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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向前

2009-06-03李有明

辽河 2009年4期
关键词:文成节车厢车厢

李有明

善意这天晚上可没休息好,他干脆将柜子抬到了炕沿边,好一伸手就能摸到它。这个柜子是正方体的,已经伴随他几十年,现在柜子的黑油漆已接近褪掉。夜里他偶尔打个盹,忽然坐起来,起身拿了铁锨,围着自己的房子转一圈,回屋开灯察看一下。认为很安全了,才重新上炕休息。

终于挨到了天明。这时文成来了。善意打开柜子,打开包裹,数了数捆,正好一百万,然后他又包裹了好几层,一起放到一个黑提包里,交给文成。文彬跟身后,他也知道包里装的全是钱。昨天他刚给驴儿割完草回到家,家里的几个人正在核计。怕一个人去不安全。可那边打电话说要接新的买卖急需这笔钱。叔叔说:“没别的法子,我和你去。”正好这时候文彬进来了。文成就说:“我们兄弟俩去就行。”

“那哪成啊,他懂得什么?”

文成说:“你可不要小看他啊,他已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出门我倒觉得比你还强。”叔叔忙说,“是啊,我大字不识,出门还真没个谱呢!”说起干活来,他准个儿不服气,可是说到城里的事情,他们就有些懵,尤其是文成再三保证,地里的活又忙,善意答应下来。文彬这下可乐坏了。“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他仔细地描画着,立刻换上整齐的服装,准备“护航”任务。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旅途,他们来到了张店火车站。这个世界真大,人来人往,过往的人匆匆忙忙,还说着听不太清楚地话。尤其在火车站旁,人们或背或拖着大包裹一路小跑。他们很快加入了这一行列。1414次列车要在下午三点多钟发车,现在是中午一点钟。他们在候车室等了一阵。人们“叽里呱啦”的说着,他们也听不懂。文成起身又买回了几瓶“娃哈哈”纯净水和两瓶“红牛”饮料。善意千叮咛万嘱咐地回去了。

他们随着人流到了楼的下面,前面停着一辆火车,像一堵墙。这是文彬第一次坐火车,他看得非常仔细。人们在值班人员的指引下,纷纷涌入这个“移动的城市”,站台上还有很多人招手。他们买到的是站票,进了车厢,有很多人忙着找座位,还有的为座位争执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他们挨着过道的第二排站立。文彬拎着水,文成握紧了那个黑包,他俩对着面站,黑包挤在他俩的腹部。文彬歪着身子看窗外。“刚上车就是很多人,等几站情况就好些了。”文成开导着说。

铃声响了,“扑哧”一声,火车开了,他们的心也“咯噔”一下。文彬开始对这个陌生的城市紧张起来,对这个陌生的火车不安起来。火车的动作很慢,像年迈的老人。文彬就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到达。文成说,“明天上午九点多。”文彬自叹道,“我的天,这不是要十八个小时么?”后来火车的运行的速度就快起来,窗外的绿色景物由原来的个体连成了模糊的一片。他们像两块木头被绳子拽着前进。

火车上的人稳定下来后,就有很多列车员推着车子过来。

“看报看报,一元一份了。”

“买地图了,城市通,十元一本。”

“雪糕汽水冰淇淋……”

在他们周围坐的是三个背包上来的人,看样子是“老江湖”。一个中年男子,长得不错,另一个男的有四十来岁,鬓角有点秃。还有一个大个子女的,长得也不错。年龄大点的男的坐下没说话,开始点烟,分析周围的人群。那两个开始交谈,不住地发出很大动静的笑声。坐在旁边的是一位女子。这位女子年纪也就是二十岁,穿桃红色的短袖装,像四月的桃花瓣,比较引人注目。那位男士目光开始转向他们俩,看了一会儿,他们神情庄重,依着座位、眯着眼“小睡”。中年男子马上就“捕获”到了,他开始与那年轻女子说上了话。

“你到哪儿?”

“我到吴桥去玩。”这女的毫不隐瞒。

“一个人去啊!”

