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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含在乡情背后深重的人生感慨和达观的情怀

2009-06-13徐克瑜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2期
关键词:贺知章

摘 要:运用英美新批评文本语言细读理论和我国古代诗歌情感品味相结合的阅读范式,对贺知章《回乡偶书》的深层审美意蕴作了细读分析和情感品味,以期带领读者去细读和慢品诗中那一段抹不去的乡情乡韵背后深重的人生感慨和旷达乐观的生命情怀。

关键词:贺知章 《回乡偶书》 深层意蕴 语言细读 情感品味

在盛唐诗坛上,不仅产生了李白和杜甫这样的大诗人,还涌现出了如张九龄、孟浩然、王维、王昌龄、王之涣、崔颢等一批杰出才俊,贺知章就是这批才俊诗人之一。贺知章创作的诗篇不少,但留存下来只有十九首,著名的《咏柳》和《回乡偶书》二首就是其传诵的名作,深受读者的喜欢与赏爱。前者以天然清新、新奇隽永的风格取胜,后者以含蓄深沉的意蕴表达见长。笔者尤其喜爱后者,既为诗人对故乡的一片深情厚意所感染,又为诗人借乡情乡韵所咏叹的深沉的人生感慨和旷达的生命情怀所打动。故在这里选取《回乡偶书》(其一)略加欣赏与品读,以期与读者共同分享这种生命体验。下面就对这首乡情乡韵背后深重的人生感慨和旷达的生命情怀作以体验式的细读分析。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诗的第一句从“少小”起笔到 “老大”顿笔,仅七个字就把六十年间的悠悠岁月,一生的风雨历程,一并浓缩其中。同时,这一句又在“少小”与“老大”之间形成一种语义上的矛盾、对比和反衬,它不仅表达诗人多年宦游在外对故乡魂牵梦萦的思念,又表现了诗人对人生岁月流逝和人世沧海桑田巨变的深重感喟。“乡音无改鬓毛衰”,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精辟句子。一个多年在外的游子一旦回家,当他刚踏上故乡的热土,在第一时间里突然听到故乡人熟悉的乡音乡韵和看到亲切可感的音容笑貌,心里就会漾了一股浓浓的故乡情愫;与家乡的亲朋好友一见面,首先敏感觉察到的就是你的口音有无改变。“乡音无改”,诗人的口音并没有被那京腔官调所改造,他依然保持着一口纯正圆熟的家乡口音。这乡音,一下子缩短了与乡亲们之间的距离;这乡音,又很快消融了与亲人们的心灵隔阂,给人一种亲切、认同和温馨感。读这两句诗不由使人想起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诗句:“回头一去是黑发飘飘,掉转回身已是雪满白头”。同时,这一句又在“乡音无改”与“鬓毛衰”之间形成了一种情景上的对比与反衬,言下之义是说,虽然游子的乡音乡韵至今未改,但人却已经两鬓斑白了,变的是其苍老的容颜和衰白的鬓发,而一直保持不变者乃是一口浓浓的乡音乡韵和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诗就在这种“变”与“不变”之间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和对照,既表达了诗人对离别家乡长久未归一种深深的自责、遗憾和惋惜之情,又阐述了一个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人生易老天难老”的人生哲理,同时,也抒发了一种对宇宙、自然、生命和岁月无情流逝的深沉的人生感慨,在两相对照中蕴涵着一种无穷的意味,令人咀嚼和玩味不尽。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两句是一个典型的悖论和反讽。不难想象,诗人从首都长安到家乡浙江绍兴,其间要经万水千山,当他不顾一路的舟车颠簸急切地来到家乡的路口时,在他的眼前却出现了这样一幅戏剧性的镜头和画面:“儿童相见不相识”,一群活蹦乱跳的乡下儿童(其中也必有自家晚辈的孩童在内)一齐欢聚上来,惊奇地看着、注视着这位慈祥而又陌生的白发老者。遗憾的是,他们四目相对,却互不相识,一时无法称呼对方。不过,短暂的沉闷的局面最终还是被这些单纯、顽皮和好奇的孩子们打破了!“笑问客从何处来”,孩子们带着天真的童趣和好奇心主动上前攀问诗人。在这里,诗人巧妙地设置了一个“戏剧性”的问答场面(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和对话都有),同时,又巧设了一个情境性的悖论和反讽,使这两句诗充满了令人咀嚼不尽的丰富含蕴和反讽意味。大家知道,年过八十的诗人,本来是家乡的长辈和村里的主人,现在竟然被这帮充满天真和稚气的顽童反将主人当客人,竟然问的诗人无言以对。这是一种典型的“反主为客”的矛盾和悖论写法。悖论作为一个诗学术语,“指的是表面上的荒谬陈述,但却暗指一种真实的存在。”[1]不难看出,正是通过这样一种矛盾和悖论,反映了诗人此时此刻一种难言的尴尬处境和矛盾困惑的心理状态,一种极为丰富复杂、极为矛盾深刻的人生浩叹。此时的诗人已敏锐地感觉到,家乡的儿童既是那么可爱、那么纯真,淘气、顽皮,但又是那么有素养。他们用“笑”脸相迎,他们用“笑”语探询。一个“笑”字用得实在是太精彩了!从表面看,这样的写法,它不仅打破了因前两句的人生感慨描写带来的沉闷和感伤气氛,也为我们勾画出了一幅生动活泼的喜剧画面和欢快情境。其实不然,如果细加品味,就会发现:就在这种喜剧情境和生动活泼画面的描写之下,又包含着一种既深沉浓烈的人生无奈感和达观睿智的人生体验,同时,又是一个典型的反讽,古人把它称之为“反常合道”和“无理之妙”。

