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小说中红粉情结的成因
2009-06-08李瑞华
李瑞华
摘要苏童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江南青年才子们那梦幻感伤的叙事风格,其小说中的许多女性形象曾一度填补了当代文学中刻画女性性格缺乏心理深度的空白,女性在他的笔下显现出富有魅力和意味的侧面。苏童小说中的“红粉情结”,已经引起评论界的关注,本文试从以下童年经验、地域环境和流派影响几个方面探讨苏童小说中这一情结的成因,以期能够更进一步的理解其创作中这一特殊的文学现象。
关键词苏童;女性形象;童年经验;地域文化;流派影响
苏童是江苏作家的领军人物,在他的创作中,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也是最能够体现江南文人特点的是他对女性形象的执着刻画和对女性心理的细微体察。其小说中的许多女性形象曾一度填补了当代文学中刻画女性性格缺乏心理深度的空白,如《妻妾成群》中的颂莲、梅珊:《红粉》中的秋仪、小萼;《我的帝王生涯》中的惠妃等,这些女性形象,一直是评论界关注的焦点,也因此。苏童在文坛上被人戏称为“红粉杀手”。他的笔墨一触及女性便能熠熠生辉,在这些小说中,温婉多情,乖戾阴暗的性情矛盾而又和谐地凝结在这些人物身上,让我们从中看到了一个别样的女性世界。
苏童小说中的“红粉情结”已经成为其创作中的一个独特的现象引起广泛关注,那么,在这些女性书写的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动因呢?本文尝试探析这一现象的成因,以期能够进一步理解苏童的小说创作。
华兹华斯曾说,“不朽的暗示来自童年”。童年是生命的起点和全部人性的最初展开,而童年经验对作家的文学创作所产生的影响更是举足轻重。对苏童来说也是如此。苏童幼年时体弱多病,童年多半是在病榻上伴随苦涩的中药度过的。小朋友们放风筝、打水仗时,他没法参与其中,享受这些乐趣,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精神世界中,通过书籍和幻想,在内心深处构设一个美好的世界,从中获得一种心理补偿。特殊的经历促使苏童早熟起来,促使他形成了忧郁感伤、孤独自卑的心理状态,也奠定了他日后文学创作的情绪基调。
父母印象是人的童年经历中最基本的组成部分,因为童年时代主要是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的,而且童年的生活接触面较小,与父母的接触时间相对其他人较多,儿童最初的情绪记忆主要由此积累起来。苏童的童年经验是以母亲为中心的。在那个年代里,孱弱的身体使得苏童不得不经常待在家里,陪伴在他身边最多的就是外婆和姐姐,而母亲未免也对其多加了几分宠爱,所以,他基本上是在一个温和的环境里长大。在以外婆、母亲和两个姐姐为中心的女性圈子的细心保护和照料下,不但养成了苏童细腻求稳、柔弱温和的心态,而且使得苏童在对女性心存感激的同时也对女性好奇起来,很想深究下去。所以,在苏童的小说里,少有生命力旺盛的男性,而是以荡气回肠的柔美文字,以自己独特的视角,以童年时期对女性的心灵感悟,塑造了许多独特的女性形象。
除了童年的生活经历使他对描写灰暗而平庸的女性风景感兴趣,还有就是“女性身上凝聚着更多的小说因素”,所以,在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笔下,几乎都有着风格各异的女性形象,而江苏作家更是偏向于从女性世界来描述和宣泄对于人生和生命的感受,这一现象的形成和江南草长莺飞温润多情的地域文化氛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作为江苏作家典型代表的苏童,尤其“喜欢以女性形象结构小说”,女性在他的笔下更是显现出富有魅力和意味的侧面。在苏童的大多数作品中,都有一个或多个女性形象,她们或为争宠而明争暗斗、争风吃醋(《妻妾成群》中的颂莲),或对昔日的卖笑生涯留连忘返(《红粉》中的小萼),或为爱欲而自甘堕落(《米》中的织云)。这些女性最终的结局或是精神失常,或是远嫁他乡,或是被炸身亡。红颜薄命,孤独飘零,那些长年处身于潮湿阴影里,远离空气和阳光的女子,幽怨的徘徊在长满绿瞢的青砖深巷和古旧庭院。苏童几乎用一种凝固不变的叙事腔调,典雅哀婉地讲述那些发生在江南那块热土上、在深宅大院里生活的女性的种种悲剧故事。