“是啊,到了有人会接我。”

“那里有什么亲戚么?”看来他们去过,“还真巧,我们就是去那儿。”那中年男子说,“我们已经转遍了很多的大城市。”

然后他们又说起了衣服。中年男子拿过包,说他们就是旅游团的,经常旅游。衣服都是特制的,一千多元一套。年轻女子有些羡慕。他们聊得很热乎。过了一段时间,他出去了。这个年长的和背包女的没有和她说太多的话,也不风趣,她于是盼着那位年轻的来。他回来后,两个人马上又兴奋地聊起来。

“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她“咯咯”地笑了。

“咋会没有呢!你们周围的男士可真没眼光,换我们单位,你早被我们的目光包围了!”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那男的将自己的号码说给她。男的总爱在美貌女子面前献殷勤,这是通常的心理。见她没反应,“我帮你存一下,或许下车后我们能联系。”女的也很开心,递给了他。

“很精致的,不错!”他接过去,翻看了一些手机的内容。

“我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么?”

“当然可以。”他用她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谢谢你。”他还给了她。

“我的手机打不出去了,麻烦你了。”

“没什么。”

“给你一瓶法国‘香槟作为补偿。”他递过一瓶可乐。

“得了吧!”她很高兴地接受了。然后又说了一阵话。

文成说“走”,他们走到了两节车厢间,文成低声说:“看见没,典型的诈骗,与电视上演的作案手段极其相似。”

文彬吓得腿都有些软了,“她被人盯上了。”显然他对刚才的那几个人也很怀疑。他们换了节车厢。一阵喧闹过后,车内又有了暂时的安静,这时,火车慢了下来,更慢,它“扑哧”一声停止了转动。到站了,基本没有下车的,倒上来一批,很拥挤。一位挎篮子的妇女领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走到他们身边。那小姑娘看了他们一眼,低头一声不吭。那位妇女年龄在四十岁左右,面目挺慈祥,手中的提篮上蒙着一块黑布,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大兄弟,真巧,我们都挤在这里。”她冲他俩笑了笑。

文彬抬头又看了下,不认识,偏头看了看哥哥,哥哥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您好,是啊!”出于礼貌,文彬应了一句。又经过片刻的沉默。文彬还是向窗外看,现在夕阳开始西移,光的影子开始变长,车厢里被阳光穿透,很刺眼。

“大兄弟还是学生吧,你们打算去哪里?”文彬挺了挺身子,并且活动了一下,证明自己是,而且喜欢运动。

“我很佩服大学生,”她稍停了一下,“你们是不是去上学,开学时交很多钱对不对?”他们现在很担心这个敏感的字眼。文彬想申明一下,“现在大学并轨了,不需要很多钱,一年也就交一千多。”哥哥在身旁碰了他一下,他明白,在车上不要乱说话。

“我的大小子也上大学,我这就是给他送钱,顺便带点吃的,看看我们是不是同路?”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篮子。她的篮子像是装的鸡蛋、食品。又不像。

“肯定不会。”文彬很郑重地说。她又打量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只拿一个包,不多装点衣服什么的么?”。文彬开始怀疑她的多问,他装作没听见,继续欣赏窗外飞动的景物。太阳在西方开始下降了,使道路、建筑和景物都蒙上金黄的光辉。文彬再回头的时候,那女的带小孩走了。

他们的站姿略微柔软了点。“你喝水么?”文成问。“还不渴。”文彬回答。文成取过一瓶“娃哈哈”,打开,自己喝了几口,将盖合上,交给文彬放到方

便袋里。

“小心点好。”他拉了一下文彬,走到两车厢的过道,他左右看了看。另一节车厢里也没有空位,今天的人真是太多。文成说到13车厢去,他跟着过去了。因为他们觉得坐下来能隐蔽一下视线的“搜寻”。这里依旧没有空出的座位。他们只好靠这节车厢的前面的过道旁站下。座位上的人还没有走的意思。有人在喝饮料,有的在看报纸。“背包的人已经对那美貌的女子下了手了。”文彬似乎也会分析了。文成紧紧地抱着黑包,又用手捏了下。

