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近年来国内外软实力研究的综述
2009-06-13曹东
曹 东
摘要:近年来国内外对软实力的研究日趋热门,但多数研究者在运用软实力理论时完全套用西方的软实力理论范式,使得很多研究中国软实力的文章落入了西方的理论陷阱。本文对近年来国内外有关软实力研究的文献进行了梳理、归纳,旨在理清国内对软实力概念的内涵、软实力资源和软实力的实现方式的偏差,并对约瑟夫.奈的软实力理论进行了修正,最后文章尝试性地构建了中国自己的软实力范式。
关键词:软实力;硬实力;软实力资源
中图分类号:F061.3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009-8631(2009)12-0147-05
一、国外研究现状:
(一)软实力理论产生的背景:
1.时代背景
“软实力”(Soft Power) 又称“软国力”、“软力量”、“软权力”,是美国著名学者、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院长约瑟夫•奈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与保罗•肯尼迪的一场围绕美国国力是否衰落的论战中首先提出来的。面对越战结束以后,美国社会出现的经济衰退,失业率上升,外贸逆差严重,财政赤字居高不下,政府债台高筑等现象,美国社会一时悲观言论四起。许多学者认为美国已步入困境且难得解脱,有可能像当年大英帝国一样一步步衰落下去。[1]其代表人物为1987年推出畅销书《大国的兴衰》的耶鲁大学教授保罗•肯尼迪,其主要观点是:认为美国将与历史上的大国一样因军事的过度扩张而走向衰落。在这场论战中以约瑟夫•奈为代表的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当今世界国际政治的变化主要表现在“世界权力的变革”和“权力性质的变化”。“过去,对一个大国的考验是其在战争中的实力,而今天,实力的界定不再强调军事力量和征服。技术、教育和经济增长等因素在国际权力中正变得日益重要”。[2]美国在当今世界不仅拥有经济、军事、科技等硬力量的优势,而且具有文化、价值观念、国民凝聚力等软实力优势。因此,美国不同于历史上的一般大国,仍将会保持超级大国的地位。未来的世界注定将由美国来领导。1990年约瑟夫•奈分别在《政治学季刊》(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和《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 等杂志上发表了《变化中的世界力量的本质》和《软权力》(Soft Power)等一系列论文,并出版了一本书,题为《注定领导:变化中的美国力量的本质》(Bound to Lead :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明确提出了“软实力”概念。奈提出软实力这个概念的本质在于“如何利用软力量使其作为美国独霸世界的一个重要手段”。[3]
2.理论背景
软实力理论并不是什么新东西。软实力理论是在相互依存理论前提下对国际关系核心理论“权力论”的补充和发展。“权力论”虽然没有把国家实力明确地划分为软实力和硬实力,但已经部分涉及到软实力问题。[4]美国现实主义大师汉斯.摩根索认为民族性格、国民士气、外交质量和政府质量等五项权利也将决定国家实力。他在《国家间政治》第三版序言中是这样写道的:“为防止对权力中心要素的误解,这些要素一直被过低地估计到完全被忽视的地步,现在必须使它和物质的力量同等重要,特别是和军事一样重要,我必须比以前更加强调非物质的因素,特别是领袖人物超凡的魅力,并且要对政治意识形态进行详细讨论”。[5]美国乔治敦大学教授克莱因提出所谓的“克莱因公式”:国家力量=[(人口+领土)+经济能力+军事能力]×(战略意图+贯彻国家战略的意志),其中“贯彻国家战略意志”属于一种软实力因数。[6]20世纪70年代,相互依存理论进入发展兴盛时期。约瑟夫•奈等深入研究了作为现代国际关系体系根本特征的相互依存问题,提出在国际社会不同角色之间的互动影响和制约关系中,不对称的相互依存导致一国对外依存的敏感性和脆弱性,从而影响国家间权力的分配。令战结束后,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发展,国家间相互依存关系进一步加强,国家实力中“无形权力”的重要性日益突出,从而成为软实力理论的重要思想来源。
