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天翼的丑女塑造艺术
2009-06-08靳伟娜
靳伟娜
摘要数千年来,女性以其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成为美的代名词,当历史上的文人骚客对女性美啧喷称赞、陶醉沉迷的时候,张天翼却反其道而行之,执着于绘制一副副丑女图。在他笔下,丑已经融入作者强烈的主观感受,或者表明作者对旧式传统女性和时髦女郎鲜明的讽刺、批判、否定立场,或者成为引发读者对善良柔弱女性强烈同情心和道德责任感的道具,而写丑的最终指向仍然是黑暗的社会现实。
关键词丑女;旧式传统:艺术
张天翼是“左联”优秀的讽刺小说家,也是当时异军突起的文坛新人。张天翼继承鲁迅确立的国民性批判主题,明确的将目光投向丑恶鄙俗的社会文化弊端和根植于古老中国土壤中的病态人格,绘制出一幅幅由苦难、惨痛、悲壮组成的审丑图。他的小说充满了对丑恶事态的愤激、讽刺,而又显示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冷峻的叙事态度。
一、旧式传统女性的丑
且先让我们看看丑女们的尊容:《一个题材》中秃了顶的庆二伯娘,一双粽子脚,一口紫铜色的牙床肉,笑起来满脸打皱,发出格儿格儿的声音,嘴唇撮着像个腊鸭肫。
张天翼将丑的外延扩展为病态的人格和怪异的行为举止。在他看来,这两方面是互为表里,息息相关的。展示出人物行为举止的怪异就能充分说明人格的病态。《怪癖》中的罗二小姐行为举止都超出常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作者将她列入自己的文学创作当然和他本人以丑为美的审美心态有关,但是作者更关心怪癖行为背后的病态人格以及造成病态人格的深层原因。
为了将旧式传统女性的丑描写到极致,张天翼还借助诸如鼻涕、眼屎、带血的痰、头上招苍蝇的疖疮、懒懒地冒着热气的大便,还有拈臭虫,搓泥卷,搓完脚丫把手拿到鼻孔边嗅等容易引起读者不快反应的秽物与不雅动作,并且恣意张扬,以期达到一种特殊的艺术效果。《善女人》中的长生奶奶经常用黑指甲掏下一堆湿渌渌的眼屎,喷着唾沫星子破口大骂,压扁嗓子哭着叫皇天。为了发泄满腔的愤恨和不满,她经常骂儿媳狐狸精,骂自己的儿子“婊子儿子”。
此外,张天翼还善于捕捉最能体现人物性格特点的某些典型细节加以漫画化,并且反复渲染,使其在小说文本中多次出现,从而成为人物的活标签。
对张天翼笔下污言秽语和粗鄙的细节描写,我们要做辨证的理性思考,不能一味的肯定赞扬。这些鼻涕、眼屎、带血的痰等秽物和拈臭虫,搓泥卷,擤鼻涕等不雅的动作描写给读者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的确能够加深读者对人物的印象,而且其中一部分夸张变形的细节描写确实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是作者对生活准确观察、透彻理解的结果,因为真实而达到高度的艺术美。如《讲理》中店铺门口的大便确实有碍观瞻,但这样也正反衬出女主人公的蛮不讲理,其霸道也正同懒懒地冒热气的大便一样牛气轰轰、臭不可闻:《移行》里,小胡吐血的惨状与淡绿色的带着血丝的痰及其带来的满屋臭味得到渲染,桑华由革命者变成享乐者的“移行”才有了依据,真实可信。但是凡事都有一个限度,真理再往前前进一小步就变成谬误。这些东西在文中的反复出现和层层渲染并不能给读者带来美感。并不能使读者得到精神的愉悦和审美享受,反而会引起读者讨厌、憎恶的感情,所以作者不经任何艺术处理,将这些东西用纯自然主义的手法一一呈现出来的做法还有待商榷。
这些容貌丑陋、心态卑劣的女人在众多美女中间显得鹤立鸡群、形单影只,造成奇崛突兀、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在不经意间也融入了作者自身鲜明的爱憎。但是,作者写丑并非仅仅为了另辟蹊径、惊世骇俗,而是在描写丑、刻画恶的同时,深深思索引发这些丑陋现象的原因。包括社会的、时代的、政治的、经济的、心理的等等。张天翼笔下的丑女丑在心灵,外表的刻画只是作者借用的道具,是表明自己主观价值判断的刻意安排。
二、时髦女郎以丑为美的审美心态
丑和美之间从来没有明确的界限,美丑相共相生,相互转化,何为美?何为丑?完全取决于人们的审美心态。张天翼深深懂得美丑共生、相互转化的道理,注重展现时髦女郎以丑为美、化丑为美的审美心态,从而达到辛辣讽刺的独特艺术效果。
《稀松的恋爱故事》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朱列竟然等同于猪头肉的叫卖声,男主人公罗缪口中的猪股癞糖使他的牙齿成了干鸭肫的颜色。这些故意丑化的修辞手法无疑表明了作者嘲讽的立场和态度。此外,作者还饶有兴趣的对很多丑的东西做了美化处理,比如将十几家男人撤尿的墙角上的一抹黄色,比喻成挂了几百年的旧字画,将头发里落下的头屑比喻成灰白色的雪片,将讨人厌的苍蝇比作“头红得仿佛涂过胭脂,身子绿得发光”的“艳妆女人”等等,这些以丑为美的描写,再次绽放了丑独特的魅力。
审丑图的构建是张天翼匠心独运的杰作,他写丑并非要以丑为丑,并非以丑作为无聊的谈资和逗人的笑料,而是期待读者在哈哈大笑之后,能得到深层次的启迪和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