这时车到站,“你看!”文彬突然发现了那几个背包的真的下车了。他们显然分析错了,自己的心情开始舒畅了一些,又变换了下站姿。他们到了吴桥站,火车开动后,人们又活动起来,刚挤上车的,上厕所的,买东西的。推着车子又过来一溜人。卖手电筒的列车员,拿一个在手里握得“嗤嗤”响,有些人开始掏钱,买几个。文彬侧身看哥哥,看来他不想买,文彬手捏了下自己装着的二十元,也没动,或许到了有用处。又有过来个卖袜子的,他还挺会表演,车厢内一阵喧哗。一会儿,又平静下来,这时天渐黑,还是能看清楚窗外的事物。文彬不放过所能看见的每一块标志性的牌子,这可以证明他曾经过这里。一位旅客过来,将包往他们的头顶上方的货架上一放,“帮照看一点,兄弟。”那人走后,他们抬头看了下,与自己的包差不多。文成怕那人赖自己的包,“他那里面肯定装的全是卫生纸。”刚想走,那人果然回来取走了包。他们原地没动。继续观察。

这时走过两名年轻妖艳的妇女。看来她们也是站票,从这一站启动已经有一段时间,不知道她们刚才在什么地方。她们的穿戴像演出服,在现实生活中,文彬还真不常见。她们一身白色的外套,披着头发,涂着口红,脸上的粉很厚很亮,和她们的胸罩一样的颜色。她们就披着衣服,胸罩比集市上挂的宽而厚一点。下面露着肚脐眼和很大片白腻的肉。文彬不敢直视她们了。正处在青春萌动时期的文彬其实在电视镜头或小说里,还是喜欢看这样的时髦女子的,或许穿更少些更好。但真正有人这样站在他面前,他还是胆怯的,尤其是现在他们有重要的任务。他开始低头,这两个人还真丰满,臀部挺大,红色的内裤还是能够从白色的裤子里显现出轮廓来。光着脚,涂着胭脂红的指甲盖。文彬想,“定不是正经人,在公共场所哪有人这种穿戴。”他扭头看前面,几个人在打牌。忽然他仿佛与一个身体挨得更近了些,他感到了一种热流正从对方传来,自己心中的热流也正在酝酿。他这次偷看了一下,那两个女的竟将身体堵住他们。包括视线,文彬努力地歪了下头,他的个子高,可以看到外面,这节车厢并不是拥挤啊。临近座位上的人趴在桌子上小睡,远处的几个在交谈。文彬把身子后撤了一下,哥哥也紧紧地往怀里提包。他们这一动,看来她们没有注意到,她的胸部竟一下顶到文彬正想举起的手上,软软地,像是碰到了香囊,香气马上扑过来,文彬吓了一跳。“讨厌。”其中一个女的哼了一声,没站稳,继续向他们的身体倾斜一下。文彬不敢想象了,如果这是两个穿戴整齐的女子,他或许要想象一番,但现在他不敢,他想离她们远点。哥哥也意识到了,叫他去厕所,哥哥并没有解释什么,从厕所出来,又穿越刚才的14车厢,到了15车厢与16车厢的中间衔接的过道里。这里没人。厕所和热水房都不在这里,这里是单纯的两节车厢的交接。窗子是两小条,风“嗖嗖”地,风感觉不出很大,但声音很大。这里降低了人的说话声。文成找了一个废旧箱子撕开,铺在地上,他坐在角上,将黑皮包紧紧挤在身后,文彬也挨着他坐下了。文成开始拿过水,他们交替着喝了几口,文成问他饿不饿。文彬说不饿。文成还是坚持去买两个盒饭,“吃饱了好有精神。”他叫文彬坐到他那里,紧紧挤好包,自己站起来向过来的列车服务员花十元买了两个盒饭。文彬在心里真的嫌太贵,比家里卖的贵五倍。他们吃着,文彬突然抬头看见了刚才提篮子带小孩的那名妇女,她本来是说下车的,按她说的,这已经过了她要去的那一站了,她为什么也到了这节车厢,或许是偶然,他们怎么也到这里,文成似乎也看到了,他在心里也暗自盘算。“管她呢!管好自己。”看来哥哥也是这个意思。但回过头来又一想:“不对,没那么巧吧,我们更换了好几个地方。”文成也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刚才提篮子的妇女定是眼线,她篮子里定装着凶器,不然盖着黑布干什么啊!”他们努力地低下头。吃完饭,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窗子外边的城市已经掌灯。他们开始处在一个移动的、变小的灯与影的“城市”。吃完了饭,哥俩又坐直了身子。沧州站到了,火车在拐弯,或者是更换了车头,开始向相反的方向拉。

