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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语圪头词研究综述

2009-06-13刘艳平

现代语文 2009年10期

摘 要:具有丰富的圪头词是晋语方言的一大特色,这一特色历来备受晋语研究者的重视,对其的研究也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本文对晋语圪头词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了全面梳理,将其归纳为读音和用字、性质鉴定、结构类型等七个方面,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粗浅建议和看法。

关键词:晋语 圪头词 前缀 晋语研究 方言特色

圪头词是指含有构词成分“圪”,且“圪”为第一音节的词语。圪头词是晋语方言的一大特色。在侯精一所提出的晋语的五个特点,以及后来经过补充提出的十个特点中,都有表音词缀“圪”。在《晋语研究十题》中他又将“表音词缀‘圪”单独作为一题进行了详细阐述,并指出:“就晋语的几个主要特点来说,无论是从‘圪的地域分布来看,还是从‘圪的构词能力来看,‘圪都是名列前茅的。”[1]温端政根据晋语特征的分布,把晋语的特点分为三个类别,表音词缀“圪”就是其中的一个类别。李如龙在《晋语读书札记》中认为四字格、圪头词、分音词是晋语构词法的一大特色,不仅比官话方言特别,就是在许多南方方言中也是非常少见的。

正是由于其独具特色,所以引起了晋语研究者的普遍关注。学者们对于圪头词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其中,有对整个区内圪头词的宏观性进行探讨的,如《晋语圪头词流变论》;有对单个点的圪头词从不同角度全面研究的,如《山西文水话“圪”字小集》,也有对单个点各种形式、各种词性的圪头词做穷尽式描写的,如《忻州方言“圪”头词汇释》;还有对圪头词某一方面的特征进行微观性分析的,如《山西方言“圪”头词的结构类型》。

通过综合考察学者们的研究成果可以发现,对“圪”头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读音和用字

目前还没有专门探讨圪头词读音和用字的文章,只是在整体论述圪头词时略有涉及,如:侯精一、温端政等(1993),王临惠(2001),白云(2005)等对此问题进行过概括性的介绍。

二、性质界定

关于圪头词的性质问题,各家看法不一。主要观点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

(一)“圪”为表音节字,是不表义的入声音节。(侯精一,1999;温端政,1997;邢向东,1995)

(二)“圪”为构词语素,是只起构词、构形作用的词缀,主要作前缀、中缀(乔全生,2000;王临惠,2002)。

(三)对不同的“圪头词”要区别对待:将“圪”一律看作词头是不对的,“圪”头词是长期以来“圪音化”的结果(白平,1988)。晋语中真正的圪头词只有两类:一类是构词语素,有一定的词汇和语法意义,但是这个意义已经虚化。另一类为温端政所说的“不表义入声音节”(白云,2005)。马文忠(1995)将晋语中圪头词分为三类:实语素、虚语素、非语素。笔者认为,马文忠的“三类说”基本概括了晋语中各类圪头词的性质。

三、结构类型

关于晋语圪头词的结构类型,王临惠(2001)曾做过专门论述。此外,其他涉及到圪头词的文章也对其结构类型进行过讨论。只是这些探讨没有太大的差异,就连论述的用例也是大同小异,足见“圪”头词在晋语内部的一致性是很强的。

(一)基本结构类型是“圪A”式,即由“圪”加一个词根构成,词根一般是单音节词,这种结构可以构成名词、动词、形容词、量词、象声词等。

(二)重叠式:在“圪A”的基础上重叠词根可构成“圪AA”式,以名词、形容词、量词、拟声词最为常见;“圪A”式动词重叠也可构成“圪A圪A”式,大多表示动词短语,少数为象声词;还可构成“圪圪AA”式,均为形容词。