在其成名作《妻妾成群》中,年轻的女学生颂莲因家庭不幸嫁作半百富户陈佐千的小妾,开始了耍手段争宠的堕落生活,然而爱情的空落、宠幸的丧失,使她在封建家庭的压抑中消耗着青春与纯真,最终在畸形的情欲世界的熏陶中迷失、绝望、疯狂,成为灰墙内陈规与腐朽吞噬的残花败草。文中对女性心理、举止的描写都极为细致贴切,通过对几个工于心计、阴毒刻薄、浪荡骄纵但又寂寞忧伤缺乏交全感的形象淋漓尽致的刻画。把一个封建家庭中男权屋檐下女子的身影所蕴藏的巨大人性空间展现在我们眼前。当一个个聪慧美丽的生命在陈家大院那病态的生存环境中幽闭与毁灭,悲剧透射出强烈而深邃的震撼力,让我们闻到了那个遥远时代沁出的阴冷死寂,其哀婉凄凉的韵味令人回味无穷。在郁闷和窒息的环境里,那些来自江南古城的红粉女子,生长在美丽而阴晦的角落,有着强烈的生命欲求和生存愿望,有着复杂的性格心理,聪明敏感又阴险乖戾,温柔多情又尖刻犀利,在南方温润潮湿、阴晦迷蒙的土壤中生存着。
苏童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江南青年才子们那梦幻感伤的叙事风格,更为可贵的是,其创作没有落入惯常女性描写的窠臼,而是以自己独特的文笔和视角颠覆了以往作品中对女性形象的描述。
在苏童《南方的堕落》里,“女人”被定义为“一种腐败而充满魅力的南方植物”。他的作品中极少出现“正面”女性形象,以往诸多作品中所极力赞颂的女性宽厚,伟大的一面几乎消失殆尽,所有女性都是脆弱、虚荣,甚至乖张残忍的。显然,作为出生于六十年代,成名于八十年代的作家,苏童的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新历史、新写实流派的创作思想影响,其作品里的女性人物已经不再是传统文学中推崇、颂扬的无私奉献的大地母亲,她们没有惊天动地的言行让我们颂扬,也没有骇人听闻的举措让我们谴责,而只是一些历史的边缘人:青楼女子、市井红颜和封建大家庭的妻妾们。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在她们身上只是一个模糊、抽象的概念,是一些不能用简单的“好人”和“坏人”去衡量的“圆形人物”。这类人物在以前没有引起作家的足够关注,通常成为被忽略的写作对象。对于这些女性,苏童无意为她们树碑立传或者大加鞭挞,他只是以自己的眼光关注她们的生活,写出她们为求生存而暴露出来的与男性不一样的性爱、仇恨、怨愤等人性本能。在她们身上再也没有耀眼的光环,女性性情中丑陋的一面在苏童笔下不加掩饰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至于笔下多是旧时女性形象,苏童在《婚姻即景》中这样解释道:“我不认识颂莲梅珊或者陈佐千。我有的只是白纸上好好画画的信心和描绘旧时代的古怪的激情。我向来以为女性内心世界极其丰富多彩,特别是那些被旧道德禁锢的妇女,矛盾冲突更激烈,可以把小说写得更张扬肆意。况且离现实有一段距离后,分寸感更易把握。”应该说,这些都是使苏童偏爱写女性的原因。当然,仅仅从这里去分析苏童的女性形象远远不够,“艺术作品的本质在于它超越了个人生活领域而以艺术家的心灵向全人类的心灵说话。”苏童在一次访谈中也谈到自己塑造女性形象的本意:“我首先关注的是人的问题、人性的问题,人的生存处境,性别特征是裹在里面涌现出来的,其他问题都是次要的。”
作为一名男性作家,苏童以更加客观的目光去打量、审视女性身上的弱点,揭露人性的脆弱,将女性矛盾写出了人性的深度。因此,苏童的“红粉情结”虽然源自于童年经验,受到江南地域人文环境的浸染以及流派的影响,但他却借助这些备受压抑、命运叵测的女性形象,全面拆解了“五四”以来的婚姻、情感、家庭观念,从人性和生命本体的潜层来挖掘女性自身缺陷所造成的悲剧命运,从而使女性书写更好地烘托了人性的欲望这一永恒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