一会儿又过来三个人,他们学着他俩,拿报纸铺了地,在他们的话语中听出可能到天津下车。过道坐了五个人更窄了,推车过来的列车服务员必须喊他们一声才能过得去。他们三人坐了几分钟,就有一个人出去,拎回些东西,他们撕开一些炸鸡腿,启开啤酒喝起来。

“两位兄弟,过来喝一杯。”一位白脸的年轻人说话了。

“谢谢,不了,刚吃过!”哥哥又开始沉默。

“你们到哪里啊?”文彬正想说,又咽了下去。

“东北吧,还很远,喝杯吧,等会儿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天明就到了。”说着,一位递过了一瓶打开的啤酒。哥哥站了起来,“谢谢啦,我们不喝。”

“现在小青年哪有不喝酒的,不实在。”那人摇着头,手退了回去。他们边吃边聊,声音很大。靠门子的不小心还把一扇过道的门子关了(本来是拴在一旁的铁钩上的)。“他们是不是故意试探。”文彬现在不好作出决定,“还是谨慎点好。”他自己暗自握拳较劲。哥哥起身重新将它挂好。这次坐下,哥俩又换了一下位置。文彬看管饮用水。老看广告,自己还真没喝过“红牛”,于是文彬开始摆弄其中的一瓶放松一下自己给他们看,文成说,“想喝么?”

“不喝。”

“那等晚些时候喝。这饮料提神!”

“嗯。”他们又沉默了。到了天津站,门突然又响了下,随后关上了。他俩赶紧站起来。那三个人走出了这节过道。他们才战战兢兢地坐下。现在就剩下他们俩了。在天津火车一直开得很慢,停了好几次,已经晚上十点钟了。他们都有点困,哥哥开始与文彬说一些亲戚间、生活中的小事。这时,这扇门一开,又来了两个人。农民工打扮,其中一个有络腮胡子,灯光暗,看不清他的眉目;另一个特征太明显了,他胳膊上有条毛巾,最显眼的要数他的右腿,裹着很长的裹腿,他拄着拐杖,看来是受了伤。农民工真不容易啊,走南闯北,远离家庭的温暖,挣不了多少钱,现在还受了伤。文彬的怜悯心上来了。他觉得这两个人很亲近。那俩在另一旁坐下,开始说话。好像突然发现了他们,开始目光打量文成兄弟俩。文彬挺直了身子,并不太介意他们,主要是出于一种农民的朋友的亲密。这时候人走动的少了。络腮胡子的人起身将两边的门子都合上了,可能是怕病人的腿吹得疼。这次他们两个都没有动。

“睡一会儿吧!”哥哥说,文彬答应着,自己真的困了,火车虽然不颠簸,但它的声响颠簸得更使

人困乏。文彬迷糊了约摸半个时辰醒了。文彬发现哥哥并没有入睡。他说“哥,你休息一会儿吧。”

“嗯。”他抬身和他交换位置,文彬也不敢太大意,他过来,紧紧地挤着黑包。哥哥开始闭眼休息。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人说话了:“醒了,兄弟。”

“嗯。”文彬礼貌地说。

“你们哥俩可真好,是好同志,轮流值班。”文彬对他们的话语有些不解,或许他们就是随便说说。

“你们有重要任务么?”