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以哀景写乐,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乐”。而西方的新批评将其称之为情境反讽:“所期望的与所得到的、字面意义与实际所指之间的对照,是反讽效果的基本要素。如果预期结果与实际结果脱了节,我们就得到了情境反讽。”[2]它的要妙在于,能够把诗歌中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景和不相容的情感经验整合起来,表达一种极为丰富复杂又极为矛盾统一的人生体验。也就是说,在这两句诗中,喜剧性的情境中包含着一种悲剧性的人生体验,而悲剧性的人生体验中又包含着一种喜剧性的情境,就在这一悲一喜的对照和对立统一中,蕴含着诗人丰富复杂的人生体验、矛盾深刻的生命困惑和达观睿智的人生情怀。它既表达了一种对人生短暂和人世轮回无常悲剧性的生命体验;又揭示了人生一种矛盾、深刻和悖论性的生存境遇;又表达了一种达观、恒常的人生态度和对人生哲理的某种圆通体悟。那就是:今天的垂垂老者就是过去黄发垂髫的幼稚儿童,而今天黄发垂髫的幼稚儿童又何尝不是未来的垂垂老者呢?就在这种由一老一少、一喜一悲所组成的矛盾、对比、反讽、悖论和张力的情景结构中,传达了诗人一种丰富复杂的人生感受和生命体验。人生虽然在这种短暂无情中消逝殆尽,而又在这种有情有意的轮回与永恒中代代相传、繁衍不息。这就是宗白华先生所说的中国人的睿智和中国哲学和文化的睿智:“从有限中看到无限,又从无限中看到有限”,正是在这种“有限”和“无限”所组成的矛盾统一结构中,显示了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真谛。这不仅是东方民族的审美精神,也是东方文化的神韵和精髓。这就是这两句诗传达给我们丰富而深刻的生命体验和人生哲理。

目前的古典诗词研究和鉴赏界都一致把这首诗定位成单纯的乡情乡韵诗,但笔者以为,乡情乡韵只不过是其表面、显性的语言主题,而对生命深重的感慨和东方式的人生睿智与旷达乐观的情怀表现,才是它蕴含的深层的审美情感和文化意蕴。不难看出,正是在这样一种深沉的人生感慨和旷达乐观生命情怀的基础上,才是诗歌中所表达的种种亦喜亦悲、悲喜交加和矛盾复杂的情感经验得以统一和平衡。不难看出,这不仅是东方式诗情与诗意,也是东方式人生智慧与文化精义的诗性展现。

注释:

[1]赵毅衡:《新批评文集》,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353页。

[2]布鲁克斯,沃伦合编:《理解诗歌》,纽约出版社,1976年版,第115页。

(徐克瑜 甘肃庆阳 陇东学院中文系 74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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