踏破门槛之势。

“那天晚上正好广州文联来了20多人点名要看二人转，他们都说特别喜欢，乐坏了。”崔凯说，在赵本山的影响下，二人转早已经不是只属于东北群众喜爱的演出，而是成为全国观众喜闻乐见的一种地方文化表演。

巨人的肩膀

与一些传统艺人不同，赵本山不遗余力猛推力挺新人是他最为可贵之处。他的徒弟们，站在他这个巨人的肩膀上向上走，自然比别人的起点高得多，获得成功也就越快。

徒弟们刚走到他面前时，都像一匹匹野马似的，浑身是劲儿，带着从黑土地里沾染的野性。驯野马不能上来就拉套儿，否则就把绳儿拉断了，弄不好还回头踢你两脚。赵本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刚带这帮徒弟的时候，亲朋好友都反对。他们都觉得，这帮人谁能管得了?大都没念过太多书，而且以前常年四处奔波地在外面从艺，很难管理的。但现在看来，赵本山做到了。他收徒时，赠徒弟的首先是一块刻着“国法家规”的石头，上万元一块，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他说，这是为了让他们记住这四个字的分量。

赵本山没读过多少书，从小也是苦出身，熟悉他的人都告诉记者他天生就有一种霸气，很懂得管理和用人。赵本山用人很随性，但不随便。他身边的人有学历很高的高材生，有社会“混出来的”，有演员，有记者……不论出身如何，聚集到赵本山身边，一众成为了帮助他“打天下的英豪”。

“徒弟都怕他，只要赵本山眼睛一瞪，他们就怕得不行了。”有人批评赵本山的霸气，王小宝则为师傅叫屈，“如果有人熊你，那你为什么不能霸气点呢?师傅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谁还没有缺点呢，为什么非盯住别人的瑕疵不放呢?反正我认为，凡是只知道骂人的人，肯定心情不好，因为他看不见阳光。”

当然，赵本山对徒弟的好也是有目共睹。赵本山确实给这些徒弟们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熟悉的小沈阳、“李大国”、“刘能”等人几乎都是苦出身，曾经因为二人转艺人的身份低而一度不敢承认自己是唱二人转的。

直到拜了赵本山为师之后，这些二人转演员真正感受到了该得的尊重，不但学到了更多的绝活，也赚到了更多的钱。而赵本山则像一个父亲一样体贴关怀理解大家。

“以前他们演出一场一对搭档才400元，根本就不知道啥叫出场费，睡觉的地方就是后台搭个板，条件真是非常苦。回过头看现在，他们首先必须要说跟了赵本山后，他们的潜力得到了最大的发挥，他们的技艺真是提高了一大块，变化很大，而他们的生活也是，个个都住上了大房子，开着好车，有的人出场费甚至是天价。没有赵本山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在小沈阳登上春晚舞台成名之后，赵本山千叮咛万嘱咐小沈阳，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记黑土地，不要忘记生你养你的地方。

徒弟们都开始红了，赵本山却慢慢地退到台后，甘做绿叶和陪衬。有人担心徒弟们火了，会忘记他这个师父，赵本山却不在乎。只要二人转能传承下去、后继有人，他便心甘情愿了。很多民间绝艺，便是因为传男不传女等等诸多门规讲究，没了传人弟子，才没落失传的。

在接受《小康》采访时，崔凯不止一次表示，赵本山从一名民间艺人成为企业管理者，是因为他在不断超越自己，“本山始终把脚踩在地上，实实在在的。也成功地将市场和文化进行了对接，适合现代人的审美情趣。这一路过来尽管也有人反对甚至批评，说二人转土、俗，但是本山始终坚持认为不管别人说什么，就听观众的，观众买票来看演出就为了要快乐，他们喜欢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