(三)附加式:在“圪A”式后面附加“儿/子”可构成“圪A儿/圪A子”式,这两种形式大多是名词形式。有时量词后面也可以加“儿”构成“圪A儿”的形式,如:圪节儿节。“圪A儿”的名词前面还可以加上一个名词构成“N圪A儿”形式,这一名词性词根用于限制该词的意义范围。如:树圪叉儿。在“圪AA”的前面或后面加上别的名词,也可以构成新的名词。如:字圪瘩瘩(识字用的小字块儿)、圪区区(眼迷糊眼)。还可以在“圪AA”式的名词、量词、形容词之后加“儿”,构成“圪AA儿”格式,在其形容词之后还可以加“的(哩)”构成“圪AA的(哩)”格式,或者“儿”和“的(哩)”同时出现,构成“圪AA儿的(哩)”格式。

(四)四字格成语:多为形容词。其格式主要有:

“A圪BB”式:慢圪悠悠(形容动作很慢)、齐圪刷刷(形容非常整齐)

“圪A圪B”式:圪摇圪摆(形容摇摇摆摆的样子)、圪梁圪洼(形容地势凹凸不平)

“圪里圪A”式:圪里圪捣(形容人心灵手巧、悄悄地办成事)

“AB圪C”式:麻里圪烦(形容干事不麻利)

“圪ABC”式:有的是“圪A”加后缀“马爬”“了耳”“弹蹄”等,如:圪蹴马爬(形容下蹲时间长、难以忍受),圪节了耳(形容节子多),圪出弹蹄(形容皱褶多,不平展);有的是“圪A”加同义或近义词,如:圪迁(将就将就)、圪腥烂气(形容气味腥膻)。

四、语法意义

对于圪头词语法意义的分析同结构类型的分析一样,凡是涉及到论述圪头词特点的文章都会谈到此问题,但目前还缺乏对圪头词语法意义的专门论述,只有杨文娟(《大同方言中的“圪”“忽”“达”缀词语的附加意义》,2001)对大同方言中圪头词的附加意义进行了专门论述。至于整个晋语区圪头词语法意义的探讨,王临惠(2001)在论述圪头词结构类型的基础上附带地做了一些阐释。他认为,圪头词核心的语法意义是“小”,沈明(2003)也指出:圪头词是小称的一种基本方式,这样的观点在学界已经达成共识。学者们对圪头词语法意义的阐释一般是在分析其结构类型的基础上进行的。

(一)在基本式中,“圪A”式名词一般表示具体的突状事物,而且是小的物体。“圪A”式动词通常表示动作的幅度小或持续的时间短。“圪A”式形容词一般表示轻微的程度或状态。“圪A”式量词通常表示小的、模糊性的计量单位。“圪A”式象声词是对较为细小的声音的摹拟。

(二)在重叠式中,“圪AA”式较“圪A”式“小”的意味更重,在“圪AA”式中,名词具有表示细小、亲昵的感情色彩;形容词能加深对状态或程度的描写叙述;量词是一种极少量的模糊性计量单位,在前的数词经常是“一”,也有用“半”的;象声词摹拟的是细小的延续性的声音;动词表示的是动作的短暂性,带有“稍微”的意思。“圪A圪A”式动词相当于“A一A”式,强调动作行为小幅度的持续和反复,给人一种动态感;“圪A圪A”式象声词表示声音的连续,具有音像感;“圪圪AA”式加深了形容词的程度,使其更具形象色彩。

(三)在附加式中,“圪A”式加“儿/子”加重了“小”的意味,名词在词后到底是加“儿”还是加“了”,要根据习惯而定,有时是既能加“儿”又能加“子”,但所要表达的意义往往不同,例如“圪台子”表示一般的台状的东西,“圪台儿”则专指台阶。需要注意的是“儿/子”具有区别词义和词性的作用。“圪A儿”式中的量词强调的是量少;“圪AA”式形容词儿化后口语色彩加强,加“的(哩)”又增加了“……的样子”的意思,使其形容词性更加明显。

(四)在四字格成语中,“圪”的意义已经虚化殆尽,只起衬音作用,这样的四字格词语多表示一种情态,而且多具有贬义色彩。

总之,晋语的圪头词表现出了鲜明的口语化的地方风格和色彩,庄重场合几乎不用。“圪A”式词语具有“细小轻微”的附加意义。名词、量词后加“儿”尾具有亲切、喜爱的情态色彩。带“圪”的四字格熟语则通常带有贬斥的感情色彩。“圪A”式以外的圪头动词、形容词,或具动态感,或具形态感,或具色象感。“圪”头象声词表现出来的是音象感,这些都属于形象色彩。(杨文娟,2001)