(二)软实力概念的发展过程:
西方软实力研究者主要是约瑟夫•奈,其他研究者并为对软实力概念有过理论上的重大贡献,故本文对软实力概念的梳理主要依据奈的著作。约瑟夫•奈在他1990 年出版的《注定领导》一书和同年发表的《软权力》一文中首先提出了“软权力”的概念。在《注定领导》一书中奈认为二战结束后国际政治中力量的性质正在发生变化,在以信息为基础的经济发展和跨国合作的时代里,力量变得越来越无形,越来越失去强制性。在确定当今实力来源时,已不再强调那种作为过去时代特点的军事实力和对别国的征服了,在评估当今国际力量的过程中,科技教育和经济增长已成为比地理人口、自然资源更为重要的因素。在冷战时期,东西方对抗的轴心是“硬权力”(军事机器、核威慑力等),特别是大国使用军事力量来平衡国际体系的实力地位。现实主义强调的也是“硬权力”的作用。而现在,随着两个超级大国全球军事对抗的消失,经济、文化因素在国际关系中的作用越来越突出,在世界变革的情况下,“所有国家,包括美国,要学会通过新的权力源泉来实现其目标:操作全球相互依存,管理国际体系结构,共享人类文化价值”。[8]奈认为这种新的权力源泉就叫做“软实力”。
按照奈的观点,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既包括有经济力量、科技力量、军事力量等表现出来的硬实力,还包括以文化、意识形态吸引力、政治价值观、民族凝聚力所体现出来的软实力。硬权力是通过经济胡萝卜或军事大棒威胁利诱别人去干他们不想干的事情;软权力是通过精神和道德诉求,影响、诱惑和说服别人相信或同意某些行为准则、价值观念和制度安排,以产生拥有软权力一方所希望的过程和结果。归根结底,“软实力”是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社会制度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同化力与规制力。他指出:“同化式实力的获得靠的是一个国家思想的吸引力或者是确立某种程度上能体现别国意愿的政治导向的能力。这种左右他人意愿的能力和文化、意识形态以及社会制度等这些无形力量资源关系紧密。这一方面可以认为是软力量,它与军事和经济实力这类有形力量资源相关的硬性命令式力量形成鲜明对照。”[9]这是约瑟夫•奈关于“软权力”问题早期最完整的表述。
冷战结束后,美国不仅成了惟一的超级大国,而且实力迅速膨胀,影响蔓延到世界各地。曾经流行于一时的美国“衰落论”衰落了,但约瑟夫•奈仍然不断发表文章,特别强调软权力在信息化时代的重要战略意义。在奈和基欧汉写的一篇名为《信息时代的权力和相互依存》的文章中,他认为权力的一个基本区别可以从行为权力(获得你想要的结果的能力)和资源权力(对资源的占有,它经常与取得你想要的结果的能力相联)之间得出。行为权力可以被分成软权力和硬权力。软权力是通过吸引而非强迫得到想要的结果的能力。软权力可以依靠下列吸引力:思想或文化或通过影响其他国家偏爱的标准或制度设定日程的能力。如果一个国家能使它的权力在其他国家的眼中是合法,并建立激励其他国家以一致的方式界定它们的利益的国际机制,它可以不必花费过多昂贵的传统经济或军事资源。[10]
1999年奈在《时代》周刊发表《软权力的挑战》一文,在文中他强调:“软权力是一个国家的文化与意识形态诉求(Appeal)。它是一种通过吸引力而不是强力获得理想结果的能力。它是通过让别人信服他们应该跟随你或让他们同意那种能够产生你所需要的行为的标准(Norms)和制度( Institutions) 来工作的。软权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信息的说服力。如果一个国家可以使它的立场在其他人眼里具有吸引力,并且鼓励其他国家依照寻求共存的方式加强界定它们利益的国际体制( Institutions),那么它无需扩展那些传统的经济和军事资源。在今天这个全球信息时代,软权力变得越来越重要。”[11]在同年《外交》杂志的7- 8月号上,他又以《重新界定美国国家利益》为题再次提醒美国的决策者:“我们的价值观念是重要的软权力资源。硬权力和软权力都是必不可少的:但在信息时代,软权力正变的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有影响力。”[12]
