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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动物之间(四则)

2009-06-03聂鑫森

辽河 2009年4期
关键词:斗鸡鸽子

聂鑫森

驯鹤之趣

此生真正一睹大自然中自由自在的鹤,是在贵州威宁的草海。草海是我国三大高原淡水湖之一。那是一个冬天,但这里阳光灿烂,碧水连天,我与邓刚、舒婷、张韧诸君,应主人之邀来此采风,乘船游于湖上。到处飞翔、栖息着水禽、水鸟。据介绍有百来种,黑颈鹤、白鹤、灰鹤、野鸭、凫、鹳……把个草海渲染得生机盎然。因是保护区,无人敢伤害它们,它们也就不怕人。在湖中的一块小洲上。离我们不远的几只黑颈鹤,曲颈黑如绸缎,羽毛洁白如雪,正在振翅起舞,婀娜多姿,真把我们看呆了。邓刚告诉我,他在黑龙江的自然保护区看过丹顶鹤的翩翩舞姿,那头顶上的一点朱红,闪烁在疾快的舞影中,美得很哩!可惜草海没有丹顶鹤。

全世界共有15种鹤,我国即有9种,丹顶鹤为此中珍品。因丹顶鹤色彩华美,体态轻灵,且寿命很长(一般能活六十多年),历来受到人们的喜爱。

《诗经》中“鹤鸣九皋,声闻于天”的句子,是咏鹤的最早作品。

我国很早就驯养仙鹤以作观赏,《毛诗义疏》云:“吴人园中及士大夫家皆养之。”《左传》中记载,春秋时卫懿公好鹤,不理朝政,因而亡国。到晋时,养鹤之风盛行,《方舆胜览》中说有名的将军羊祜镇守荆州时,见江陵泽中多鹤,让人捉了来教舞以娱宾客,于是江陵泽得名鹤泽,江陵郡亦名鹤泽郡了。还有个陆机,亦好养鹤,被成都王诛杀时,“顾左右而叹曰:‘今日欲闻华亭鹤唳,不可复得”(《晋八王故事》)。其爱鹤之心切,远胜于自己的生命。

“羊公鹤”是一个著名的典故:晋人羊祜喜欢养鹤,常向人夸耀他的鹤善于舞蹈,有人要求亲目一睹。没想到那只鹤羽毛松散,根本不会跳舞,令羊祜很难堪。后以“羊公鹤比喻名不符实的人。”唐人寒山《诗》之十一:“恰似羊公鹤,可怜生懵懂。”

在宋代,林逋“梅妻鹤子”的故事,更是传颂一时。他孑然一身,隐居杭州西湖之孤山,绝意仕途,超然物外。“……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诸寺。有客至逋所居,则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为开笼纵鹤。良久,逋扬棹而归,盖常以鹤飞为验也”(《梦溪笔谈》)。

在神话传说中,仙鹤常为神仙的坐骑而翱翔于云天之上。故老人故去,在挽诗挽联中称之为“驾鹤西去”,以示成仙升天。“月明华表鹤归迟”(元·虞集《挽文山丞相》;“鹤归华表古城秋”(聂绀弩《挽毕高士》)。画家画鹤,最常见的构图,是往往配以青松巨石,翠竹梅花,以喻其长寿、清高、吉祥。款识多为“松鹤延年”、“松龄鹤寿”、“梅鹤同春”、“高风亮节”等等。

历代写鹤之诗,数不胜数,但专写鹤舞的却以明人邵宝的一首七律最为精彩:“误向丹青共羽流,多情今得此停幽。长鸣似与高人语,屡舞谁于醉客求;凤羽九逵能抗晚,野心万里欲横秋;试将衣袖闲招引,转尽花荫意未休”(《鹤舞》)。

古人为什么喜欢驯养仙鹤呢?其一,它是群鸟中的高士,超群拔俗,飘逸绝尘;其二,是它洁白的羽毛,修长的身段,最易让人产生美感,长空嘹唳。中庭起舞,更是令人感奋。其三,鹤被视为长寿的象征。

现在当然没有私家养鹤的了,但全国的一些湿地保护区里,繁衍着各种鹤的种群,成为公众观赏的对象,正如孟子所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鸽哨嘹亮鸽翅健

