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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七号》的另一种解读

2009-06-15

电影文学 2009年10期
关键词:海角符号学

徐 越

作为2008年夏季台湾乃至华语地区最热的电影——《海角七号》从内容到形式都可以说是一部台湾本土承上启下的作品:既延续了台湾电影惯有的对普通人现实生活状态冷静的观察与思考,同时又掺入许多流行元素(如中国台湾、日本两位当红流行歌手的加盟演出、整个影片音乐制作的雅俗共赏),使得编导者的意图在表现的时候不至于显得枯燥而沉闷,加上故事朴实的叙述方式简单到顺其自然,情节精心的设置巧妙到如同顺手拈来,于是,很容易使观众在平静中会心地发出笑声,在热闹时释然地流下眼泪。单就这两点而言,说《海角七号》是2008年最为突出的华语电影应该不算过誉。而其剧情与线索本身设置与铺陈,从电影符号学的角度来说,也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一、用电影符号学解读《海角七号》

电影符号学是把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符号系统和表意现象进行研究的学科。它运用结构语言学的研究方法分析电影作品的结构形式,基本上是一种方法论。电影符号学以瑞士结构主义语言学家索绪尔的理论为基础,其代表理论家及理论著作有法国麦茨的《电影:语言系统还是语言》、意大利艾柯的《电影符码的分节》以及意大利帕索里尼的《诗的电影》等。电影符号学对西方电影理论产生了重要影响,使西方电影理论进入现代电影理论时期。20世纪70年代初期,电影符号学的研究重点从结构转向结构过程,从表述结果转向表述过程,从静态系统转向动态系统。随后,意识形态理论和精神分析理论进入电影符号学,形成了以心理结构模式为基础研究电影机制的第二符号学。

电影符号学属于应用符号学的一个分支,本文将运用语言学、符号学原理对台湾影片《海角七号》进行分析,试图对电影的意指系统进行解读,从而揭示电影作为表意系统的内在规律、深层结构和组织原则。

二、《海角七号》剧情线索中的“符号”

1浓厚的地域情节贯穿全片

首先是台北。“我×你妈的台北!”石破天惊的一句咒骂拉开了《海角七号》的第一幕。清晨的台北街头,空无一人。在大城市奋斗了15年,一无所获的摇滚乐手阿嘉,用力将手中的吉他砸向地面,启动老旧的摩托车愤然离去。从影片一开始就反映出当下许多年轻人的现状和心态,他们背井离乡,到大城市谋求生计,追求梦想,历尽坎坷,内心充满不为人知的辛酸和艰苦。

其次是恒春小镇。当初之所以被导演魏德圣选中拍摄《海角七号》,原因之一是这里是“春天的呐喊”举办地。“春天的呐喊”曾经给恒春带来活力和希望,然而,在经历13年的发展变迁之后,也带来了极大的争议。每次音乐节到来时,交通拥堵不堪。结束后,狂欢场又立时变成巨大的垃圾场。更大的问题还在于毒品入侵,令不少人质疑活动变味,让今日的恒春备受困扰。正如影片里的小镇代表所说:“我们当地人有什么享受?有啦,跟着在台下吱吱叫,最大的福利就是捡垃圾。”

和许多地方一样,恒春也被卷入了当代社会现代化、都市化,一体化的洪流。“山被人BOT(建设一经营一转让),土地被人BOT,什么都要被人BOT啦”,“有钱人买下了饭店,也买下了海”,年轻人宁愿出去给人家当伙计,也不愿意留下来。

尽管恒春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但和所有家乡都一样,永远不变的是,当在外漂泊的孩子碰得头破血流、落魄而归时,他们一如既往地伸出双手,拥抱那些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躯,哪怕那身躯里依然流着叛逆的血液。电影将浓厚的台湾乡情展现了出来。

投资仅1000多万元人民币,票房却超过1亿元人民币的《海角七号》,被认为是台湾本土文化的胜利。风景如画的南台湾,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地道的闽南语,反映台湾现状的普通人生活……这一切带来的认同感和共鸣,使这部台湾本土电影,靠着口碑取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同时也让那些所谓大制作的华语电影无地自容。