2002 年,约瑟夫•奈发表了《美国霸权的悖论——为什么美国不能独断专行》(The Paradox American Power ,中译本译为《美国霸权的困惑》)一书,进一步集中讨论了“软权力”问题。关于“软权力”与政府的关系,约瑟夫•奈认为:“和硬实力不同,软实力不仅仅属于政府。与此相反,许多软实力不属于美国政府,只是部分地与美国政府的目标相呼应”。 [13]许多软实力来自政府控制以外的社会力量。换言之,“软实力部分是由政府创造的,部分与政府无关”。[14]关于“软权力”与“硬权力”的关系,奈认为,两者都是通过影响他人行为以达到目的的能力的方面。命令性权力(Command power) ——改变他人行为的能力——可以建立在强制和引诱的基础之上。同化性权力(Cooptive power) ——塑造他人行为的能力——可以建立在文化和意识形态吸引力的基础之上,或建立在某种使行为者不能表达意向,因为他们看起来太不现实的操控政治选择议程能力的基础之上。命令性权力和同化性权力之间的行为方式按一个系列排列:命令性权力,强制,引诱,议程设定,吸引力,同化性权力。“软权力”资源倾向于与同化性权力联系在一起,而“硬权力”资源则与命令性行为联系在一起。[15]
2004年3月,约瑟夫•奈在新著《软实力:国际政治中的制胜之道》(SoftPower:The Means to Success in World Politics)中又对“软实力”进行了简略阐述:“软实力是一种能力,它能通过吸引力而非威逼或利诱达到目的。这种吸引力来自一国的文化、政治价值观和外交政策。当在别人的眼里我们的政策合法、正当时,软实力就获得了提升”。[16]
综上所述,在奈看来:软权力是和硬权力(通过军事或经济手段让其他国家做否则它们不会做的事情的能力)相对而言的,它是一个国家通过吸引而得到期望的结果的能力,它是通过说服其他国家追随或使它们赞同可以产生出期望的行为的制度的能力。归根结底,“软权力”是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社会制度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同化力与规制力。
(三)软实力的资源:
软实力资源是指可能产生软实力的东西,但软实力资源并不代表软实力本身。在奈看来软实力的资源主要有以下几种:
第一,文化吸引力。
奈认为,文化是一国软实力的核心构成要素。文化吸引力,即文化的辐射能力——一国文化对其他国家产生的跨国吸引力;他所说的文化是指普世性文化,也就是具有全球吸引力的文化。具有全球吸引力的文化是构成“软实力”的重要基础。
第二,意识形态或政治价值观念的吸引力。
政治价值观,尤其表现在一国在其内政、外交政策中所真正实践的价值理念; 实际上,意识形态或政治价值观念是广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把它们列入文化的范畴之中。
第三,塑造国际规则和决定政治议题的能力。
奈在1990年出版的《注定领导世界》中明确指出,如果一个国家可以通过建立和主导国际规范及国际制度,从而左右世界政治的议事日程,那么它就可以影响他人的偏好和对本国国家利益的认识,从而具有软权力,或者具有“制度权力”。 [17]他在2004出版的著作《软权力》中,使用了“塑造国际规则”的提法。他在书中这样写道:“如果一个国家可以塑造国际规则,使之与自己的利益和价值观念相吻合,其行为就更可能在他人看来具有合法性。如果它可以使用和遵循那些能够引导和限制他国自愿行为的制度和规则的话,那么它就没有必要使用代价高昂的胡萝卜与大棒。”[18]
在软实力资源方面,除约瑟夫•奈外,美国外交学会高级研究员沃尔特•罗素•米德对此也有论述。他甚至认为经济实力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软实力。他最近在一篇文章中提出:美国的经济政策和经济制度是”粘性实力”他认为,“经济实力是粘性实力,它既可以起到吸引的作用又可以起到强制作用”。[19]毋庸置疑的是,一国成功的经济必定是其吸引力的一个重要基础。在现实情势下,有时我们很难区分经济关系中的哪一部分由硬权力构成,哪一部分又是由软权力构成。欧洲国家的领导人经常把他国加入欧盟的迫切愿望视做欧洲软权力的一个标志。[20]