“没有,走亲戚、转着玩。”文彬的心突然凝重起来。

“那干脆踏实地睡吧,我们给你们倒个地方。”说着他们想起身。文彬看到那个受伤的起身很困难,而且很痛苦,忙欠了下身。文彬把眼睛伸到车厢内,已经有人在车座下睡着了。车座上更是趴着、倒着的一大片。文彬刚才起身的时候,包向下滑了一下,文彬忙又向身子后推了一下。文成也直了直身子。

“你睡吧!”文彬与文成交换了一下眼色。

“不了,不困了。”他坐直了,点了烟吸了一支。对面还是试探着和他们亲近。文成在过道的烟灰盒弹完了一支烟,然后起身,文彬跟着,进了15车厢。这里果然有空出的位子了。他们靠左面坐下。文成在里面,文彬靠外坐。“早知道有空位早进来,省得在那里担心。”文彬心里有些埋怨。他趴下睡了。

“到山海关没有?”

“早过了,现在快到绥中了。”

“怎么早过了,我想看看山海关。”文彬对沿途经过的城市并不熟悉,但他知道去东北一定经过山海关,而且山海关听起来有些历史感。

“叫醒你,你也看不到,这里只有个牌子,真正的关口,离火车道挺远,晚上根本看不到。”文彬不再问了。有一群列车员开始来查票,这次来的与刚才卖东西的穿的略有不同,更庄重一些。

“都醒醒,看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拿出票,查票了。”

文成握紧了自己的黑包,又用一只手向里面掐了一下,从衣兜里取出票检验。

查完票,就是半夜了,再也没有人走动。文成说,“喝点吧!”他打开了一听“红牛”,他俩都喝了几口。真的精神了许多。但终究太困了,文彬还是靠着座位睡了。晚上两点多钟,文成叫醒了他。

“到哪儿了?”

“锦州。”

这就到东北地界了。道路险峻起来,有动车组和一些运煤炭的列车“嗖嗖”地从身边闪过。两边是高山,黝黑的森林,车厢内的灯光也昏暗起来。文彬还在回神,哥哥又递过“红牛”,他喝了一口。猛抬头,他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来哥哥早已经注意到了。

前面三米处,有个高个男子带着眼镜,头发胡子很长,像大猩猩“菲菲”,如果在大学见到这种打扮的人,文彬一定很羡慕,简直太艺术了。但在异地,又是在火车上,又是晚上最黑暗、阴森的时候。他们又带着很多钱,那个人又是直盯着他们,像是等待时机……

“太可怕了”,他越想越恐惧,这时文成站了起来,示意他不要惊动对方,他自己将黑色的包举过头顶。既然目标已经暴露,举过头顶更安全,他看来很有经验。文彬一直跟着他的目光走,等到了另一节车厢,文成示意他过来。文彬不敢回头看那个人了,快步跟了上来。文成并不管他,径直向前面的车厢走去。后面仿佛有一些脚步,他们的脚步更急促了。到了餐厅车厢,这里倒没有人睡觉。有两个人在吃饭。他们也坐下低声地交谈。“盯上我们了。”

“嗯,盯上了。”

“他不知道真假,不敢轻动。”

“是啊,谁会想,两个二十出头孩子会拎着一百万的钱啊。他肯定认为有一点钱,但决不会全是钱。”

“刚才在锦州,那里山势险峻,他看出漏洞会明抢的。他或许将我们扔到山沟里……”文彬想着表情也恐惧起来。

这时对面门一响,瘸腿的那个人被搀着进来吃饭,他那只残腿就横在门口。文彬起身就想跑,这下证实了,他们并没有下车,鬼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想去哪儿,他们想干什么……

文成拽住了他,“我点菜,老板来上菜。”

果然有人出来了,他们的心仍然很沉重。他们要了两个小菜,两碗米饭。对面的人也要了一点。在车厢的那端隐约可以看见那名“艺术”男子,还有……文彬的脑子里“轰”一下,这下彻底完了。露肚脐眼的女子定是想以色引他们上当,怪不得他们一再向他们挤动身体,尤其是最丰满的部位一直磨蹭他的身体,夏天穿的衣服少,很容易肉麻,幸亏自己没动心;那几个喝啤酒的人也定是帮凶,还有瘸腿的人为什么关闭所有的门……