2信件作为双线式剧情的交汇点

我们从片中朴实却又不失繁荣的恒春街景还有平静广阔的台南海景中抽离出来,会发现纵贯全片的只有一个事物,那就是信。信将两个时代联系了起来,将两代人联系了起来,最终将两种精神联系起来。魏德圣巧妙地将一个宏观的时代负载在一个微观的物件上,用对比突出他想表达的两种极端——时代力量之强大和个人力量之渺小。

影片中的七封情书是导演魏德圣亲自操刀撰写的,文字功力很深,年轻人一下子感受到文字书信的魅力。但这段爱情其实只被导演用作一个淡淡的背景,甚至作为日籍教师的脸部特写都没有,永远是远景或虚景。而更关键的场景,6年后老太太收到后辈们努力送来的情书,竟然连一个脸部都没有给,清楚地显示了魏德圣的避免煽情。实际上这种举重若轻的处理方式形成的留白比煽情更有余韵。信在整个电影中是以一种象征性的事物而被导演重点阐述的。在60年前的场景中,信是纯美爱情的象征。而在现代的场景中,信则是习俗传统的象征。虽然我不喜欢那个舍弃爱人仓皇逃走的教师,但我能理解处在激荡年代的他内心的煎熬以及对命运的恐惧和无奈。我们能从他信里情真意切的话语中读到他对那个女子的浓情爱意和深深愧疚,他对时代和那个落寞而逃的自己的痛恨,对于他不愿意承认而又不得不承认的事情的无奈。他终于痛苦地发现,再坚定再无畏的爱情都有令其恐惧的东西存在,而这个东西就是时代的宿命。我想那个教师后来是恍然大悟的,这七封信,阿嘉也是读憧了的,所以他会对这个时代的友子说:“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信,这个事物在现代的恒春所体现出的象征意义更加明显。茂伯是个老一代的恒春人,和民意代表一起象征传统层面的恒春。而以阿嘉、劳马,马拉桑还有水蛙则是现代化的代表。小小的恒春也存在传统与现代性之间的矛盾和张力。也许正是因为恒春是个小城镇,这种矛盾对抗由于没有被空间稀释而显得尤其激烈。记得代表曾经说过他想把整个恒春一把火烧掉,然后把所有年轻人都叫回家乡,重建恒春。这句气话道出了老一代恒春人对于传统习俗以及青年人乡土意识的丧失的痛苦。茂伯被导演设计成一个邮递员,赋予信这个物件一种乡土传统的属性,而信本身就具有一种反现代化的属性。两厢叠加,我们可以感受到信作为一种人与人沟通的传统形式所具有的强大力量。然后导演让作为现代性代表人物的阿嘉接替茂伯成为新一代的邮递员,故意让现代性的力量和反现代性的力量在阿嘉身上碰撞斗争。一开始是现代性的力量占上风,阿嘉不认真送信,并且用“现在谁还写信”这句话来顶撞过茂伯。后来他阅读了那七封情书,明白了信这个物件上承载的精神力量。

所以,在现代性的语境下,信已经不单单是一种传递信息沟通感情的手段。信还是一种思想的载体,叙事的方式,是传统文明的象征。

3彰显小人物个性主导全片灵魂

影片没有邀请一个大腕明星:中孝介在日本不算著名歌手,范逸臣、林晓培也不是大腕级的巨星。

范逸臣扮演的影片主角阿嘉,是一个因为在都市中怀

才不遇冲撞得头破血流,而不得不避缩到家乡小镇的年轻人,这是现代都市造就的典型男孩,内心的愤怒与困顿无法宣泄,有些自闭与忧郁,和家人及外界无法沟通也拒绝沟通,代表很大一部分现代都市年轻人,开头砸吉他以及恶狠狠骂出的“×你妈的台北”,实在让观众看得爽快。

女主角友子扮演者田中千绘比范逸臣要抢眼,也许是因为自身与角色的高度吻合,千绘本身就是在台湾进修的留学生,所以更容易走入影片中角色的设定中,她将友子作为日本人孤身在台湾的不适感,以及角色本身所要求的小小倔强与坚持表现得非常出色。