梅绍武在《我的父亲梅兰芳》一书中写道:“父亲年轻时因患近视,放过一阵鸽子,两眼追随它们在空中飞翔以纠正自己板滞的目光。这是许多内行人都知道的,殊不知这还有锻炼身体的因素在内,那就是他为了引飞鸽,需要不断地挥舞一根顶端系着红绸条的、两丈长的竹竿,从而也就增强了他的臂力。后来,他排演《霸王别姬》,私下练习剑舞又常常用一对相当沉重的钢剑,到了台上运用一对轻轻的木制宝剑翩翩起舞时,就没有给人一种飘浮或吃力的感觉。”

梅兰芳养鸽、驯鸽,既愉悦了身心,又纠正了视力,增强了臂力,使他在舞台上更加光彩照人。

全世界的鸟类约有八千五百余种,而鸽类就占五百五十种左右。由于鸽子具有性格温顺、恋家和饲养简便等特点,故被喻为“空中的家禽”,成为人类亲密的伙伴。

鸽子,属鸽形目,鸠鸽科,它和斑鸠在亲缘上是十分相近的。人类把野鸽驯养为家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我国在两千年前就开始驯养鸽子了,到唐、宋时已很盛行。宋人陶谷所著的《清异录》记载:“豪家少年尚蓄鸽,号半天骄人;又以其蛊惑过于娇女艳妖,呼为插羽佳人。”南宋的高宗,荒疏朝政,沉迷于斗鸡养鸽。清人富察敦崇在他所著的《燕京岁时记》中,说当时北京的鸽子,寻常品种有点子、玉翅、凤头白、两头乌、小灰、皂儿等数十种,较为名贵的有短嘴、白鹭鸶、白乌牛、铁牛、青毛等。清初诗人王渔洋在《居易录》中,记叙他在鸽市上见过一对浑身金黄色羽毛的鸽子,价值百两白银。

鸽子分为三大类:用于赏玩的“观赏鸽”、用于传递书信的“信鸽”、用于食用的“食用鸽(菜鸽)”。

我国的信鸽,在楚汉相争时,即开始使用。五代时的王仁裕在《开元天宝遗事》中记录了“飞奴传书”的故事:“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九龄目之为飞奴,时人无不爱讶。”

以信鸽传递亲朋好友之间的书信,这是何等有趣的事!

因鸽子恋家,而造成的一种“趋归性”,所以从古到今,养鸽者喜欢进行放飞的比赛,即提着鸽笼,千里驰驱到某地,然后再放飞鸽子,看谁的鸽子最早飞回家中,以定胜负。

鸽子的眼睛,由上百万根神经纤维密集而成,视网膜具有定向运动、鉴别颜色、辨识复杂图像、看见紫外光和偏正光等功能,离家再远,也能识别归途。此外,鸽子还能观察太阳、月亮及星辰位置的变化,从而确定正确的飞行方向。它的听力也极敏锐,能听到人耳无法听到的次声。

人们养鸽、驯鸽,主要是信鸽和观赏鸽。

观赏鸽,“有观其羽色和观其形态两类。观赏羽色的,有全体洁白、头部黑色的‘雪花;全体乌黑,头部洁白的‘缁衣;全体洁白,头尾乌黑的‘两头乌;全体黑白相间的‘喜鹊等。观其形态的,有尾羽数多于一般鸽的两倍、尾羽经常竖立似扇面的‘扇尾鸽,胸鼓气囊鼓起如球的‘球胸鸽,眼周特别大的‘眼镜鸽,鼻部蜡膜特别发达的‘瘤鼻鸽,以及能在地面或空中翻筋斗的‘筋斗鸽”(《娱乐小百科》)。

在北京观赏鸽中,还有几种受到人们的珍视,“铁翅鸟”(黑鸟双翅之大羽的二分之一为黑色者)、“玉环”(全身皆黑,只颈部有一圈白羽)、“墨环”(正好与“玉环”相反)、“三块玉”(双翅、尾为白色,余皆黑色)、“四块玉”(头、双翅、尾为白色,余皆黑色)……除注重羽色之外,鸽子的头、眼、嘴、足,也是有讲究的。头以额方顶圆若算盘珠者为佳。眼分金眼、葡萄眼、豆眼、隔楞眼,以金眼为优,而眼皮以白蜡色者为好。嘴以短阴阳嘴(上片嘴随羽毛的颜色,下片嘴是白色)为珍。腿以肉红色为佳,黑色者最差。