当然,软实力的源泉绝不仅仅只有这几个方面,软实力资源是一个不断发展、不断扩大的范畴。奈在著述中就指出过“信息”、国民凝聚力、外交政策等因素的重要作用。它们也可以被列入软权力的范畴。比如,1996年,约瑟夫•奈和威廉•欧文斯在《外交季刊》上发表题为《美国的信息优势》的文章,率先提出“信息权力”的概念。之后,奈等人又陆续发表一些影响颇大的文章,推动“软权力”概念的扩散和发展。[21]在他看来,信息革命通过促进非集中化和民主,正在改变着政府和主权的性质,使得非政府角色的作用得到增强,并使外交政策中软权力的重要性增加。同时,创造很多知识的国家也能产生吸引力,笼统称为信息技术的东西可能是“最为重要的权力源泉”。
(四)软实力的实现方式:
拥有软实力的资源并不等于拥有了现实的软实力,奈认为在国家潜在力量和国家实际的或现实的力量之间几乎总有一定的差距。而且,并非所有的潜在力量均能被有效地动员起来并转换为现实力量。[22]软实力的资源转变成现实的软实力,使软实力建设的一个重要环节。
在软实力的实现方式上,奈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加强公共外交。在《软力量》一书中奈特别强调“公共外交”在软实力运用中的重要作用,并对其进行了详细阐述。奈认为公共外交有三个层面,一是日常沟通,包括解释内政外交决策的背景情况。国外新闻机构是这一层面上最重要的对象。第二层面是战略沟通,宣传活动在一年的时间内规划具有象征意义的活动和交流,以强化中心主题或者推行政府的特定政策。公共外交的第三个层面是通过奖学金、交流、培训、研讨会、会议和媒体渠道来与关键人物发展多年持久的关系。[23]奈认为这三个层面的公共外交都在塑造有吸引力的国家形象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其次,美国还必须在有助于提供同化行为能力和软实力资源方面投入更多资金。这包括在国际组织和国内改革方面的投资,以增强美国政治文化的公开性和吸引力。美国的社会行为必须与公开宣传的美国观点一致。更加重视外界的变化,更多地将内政与外交政策协调起来。
最后,美国需要发展使其内部适应外界变化的能力。相互依赖的国际性意味着美国必须更加重视其国际性力量的国内基础。约瑟夫•奈强调将力量资源转变成有效影响能力明显相关的国内因素有:经济硬化、内政腐败、国际竞争能力下降、生产率增长缓慢、科技发展滞后、教育、政治硬化、征服效能低下等等。[24]
从奈的著述可以看出,把潜在的软实力转化为现实的软实力,一方面要发挥政府的作用加大对软实力的投入;另一方面也要注重公共外交在软实力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国内有学者称前者为高端软实力,后者为底端软实力。此外,软实力建设过程中还要注意国内因素的影响。
(五)简短的评价:
约瑟夫•奈的软实力思想提供了一种分析国家在国际舞台上的权力地位之重要思路,它引导人们关注那些抽象的和非物质的权力因素,包括文化的吸引力、意识形态或者政治价值观的感召力、塑造国际规则或决定国际议题的能力等等。这样的分析视角,无疑于有助于人们克服那种过于依赖物质权力来界定国家权力的物质主义和简单化的倾向,从更为全面的角度来判断和分析国际舞台上的权力地位。奈把权力简单地一分为二,这使得其软权力思想不可避免地具有局限性。他无法阐述清楚软、硬权力之间的相互关系,软权力的大小也难以被测定和衡量。而且奈的软实力理论有强烈的美国中心主义倾向,他的软实力理论是为美国谋取全球霸权出谋划策,是一种典型的霸权式软实力定义。正因为如此使得他的理论缺少普适性价值,我们在运用这种理论时应注意提取其中的合理内核为我所用,切不可囫囵吞枣、全盘照搬。
二、国内软实力研究现状
我国学者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关注软权力的研究。王沪宁教授1993年在《复旦学报》发表的《作为国家实力的文化:软权力》一文,是国内较早在国际政治研究中注意到文化因素,并首次把文化提升到“软权力”高度的学者。之后的有庞中英的“国际关系中的软力量及其他”(《战略与管理》1997年第二期)和张骥、桑红的“文化:国际政治中的软权力”(《社会主义研究》1999年第三期)等。虽然中国学者关注软实力比较早,但软实力在中国真正被学界和政界重视是在2003年以后。2003年中国“和平崛起”理念提出以后,国内外学者就中国如何崛起的讨论日趋激烈。软实力理论于是恰逢其时,成为了中国 “和平崛起论”的强大理论武器。