文彬很紧张地吃了两口,看来哥哥也有些担心起来。他将包紧紧地夹在两腿之间,文彬也想再过去两条腿援助。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文彬站了起来,文成也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这节车厢与后面那些就有了更大的不同了。被分成两半,右边的一方占去了四分之三,左面只留一条走道,像一条楼道的走廊,透过小窗可以闻到右边饭菜的香味,文彬知道,这是火车上的厨房。左边,窗外的景物开始明亮起来,天色已经接近五点。这时他们稍稍出了口气。他们没有进入新的陌生的车厢。

那名“艺术”男子又出现了。“这是不是一个信号,他们再也等不及了?”他俩背过身子去。不敢看他,兄弟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包,就像奔赴前线的勇士,他们拿好了“炸弹”,即可点燃。或许,那一个人冲上来,想独吞,这样的话,他们会搏斗一下,对方如果拿出凶器,他们可以喊警察,或许答应分给他一点,即保财又保命,这样总算可以了吧。他们兄弟俩对视,眼里也流露出了凶光,这是最好的挣扎与疯狂。人到了危急时刻,要么高亢,要么昏厥,他们现在还不准备完全放弃。最要命的是警察不来,他们后面的人跟上来,前面的人堵上来,这下可就全完了。文彬注视了一下火车,现在火车又慢了下来,其实他想干脆像火箭“嗖”一下,火车就到站了,然后会有很多警察围上来,或者有很多监控器看着他们,那些监视的工作人员定会看清他们的局促和不安,马上通知车上的全部警力进行支援。或者,火车干脆停下来,他们可以在那群人到来之前,提前跳下窗子,这看来是比较现实的。文彬已经开始腾出手来去摸窗子了,文成也去摸,不知道怎么,他们现在的心思达成了一致。过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动静,文彬开始观察那人。“一定是等时间和机会。”文彬心想。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胸口“怦怦”地跳。干脆打开包裹,扔出一些报纸,证明自己带的没有重要的东西,对,文彬开始想动包裹,文成示意再等等。

“火车开得怎么这么慢啊!”那人终于说话了,他吸了一根烟开始向他们走了一步,然后就停止了。他可能是在试探,或者他是一个惯犯,而且习武,他正审量一个合适的姿势,跳过来,一把抓过去,然后极快的速度逃跑。人总是自私的,他可能背弃“誓言”,单独行动,文彬哥俩也做好了各种应急的准备。

“吸棵烟么?这里很凉的,看报纸么?”那人在一步步试探着说。“这是一个开端。”文彬他俩也努力地放松一下心情。“客气了,不吸,这里是挺凉快的,我们也有报纸看。”文彬从侧兜里取出报纸,装着看,他手心的汗都润湿了报纸。

“你们还真是热,都冒汗了,我真的感觉很冷。”那人说。文彬哥俩没有吱声,他想现在不能过早地让他看出自己的恐慌。那人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另外的车厢。他们的心稍作调整,稍稍镇定一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

新民站到了。两旁的稻田被辽河水滋养着,格外香甜。火车向前,继续拉载着旅客,现在下车的人开始多起来,而上来的人很少。文彬示意哥哥是不是提前下车,哥哥说:“再等等。”文彬想也是,下去他们更陌生,如果到了终点站哥哥就熟悉了,即使发生了意外,在警方严密的堵截后,也能保护他们的安全,并且会追回财产。哥哥又拉他一下,说“走”。他们进入了下一节车厢。这时外面的世界更明亮起来。似乎太阳开始从东方升起。天边已经开始染红,窗子的玻璃边缘镶上了金边。这节车厢还真的有位胖警察,他的面容冷峻,看得出来,久经沙场。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文成靠过来,“我们被盯上了,请求保护!”他的声音很强烈。

胖警察紧紧挨近他们身边,仔细地打量他俩。

文成指了一下自己的包,“这里面全是钱。”

胖警察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们一遍。“到底你们有多少钱?”他小声地问。

文成看了他一眼,“挺多。”

“到底多少,我们好实施保护。”

“一百万。”

胖警察吃了一惊。

“这么多,你们干什么的?”胖警察又上下打量他们。

“买卖不做了,又卖了车。”