“讲究养鸽者,都不养筋斗鸽,因为在飞翔时,有鸽子翻筋斗就乱了群。但也有专门养筋斗鸽的,一群这样的鸽子,飞到高空,纷纷翻筋斗,也很有意思”(郭子舁《北京庙会旧俗》)。

小时候在古城湘潭,邻居一户人家喜欢养鸽子,而且喜欢给鸽子带上哨。鸽子翱翔云天时,鸽哨发出嘹亮清脆之声,十分动听。

“鸽子哨是用竹筒、苇管、葫芦等材料黏合而成。以哨的多少大小区分,有二简、三联、五联、七星、九星、十一星、十三眼、三排、五排、众星捧月、瀛洲学士、子母铃等名目……鸽子哨用针别在鸽尾羽的根部,戴哨的鸽子也须经过训练。一般鸽子只能戴二简、三联等小型鸽子哨。像众星捧月、十三太保这类大型鸽子哨。只有体格健壮的鸽子才能戴得动”(《北京庙会旧俗》)。

“我昔斗鸡徒”

在我国的少数民族地区,至今逢喜庆节日,斗鸡的娱乐活动最能牵系人心,观者如堵,只见“群雄正翕赫,双翅自飞扬。挥羽激清风,悍目发朱光。嘴落轻毛散,严距往往伤。长鸣入青云,扇翼独翱翔”(魏·曹丕《斗鸡篇》),具有一种独有的观赏性。

我国的斗鸡活动。最迟起始于东周、西周,在《庄子·达生篇》、《战国策·齐策》等典籍中皆有记载。在汉代的石刻和画像砖上,都有关于斗鸡场面的描绘。南北朝时,斗鸡之风亦盛,梁简文帝在《斗鸡》诗中说:“王冠初警敌,齐羽忽猜俦。”北周诗人王褒在《看斗鸡》中写出了当时的盛况:“入场疑挑战,逐浪似追兵。”

斗鸡活动到了唐代,掀起更大的波澜,以唐玄宗为首的统治阶层,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对斗鸡格外青睐,长安大明宫、兴庆宫之间建起了皇家的斗鸡坊,并特意从禁军子弟中选拔了五百少年负责饲养、培育、训练斗鸡。“上之好之,民风尤盛,诸王世家、外戚家、贵主家、侯家,倾币破产市鸡,以尝鸡值。都中男女以弄鸡为事,贫者弄假鸡”(唐·陈鸿《东城父老传》)。五百少年的首领叫贾昌,其父贾忠是唐玄宗的卫士,他养鸡、训鸡、斗鸡很有一套,因而十分受宠,被称之为“神鸡童”,“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能令金距期胜负,白罗绣衫随软舆。父死长安千里外,差夫持道挽丧车”(陈鸿《神童鸡谣》)。

即便是当时的著名文人,概莫能免俗,纷纷加入斗鸡的行列。李白自称:“我昔斗鸡徒,连延五陵侯”(《叙旧赠江陵宰陆调》);张籍难抑一种自矜之情:“日日斗鸡都市里,赢得宝刀重刻字”(《少年行》)。在一些文章中,而往往写进“斗鸡”的内容:“截冠雄鸡,客鸡也。……勇且善斗,家之六雄鸡勿敢独校焉”(李翱《截冠雄鸡志》);“洎见敌,则他鸡之雄也;伺晨,则他鸡之先也”(罗隐《说天鸡》)。

宋代斗鸡活动依然兴盛,并出现了专门的著作,如南宋周去非《岭外代答》中有斗鸡专篇,如何选种,如何训练,都有详细介绍。如训练之始,让鸡久立一草墩上,使其双足稳定有力;喂食时将米高悬鸡头上令其咬啄,使鸡脖劲竖、鸡喙锋利;常用瓴羽搅入鸡喉,去其涎水,疏通肠胃,等等。