目前国内学者对软实力理论的研究大概可以分成三类:
1.对软实力理论进行译介,向国内学界介绍这种理论。
有关奈论述软实力的书和文章几乎都翻译了过来:《美国定能领导世界吗》(北京:军事译文出版社,1992);《美国霸权的困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软力量》(上海:东方出版社,2005);《硬权力与软权力》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这类文章主要有:《作为国家实力的文化》(王沪宁1993);《国际关系中的软力量及其他》(庞中英1997);《霸权主义的软力量和硬力量》(章彬 2000);《美国霸权的挑战与启示》(刘德斌:2001);《浅析美国国家软力量》(李环:2002);《重视软权力因素》(张小明:2004);《“软权力”说的由来与发展》(刘德斌:2004);《约瑟夫•奈的“软权力”思想分析》(张小明:2005)。这类研究主要是向中国介绍冷战后产生的这种国际关系的新理论,并对他进行简单的评述。
2.对软实力理论的工具性运用。
即不对软实力理论进行价值性追问,提出中国的软实力理论。只是发掘中国可供利用的软实力资源,为中国的软实力战略提供更多的思路。这类研究分为两种,一种是对整个中国的软实力战略进行工具性研究,目的在于从整体上提升中国的软实力。
如美国卡内基和平基金会的乔舒亚•库兰奇克把中国发展模式称为“北京共识”并作为中国的软实力资源;还有学者认为中国的软实力今非昔比,主要表现在:第一,中国共产党坚持实事求是、解放思想和与时俱进的思想路线,注重在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体制创新和科技创新,这是中国近年来软实力得到举世关注的奥秘所在;第二,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规模和速度产生了强烈的国际影响,这是中国软实力得到初步认可的重要因素;第三,和平、发展、合作与共赢的理念与实践提升了中国的国际形象,增强了中国的软实力;第四,社会主义制度通过中国的实践,得到了更多的理解和积极的评价,社会主义优越性得到了初步的发挥,这是中国软实力增强的又一个表现。学者甘阳则把中国现代社会主义传统和中国古典文明传统是中国最基本的软实力资源。还有学者把国内的制度创新能力、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扬、中国的大国地位与在多边国际机制中的话语权、经济外交,即以经济为目的或以经济为手段的外交,作为中国的软实力资源。康晓光认为软力量建设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非常重要、非常紧迫。建设中国的软实力关键是文化重建,而文化重建的关键,一是重建价值体系或道德体系,二是重建政治哲学或意识形态。
总的来说这些学者注重软实力理论的工具性应运,主要是想用软实力理论来解决问题,为实现中国和平崛起出谋划策。通过他们的研究拓宽了奈软实力资源的内容,但这类研究由于不注重将软实力概念中国化的探索,只注重工具性应用,不免流于空洞。
另一种是对中国的软实力战略进行地区研究。即为中国在某一地区的软实力战略出谋划策,发掘中国在不同的地区所拥有的不同软实力资源。由于中国软实力研究刚刚起步,大部分学者都是从整个中国的软实力战略出发来阐述中国软实力战略在整个世界的重要性,很少进行中国软实力对一个地区的影响方面的研究。在这方面做得比较成功的是南京大学的陈显泗教授。陈在其《论中国在东南亚的软实力》一文中认为:软实力,当美国学者约瑟夫?奈最早提出这个概念时,内容是相对狭隘的。在亚州,软实力的概念被拓宽,中国和东南亚地区的邻国提出了更为广义的软实力概念,包括文化、外交、加入多国组织、海外商业活动及经济实力的吸引作用、投资、授助等,甚至范围更广。因此,今天人们称作的“软实力”暗含除安全领域之外的一切因素。在东南亚,中国从援助、外交、外贸与投资、机制建设、自由贸易区建设、关税减让、非传统安全合作、教育、留学生交换、中华文化弘扬、中国发展模式等方面展示了自己的软实力及其魅力。当这些得到东南亚各国认可,中国的政策和做法得到理解和支持,中国在东南亚的软实力就获得了提升。文章通过对中国在东南亚地区的软实力外交进行分析,认为中国在东南亚地区软实力的提升进一步密切了两者的关系,保证了中国和东南亚的共同安全。[25]