文成继续说:“现在南方的买卖不好做,我们的两辆大车都是挂的山东的牌子,所以到老家去卖,而且还带了现金,现在在东北联系好了车,也联系好了客户,准备过去交接。”

胖警察关心地说,“那你们可得当心点。”他并没有继续问而是紧紧盯住黑包。文彬心里害怕,用身子挡了下黑包,“见钱眼开,莫非他也在打我们的主意。”

胖警察并没有理他,而是打了个电话。

“你们反正有钱,干脆在这里找个卧铺休息一下,天就亮了。”

“那不是我们的钱,我们不能动。”文成说,胖警察又说了几句,“你们可以到前面去。”他们跟着重新到了一节车厢坐下,这时候又上来很多人。

这时又过来了一名警察,坐下来与胖警察说话。

“他们是在商量我们的事情,我们有救了。”文彬心里想得很肯定。过了一会儿,目标终于又出现。他们必须关注那群人的行动,那位女子出现了,穿着就像那两位露肚脐眼的女子中的一位。她径直穿过了这节车厢,片刻工夫,又回去了。一定是去报信的了,肯定摸清了他们。

“我们认定这里了,警察叔叔可千万别走啊,你们走到哪里,我们就跟上。”文彬心想。随后,那几个刚才熟悉的面孔又有几个穿过这节车厢。

“一定是警察在备案,让他们都交代一下,查证,并挨个警告他们已经在警方的掌控下了,不要进行不正当的行为。”文彬想,“他们没有前科么,一定有,干脆拿起来吧。警察一向是雷厉风行,这里的警察为什么唯唯诺诺,可能是警力不够,不贸然行动。但也绝不会置之不理。”“这就对了。干脆叫我们也过去备案,那里也许更安全。”坐在这里的两名警察没有发话。文彬想,“这样也好,可能警察考虑我们不和他们正面冲突。警察想得真周到。”

上午8点多钟,列车开始徐徐开进沈阳城。这时他们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下。好在快到了,到那里有人接。哥哥拿了包,文彬到前面两节车厢间的过道察看了一下,看看前面的一节车厢里有没有他想象的事情,确实是,他肯定了。现在那里有很多警务人员,开始有些推着东西开始叫卖。文彬想,这些人一定不是刚才那些了,因为车厢内隐藏着大犯罪团伙,他们一定是得力的干警伪装起来,随时准备到站后与外面的警力配合实施抓捕的。他现在希望那一刻快一点到来。同时他还察看了门窗的情况。又回来坐到哥哥身边。

皇姑屯车站到了。列车缓缓地开进去,黑暗,光明,火车一道道穿越着城市的立交桥。“扑哧”,列车停稳了。人们一窝蜂地涌出火车,火车前热闹起来。那两名妖艳的女子下了车,瘸腿的人也被搀扶着下去了。人数增加了好几倍,声音很大。坐在这里的胖警察也起身。文彬似乎听到了很多警车在外边响,一定是进行了抓捕。但他们还没有下车。一直坐在这里。文彬想好了,或许有漏网的罪犯“狗急跳墙”来个最后的疯狂,抢走他们的包,或许伤着他们。看来哥哥也是这个意思。他现在已经会观察、分析了,他觉得自己成熟了、坚定了。

“来,下车。”姐姐,哥哥还有胖警察过来了。文彬看到文成哥和他们打招呼。文成哥一路上没有打电话,他很“老练”。看来哥哥姐姐们收到了他发的短信,为了不让他们分心,文成可能没有说车上发生的一切,因为他们确实离着遥远,说了也没有能力,反而让更多的人担心。文彬暗自称赞文成哥哥。文彬跟着下车,一步不离地跟着。警察一直送他们出了火车出口。

“嘿,你也是沈阳人啊!”说话的是戴眼镜的那位“艺术”男子。文成和文彬先是一惊,然后笑了,热情地和他招手。经过短暂的黑暗的路程,终于见到了完整的太阳。

火车继续向前,有很多繁忙的人们上车、下车。人始终是一个过客,而火车的使命是继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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