但事实上小人物才是影片的亮点:林晓培扮演的心事重重的清洁女工,热血敬业的小米酒推销员马拉桑,执拗火爆的青年交通警察,国宝月琴师茂伯,克制不住暗恋而明恋老板娘的机车修理伙计,辍学去教堂参加唱诗班的高小女学生键盘手大大,这些配角的表现全部比主角更加抢眼,一个个都让人过目难忘,印象深刻。而马如龙扮演的民意代表主席更是尤其抢眼,演技已达炉火纯青、收放自如的境界。所以为什么这部电影如此受欢迎,是因为影片中包含了现实生活中几乎所有小人物的投射,这些都很容易引起大众观影人群的共鸣,而且导演将每个人物的故事都只是点到为止,绝不啰嗦,这样每个人物都有留白,给观众留下的想象空间就更巨大。导演还用心安排了很多细节,通过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将小人物对生活的热情与积极向上的态度完整地表达了出来。

三、《海角七号》的符号分析带来的思考

首先,是电影“超过时代”的来临。经历了不少辉煌的台湾电影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陷入了沉寂期,尽管还有侯孝贤、蔡明亮,李安等导演的新作在国际影展中赢得不俗的评价,但本地电影市场早已是好莱坞的天下。而《海角七号》的成功,加上近两年《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不能说的秘密》《练习曲》《囧男孩》《刺青》《九降风之台湾篇》等诸多新导演处女作的问世,可以说是新一代导演的集体涌现,这群新导演被誉为“超过时代”——如影评人焦雄屏所说,“我借这个字来形容这批新生力军,因为叫他们‘新浪潮‘新新浪潮‘新世代都会与以往混淆。称‘超过时代既可以期许他们‘超过前几个世代的沉闷,更能形容他们的声势”,甚至也有影评人将他们视为带领台湾电影走出低谷的希望。

其次,是对于本土生活题材的关注。电影的海报写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封寄不出的情书,不管是寄到天涯,还是……”这明显是来自于当年李安作品《断臂山》的说法,但比起《色·戒》等作品,这部影片如《单车环岛日记》等一般,是一部比较纯粹的台湾本土电影——故事横跨了六十年,借助于数位身份不同、年龄各异的人们的故事,牵涉出数十年之间台湾的政治文化——尤其是流行音乐文化的变迁,再加上通俗易懂的流行音乐的元素,引起各个年龄段的观众的共鸣,甚至年轻观众也参与其中寻根与“确认”身份,中老年观众则从中看到自己生活的痕迹(如原住民与外省人之间的关系)……艺术来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我们发现《海角七号》《囧男孩》《九降风之台湾篇》等这些“超过时代”的作品,往往都是与主创的生活经历有关,即使是即将上映的张震与桂纶镁主演的剧情片《停车》,也以浮世绘的方式展现了现代化都市生活的一面。

再者,各种元素的融合与多元化的尝试,是《海角七号》的一个重要启示。《海角七号》的主线是数位原住居民参加一场音乐会的波折故事,但各种或者古典或者现代的元素都被影片糅合在一起,如贯穿影片始终的音乐,既有数十年前在“台湾”流行的日本歌谣(日据时期日本歌谣在台湾有很大的影响力,侯孝贤的《悲情城市》中也有所折射),也有现代日本歌手的流行音乐,更有本土化创作的流行歌曲;又如影片中的对白,原住居民的闽南语、年轻人的国语、日本人的日语、国际人士的英语等,“大杂烩”在一起,与现代化的都市背景融为一体。至于多元化的尝试,既是指影片的题材也指风格。台湾电影不能仅有侯孝贤,或者蔡明亮,更何况他们的作品在商业性方面有所欠缺,在本土市场难以形成影响。而《海角七号》,加上近期《囧男孩》《九降风之台湾篇》等影片的成功,将激励更多的年轻导演进行多元化的尝试。

《海角七号》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为华语电影带来一缕光芒,更是带来了重新奋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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