但是除了这篇文章专门论述中国软实力对东南亚地区的影响外,国内几乎没有其他的文章专门论述中国软实力对某一国家或某一地区的影响。见到的只是散落在报刊上的只言片语,都不成系统。这也是笔者想写中国对非洲软实力的原因,旨在抛砖引玉,为中国软实力战略的地区运用作一点不成熟的探讨。
3.对软实力理论进行价值性探求,探讨中国的软实力定义。
国内学者最早对软实力理论进行价值性探求的是王沪宁教授,他在其1994年发表的《文化扩张与文化主权:对主权观念的挑战》一文中就对奈提出的软权力的本质进行了揭露。他认为,“文化霸权构成目前国际关系中霸权政治和强权政治新的表现形式,是西方国家运用文化强力来强制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国际性为,甚至是国内行为,乃至力图影响其它国家国内政治的决策过程”。 [26]庞中英也认为“不同历史传统、发展道路和地缘环境下的民族国家其软力量结构和内容有很大差别,提出要对软实力理论的意义进行思考”,并指出奈提出的软实力理论其实是维持美国霸权的一种新的力量。[27]在其《中国软力量的内涵》一文中,他指出“奈的定义只是软实力定义中的一种,它是基于美国经验,而得出的。在观察和研究中国的软力量是,不能简单地套用奈的定义,中国的软实力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并提出了自己对软实力的定义:“非物质的、无形的力量,国际结构性力量,外交力量”。而且,在这篇文章中他还概括了中国软实力十个方面的内涵。[28]庞中英教授虽提出了“中国的软实力”这一命题,而且也给出了自己对“中国软实力”的定义,但从其给出的定义及其概括的软实力的内涵来看,他还是在套用奈的定义。
2004 年8 月上海社科院常务副院长左学金教授与美籍华裔学者、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刘遵义教授专门就软实力话题进行了一次对话。左学金教授提出:“软实力是相对于国内生产总值、国防力量等硬实力而言的,是指一国的文化、价值观念、社会制度等影响自身发展潜力和国际感召力的因素。”他同时指出:“软和硬都是相对的,很难作出绝对的划分。就拿文化来说吧,虽然一般将一国的文化看成是软实力的一部分,但是文化产业也是国际贸易和国内生产总值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还讲道:“目前我国重视软实力与中央倡导的科学发展观是密切相关的。我国要真正成为世界强国,在发展进程中就不能把注意力仅仅放在经济增长等硬指标上,而应该更多地关注科学、教育、文化、法制等软指标。”[29]在左教授的论述中,精辟地揭示了软实力的双向性:内向的自身发展潜力和外向的国际感召力;揭示了软实力与硬实力的相对性和共生性,以文化产业为例强调了在我国发展进程中应该更多地关注科学、教育、文化、法制等软指标;开创了把软实力植入国内发展研究的先河。
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刘遵义教授则认为:“软实力是通过道义上的主导去赢得朋友,影响他人的一种能力。这包括公平对待所有国家、不滥用实力(包括硬实力)、行动时注意克制。硬实力和软实力是互补的。每个国家都需要两种实力,使用得当,二者相得益彰” 。刘遵义还认为“道义上的主导是重要的,中国可以通过支持贫弱者、通过站在公平和正义的一方来发展自己的软实力。只有当一个国家愿意坚持以一种非自私自利的方式来解决其他国家问题的时候,其软实力才能得到增强。要提升软实力,中国必须更加活跃地参与国际事务,并且努力寻求为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作出贡献,而不必孜孜以求于短期收益”。 [30]刘遵义教授强调把道义的感染力作为软实力的核心,即中国古代所讲的 “以德服人”。这是软实力理论中的 “道义论”。