明代时,斗鸡徒还成立了“斗鸡社”之类的民间团体,交流经验,举办赛事。明人张岱在《陶庵梦忆·斗鸡社》中写道:“天启壬戌间好斗鸡,设斗鸡社于龙山下,仿王勃《斗鸡檄》檄同社。仲叔秦一生,日携古董、书画、文锦、川扇等物与余搏,余鸡屡胜之。仲叔愤懑,金其距,介其羽……又不胜。……”这种斗鸡完全成了一种赌博的方式,在古代却非常盛行,为了获胜,不惜借助装备与药物刺激,如在翅膀上装铁片、撒芥粉,无所不用其极。

在清代,出现了一种叫“九斤黄”的良种斗鸡,体大力足,凶猛耐斗。有个叫李声振的人写诗赞道:“红冠空解斗千场,金距谁堪冠五坊?怪道木鸡都不识,近人只爱九斤黄。”

在今天,斗鸡活动一扫那些陈规陋习,提倡健康向上、平等竞争的精神,并成为旅游观光的一项内容,因而颇受欢迎。

雀儿衔旗

明人田汝成在《禽戏》中写道:“有日灵禽演剧者,其法以蜡嘴鸟作傀儡(原指木偶,此处指经过训练能够表演的雀儿),唱戏曲以导之,拜跪起立,俨若人状。或使之衔旗而舞;或写八卦名帖,指使衔之,纵横不差;或抛弹空中,飞腾逐取。”从中可看出,当时驯化鸟雀用于表演,已具有相当高的水平。

《红楼梦》第三十六回中,曹雪芹则描写了“麻雀衔旗”的景状。贾蔷花了一两八钱银子,买了只经过驯化的“玉顶金豆”麻雀来讨龄官的欢心,“说着,便拿些谷子哄得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小面具)、旗帜。”

驯化雀儿串戏台、戴小面具、衔旗,必在雏雀羽未齐还不能起飞时开始,把它从窝里掏出来,用谷粒儿反复引逗、训练。比如教雀儿戴小面具,先在面具后那个供鸟嘴叨衔的地方放上谷粒,它要吃到谷粒必须叨衔住面具,使它造成一种条件反射所形成的印象;然后,不放谷粒了,雀儿亦会叨起面具,完成表演后,再奖以谷粒,时间长了,便能熟练地完成这个程序。训练雀儿衔旗的原理,也与之大同小异。

清代学者李声振在《百戏竹枝词》里,专有一首吟咏“麻雀衔旗”:“毁穴探雏飞去难,衔旗教得向笼樊。若还王母斑龙近,道是云中朱雀幡。”第一句写捉取窝中还不能飞的雏雀,第二句写驯化,最后两句写它衔旗的美丽姿态,十分形象生动。

这种驯化飞禽的“老玩意”,在我国的汉代已经开始,《西京杂记》中记载了当时茂陵有个文固阳。善于驯化野雉。唐代驯养飞禽用于表演则已很时兴,《朝野金载》:“唐魏伶为西市丞,养一赤嘴鸟,每于人中乞钱。人取一文,而衔以送伶处,日收数百钱,时人号为魏丞鸟,”

北宋的著名科学家沈括,对于如何训练鹧鸪开斗,是这样说的:“尝有人善调山鹧,使之斗,莫可与敌。人有得其术者,每食则以山鹧皮裹肉哺之。久之,望见其鹧,则欲搏而食之。此以所养移其性也。”南宋周密在《武林旧事》中记述当时临安(杭州)的勾栏瓦肆(表演、娱乐场所)及街巷之中,共有百戏伎艺三十余个门类,“教飞禽”即为此中之一,最有意思的节目是“乌鸦下棋”,在艺人的口令中,乌鸦分别衔起黑、白两色棋子,依次按格摆到棋盘上。

明、清两朝,“教飞禽”的表演水平达到高峰,雀儿可以跪拜起立、串戏台、衔旗、口接飞弹,还可以表演出比较大的戏剧场面。《清稗类钞》中就有生动描述,表演的共有六只蜡嘴鸟,其中四只各衔小面具戴上,飞上小戏台,有如生、旦、净、丑;另外一只,随着观者喊出《百家姓》上的姓氏,它便会随声在写了字的纸牌堆里衔出这个字来;第六只鸟可以和三个观众一起玩一种“斗天九”的纸牌游戏,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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