五、语法功能

乔全生在《晋方言语法研究》中指出:“‘圪所构成的不同词性在语法功能上大多没有体现出什么特殊之处”。[2]从上文各家对其性质界定的观点来看,学者们一般认为其语法功能已经虚化殆尽,所以这方面的论述就相对少一些。集中对圪头词语法功能进行论述的主要有乔全生(2000),另外,杨俊芳(《长治方言的“圪”》,语言与文化研究,2007)、张晓宏(《焦作方言的“圪”前缀》,焦作教育学院学报,2002)等对单点圪头词的语法功能也做过简单介绍。

“圪”的语法功能主要表现在构词和构形两方面。“圪”的构词作用主要体现在“圪A”式上,而且“圪A”动词不能直接带宾语,需带补语后方能带宾语。构形作用主要体现在重叠式上。

语法功能方面有争议的是动词前“圪”字的语法性质问题。有些文章(如张瑞《浅议武乡方言里的“圪”》,文化研究,2008)认为“圪”在动词前带有副词的性质,或者就是副词,理由是这类“圪”在动词前可以表示动作行为的短暂性或小量的反复性。但王临惠(2002)、邢向东(1995)反对这种看法,认为“圪”不能表示词性,通常作前缀,有时作中缀。

六、形成原因

邢向东(1987)认为晋语圪头词可分为两类:单纯圪头词(析音词的一部分)和派生圪头词,前者是上古复辅音的遗留,后者是在汉语词汇双音化的洪流中由单纯圪头词类推产生的。白云(2005)则从内外因两个方面阐释其形成原因,认为汉语词汇衍生的内部机制——单音节的复音化是内因,晋语区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文化观念是外因。马文忠则认为作为虚语素的“圪”(上文有介绍)是古晋方言的遗存,是古晋地随着民族融合而进行的语言融合的产物。刘育林(2001)也认为和古晋语有关,而且进一步指出加“圪”是晋语词汇双音化的一种方式。以上分析都是从流变角度对圪头词形成原因进行的宏观探讨,遗憾的是,分析并不是很深刻,缺乏进一步的实证支撑。

七、分布

圪头词在晋语区内部的分布,还无人进行专门研究,学者们只是从对比的角度对晋语和中原官话中圪头词的分布进行过描写叙述,从而论证随着晋语区向官话区的过渡圪头词呈递减趋势。昊继章(2003)、王临惠(2002)、白云(2005)对于过渡中的圪头词从数量到语法功能上都做过精辟的论述。

八、余论

综合以上陈述,不难看出,晋语圪头词的研究内容很丰富,而且研究范围也非常宽泛,但是有些方面的研究还不是很深刻,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深入研究。笔者认为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其一,圪头词的成因问题。笔者认为目前学界对圪头词成因的探讨角度还比较单一,相关研究尚欠深入。我们应该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挖掘新的研究角度,或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深入挖掘,为前人的研究提供更多的实证。如我们可以从古晋语入手,通过研究古晋语与当时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和融合,来探究圪头词的源流,分析其成因。与这个问题相关的即为读音和用字问题,不同的读音和不同的用字可能来自不同的语源。

其二,晋语内部圪头词的分布研究尚待加强与深入。

其三,前人的研究关注的主要是内部的一致性,而忽略了差异性。通过全面深入的比较研究,进一步揭示晋语内部圪头词的差异性并探讨差异的成因,将对揭示晋语的内部差异、为晋语次方言的划分提供重要的参考。

注 释:

[1]侯精一.现代晋语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第21页。

[2]乔全生.晋方言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第10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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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云.晋语“圪”字研究[J].语文研究,2005,(1).

[3]侯精一.现代晋语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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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邢向东.晋语圪头词流变论[J].内蒙古大学学报,1987,(2).

[19]邢向东.论内蒙古晋语的语法特点[J].内蒙古大学学报,1995,

(1).

(刘艳平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54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