上海社会科学院的刘杰研究员认为,“随着近年来中国学术界对Soft Power问题的日益关注,继续使用‘软权力并以奈的内涵界定作为分析中国国家力量建设的价值基点,可能会产生严重的起义和误读,容易陷入美国中心主义理念下的霸权思维陷阱”。为此,他建议用“软力量”取代“软权力”的表述。在这篇文章中他还指出,“当前中国软力量建设的理论起点既不是传统的综合国力观,也不是西方式的软权力理论,而是具有中国特色的软力量理论”。最后他指出,“中国软力量建设的主题是最大限度地减低国家力量增长可能产生的消极效应,不断提升中国的国家形象和作为负责任大国应有的国际影响力”。“中国软力量建设的最终目标是使中国成为国际体系中负责任的成员,服务于中国的和平发展战略”。[31]他给软力量下的定义是:有核心价值、政治制度、文化理念和民族精神等要素蕴涵的力量资源及其内化于国家行为而产生的影响力和驱动力。与软权力相比,中国软力量的基本特质主要体现为内生性、内省性和内驱性。以区别于在霸权稳定论的语境下,软权力概念具有显著的外向性、压制性和相对性。刘杰的这篇文章深刻揭示了中国软实力和美国软实力的本质不同,一个是谋和平,促发展;一个是争霸权,树强权。这篇文章是目前国内对软实力概念中国化探求中比较全面深刻的一篇。本文虽然也概括了七个中国软实力建设的资源,但文章对中国软实力建设的载体方面的论述不够。
复旦大学陈玉刚博士指出,软实力概念中包含价值意义和工具意义,并指出软实力建设的核心任务是挖掘其价值意义,特别是具有普世性的价值意义。“软实力有其价值层面的结构,也有其工具层面的结构,而真正成其为软实力的结构则更多地存在于其价值层面,工具层面的软实力更多地是为价值层面服务的。因此,对软实力的构建来说,价值层面的软实力更有实际和长远的意义,工具层面的软实力不应构成目的本身,而是更多地为价值层面的软实力服务”。而对于中国的软实力建设来说,具有普世性意义的价值主要有发展、稳定与和谐。中国软实力建设的任务就是要使这些价值体系化、制度化和进而的可操作化。在文中他还认为,软实力所体现的吸引力应该是一个自己发挥作用的过程,这个过程应该包括两个阶段,首先是获得对方的认可和赞同,然后是愿意接受和行动。第一个阶段和工具性意义相连,第二个阶段则与价值性意义相关。[32]陈玉刚博士提出了关于软实力理论的“工具意义”和“价值意义”的区分,并对其进行了比较,强调中国软实力建设的价值追求。这无疑对国内软实力研究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但是本文没有对软实力的 “工具意义”和“价值意义”的联系以及两者之间如何转化进行阐述。
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阎学通教授针对当前许多人把软实力等同于文化实力的误解,认为这是由于约瑟夫.奈没有对软实力的构成要素作文化实力与政治实力的区分造成的。他强调文化实力≠软实力,文化实力的增强也并不必然增强一国的软实力。他指出政治实力和文化实力都是软实力的构成要素,但两者性质不同:政治实力是操作性实力,而文化实力是资源性实力。没有政治性实力,任何资源性实力都不能发挥作用。他提出:软实力=政治实力×(1+文化实力)。并认为综合国力是硬实力和软实力的积,即硬软实力任何一方为零时,综合国力都等于零。但在这个公式中,软实力却不是政治实力与文化实力的简单相乘,如果文化实力为零,软实力依然存在,但一旦政治实力为零,软实力则等于零。因为一个只有政治实力而没有文化实力的国家照样拥有软实力。因此,他建议将增强我国软实力的重点至于提高政治实力上。[33]阎学通教授把奈的软实力分为政治性实力和文化性实力两种,并指出政治性实力是操作性实力,而文化性实力是资源性实力,这些观点对软实力理论发展无疑极具启发意义。
4.简短的评论:
纵观国内学者对软实力的研究,可以看出国内对软实力的研究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在软实力理论中国化方面做得还不够,基本上是对奈的软实力理论进行译介,或是把奈的软实理论直接用来分析中国软实力问题。通过对软实力概念及其发展脉络的的梳理,笔者认为,奈对软实力概念的界定不具有普世性意义,中国的软实力战略不能用这种扩张性、霸权式的软实力概念。中国发展软实力的目的与美国不同,不是为了实现自己在全球的霸权,而是为了使中国成为国际体系中负责任的成员,最大限度地消除由于中国经济、军事等硬实力增长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使国际社会理解、接纳中国的崛起,从而为实现中国的和平崛起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因此,中国软实力理论更应强调对他人的说服力,使他人相信中国的和平崛起的良好意图,自愿接纳中国的和平崛起。美国软实力强调用文化、价值观等吸引力去同化其他国家,使其他国家遵循美国的制度模式、价值观念以达到其用军事力量向世界推行民主一样的目的。对美国而言,软实力只不过是起向世界推行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一种手段。所以在奈的软实力理论中强调软实力资源发挥“吸引力”的同化作用,强调他国对自己民主模式的效仿、对自己价值观的服从。其软实力体现出一种咄咄逼人、令人窒息的霸气。中国软实力建设如果沿着奈的思路走,向其他国家去展现中国文化、中国发展模式、社会主义价值观等的吸引力并企图同化追随者。这势必导致象冷战时期美苏之间在软实力领域互相对抗的结果,这显然偏离中国软实力建设的目标,而陷入霸权主义陷阱。会导致中国与美国之间的软实力竞争,使中国和平崛起的环境进一步恶化。因此,探索中国自己的软实力范式变得尤为重要。
三、中国软实力的范式的构建:
本文认为,中国软实力的范式应由软实力的概念、软实力的资源和软实力的实现方式三部分组成。软实力概念的界定是属于学理方面的范畴,而软实力的资源和软实力的实现方式则属于操作层面的内容。
中国和平崛起语境下的软实力可以定义为:
借助由中国文化、中国发展模式和构建和谐世界的外交理念等软实力资源及其内化于国家行为中而产生的影响力,去感染、说服他人,以消除中国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使他人信服中国和平崛起的理念,并自愿认同、接纳、支持中国的崛起,而不是依靠单纯军事、经济等硬实力的增长去威胁或诱惑他人服从。
中国软实力的资源有:
我们认为,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软实力资源,而且同一个国家在和不同国家交往时软实力的资源也不一样,而且软实力的资源是不断丰富、发展的。大体而言,中国的软实力资源有:中国的文化(包括传统和谐文化、社会主义平等文化和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创新文化)、中国发展模式、实现“两个和谐”的执政理念(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对内建设和谐社会,对外构建和谐世界的执政理念)以及在国际社会中的积极实践等。(这是一种操作性实力,指积极参与或创建国际或区域多边合作机制,承担更多的国际义务,成为国际体系中负责任的国家)
中国软实力的实现方式:
软实力建设不仅仅是政府的事情。中国软实力的实现要充分发挥政府和民间两个主体的作用。对于政府来说,必须做好国内和国际两个方面的软实力建设。在国内层面,中国要加速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步伐,实现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同步提升,确保政治稳定、文化繁荣、落实民主法治和公平正义,从而构成中国向心力和国际影响力的基础。在国际层面,积极倡导多边外交,尊重多样性,同时主动提供必要的国际公共物品,从而使得和谐理念与西方推进的民主、自由、人权一样成为普世性价值观。另外,政府应改革对外宣传模式,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媒体,打破西方国家对国际舆论的控制。对于民间来说,要充分发挥普通民众、企业等非政府主体在公共外交中的主体地位,形成政府外交和公共外交相结合的全方位外交体系。政府要积极推动公共外交,加强与其他国家非政府主体之间在文化、教育、医疗、卫生以及青年志愿者等低端层面的交流,以增信释疑,消除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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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曹东(1979-),男,湖南商学院教师,法学硕士,主要从事政治学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