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装”版本汇考
2009-06-01王传龙
王传龙
摘要“旋风装”是中国古代图书装帧形制中较为罕见的一种。该文对历年发现的“旋风装”版本进行汇考,确定“旋风装”的具体样式及其流变。
关键词旋风装龙鳞装叶子骰子格
“旋风装”是中国古代图书装帧中的一种较为特殊的形式,由于历史存留的实物太少,典籍中的叙述也语焉不详,因而关于它的具体特点、演变过程一直莫衷一是。本文对历年来各位学者发现的“旋风装”版本进行一次汇考,并根据文献典籍中留存的线索做一些深入探讨,以就教于方家。
1、“旋风装”版本汇录
1.1故宫博物院所藏《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残卷
1981年,李致忠先生在《古书“旋风装”考辨》一文中,最先把它和古书装帧样式中的“旋风装”联系起来,明确指出“古书的旋风装,就是在卷轴式的底纸上,将书叶鳞装;收卷时,书叶鳞次朝一个方向旋转,宛如旋风,所以又称为旋风装,或旋风卷子”。他同时认为,“龙鳞装”亦即“旋风装”。
规格:唐吴彩鸾写本,唐王仁煦撰,长孙讷言注,裴务齐正字。卷首、末钤宋宣和及清乾隆帝诸玺。卷末有明宋濂跋。前隔水有“洪武三十一年四月初九日重装”及“裱褙匠曹观”字样。此卷的装裱方法为各页书脊相错粘于一张底纸之上。
1.2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唐写本《金刚般若波罗蛮经》
1987年,李致忠、吴芳思先生在《古书梵夹装、旋风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的起源与流变》一文中,认为“天佑二年八十二老人手写的这卷《金刚经》”的装帧形式与故宫所藏“旋风装”《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大同小异”。该文称“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它是对旋风装的改进,二它已是接近册页装了”。规格:编号or.8210/S.5444,粗麻纸双面书写,每面9—11行不等,每行字数也不一致,多者13字,少者9字。李致忠、吴芳思先生考证此书的装裱方法为“从最末页开始,先以右边无字之空白条处粘于封底的右边上。而后再以次末叶之右边无字空白条处向左相错地缩粘于末叶右边之空条处。依次类推。”
1.3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刊谬补缺切韵》
1997年,杜伟生先生在《从敦煌遗书的装帧谈“旋风装”》一文(以下简称“杜文”,所指明源自“杜文”的文字不再重复标注)中提到,他于1996年上半年,在法国国家图书馆“见到另一件与故宫藏本基本相同的《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他并未在文中叙述此文献的编号,但根据他留下的线索,可确定为编号Pel.chin.2011的法藏敦煌文献《刊谬补缺切韵》。而文献的真实状况,与杜文的叙述稍有出入。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出版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域文献》第一册中,完整收录了此文献的各页影印版,时间比杜先生见到这件文献的时间(1996年)还早了近一年。杜文叙述,“25.5—25.8-厘米的有两页,27.5—29.5厘米的有四页,32.5—35.5厘米的有四页,36.1—37.8厘米的有三页,40.3 41.9厘米的有六页。总的来说,书页高度基本一致,长短并不统一。”实际上,这件《刊谬补缺切韵》全部经整叶重新托裱,破损非常严重。据个人统计,严重破损至无法判断原始长度的有ll页22面(第1、2、3、4、7、13、14、15、16、20、21页),有破损但能勉强推测原件长度的有10页20面(第5、6、8、9、10、11、12、17、18、19页),几乎全部书页都不能准确测量原始的长度。杜文的“长短并不统一”,只能指的是文献残存后的状况。
该文献另存在一张底纸(如图5所示),单面书写,当为一篇祭文,记录时间为“岁次辛酉七月”。杜文的辨识存在错讹状况:“敬祭于故口何耶”误为“敬祭子故人母何耶”,其中“于”误为“子”,“口”字似为原字涂掉,又于其上书一“人”字,而杜先生则断为“人母”。按祭者前面自称“侄女”,后面当不至称被祭者为“故人母”。
规格:正文21页,双面书写,破损较严重,全部书页都经过托裱。杜文据各页右侧两面均有浆糊痕迹,猜测原来的装帧形式为“书页以右侧为准码齐,每页右端上下两面涂上浆糊,逐页粘连,最后。在最后一张书页下面粘上底纸”。但考察各页右侧的双面浆糊痕迹,并不相互对称,而有很多覆盖到正文文字的状况,不似原貌,恐怕是由后期托裱造成的。
1.4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佛学字典》
杜文同时提到了另外三件疑为“旋风装”的敦煌文献,以与法藏《刊谬补缺切韵》相佐证,其中一件即编号为Pel.chin.2046的《佛学字典》。杜文中-认为这是一份汉梵对照的字典,经查有误,实为汉藏对照。
规格:共10页,前3页竖写,后7页横写,正文内容多为佛教名词。有错简,阅读顺序为1-3页接10-4页。杜文考证本文献的装帧格式为:“全部书页是以左侧为准码齐,各叶之间先以浆糊粘连,然后用宽约5厘米左右的竹条两根夹住书叶,再在竹条上打眼7个,用一根蔴线从上到下,再从下向上循环串连装订”。“粘有一条小竹条充作天杆,宽约5毫米。这件遗书打开时是一册装订整齐的书,若卷起来和卷轴装书籍的外观完全一样”。
1.5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田积表》杜文中还提到了这份编号为Pel.chin.2090的法藏敦煌文献。他认为这是一份“小格内写有佛教名词”的工具书,实则这是一份田积表,方格内写的也非佛经名词,而是“三亩六、十二步”之类的田亩测量术语。
杜文中称“第一页长30厘米,第二页长57厘米”云云,因文献有不同程度残损,长度其实并非原貌。杜文记载文献上有“广明二年次岁正月日记”一行字,经查有讹漏,应为“广顺二年次岁壬子正月日记”(如图8所示)。广顺二年(公元952年)为五代后周年号,恰为壬子年;若作“广明”则为唐僖宗年号,二者南辕北辙。杜文恰好漏掉了“壬子”二字,未知何故。
规格:共6页,硬黄纸,单面书写,第三、第四无字一面相对。杜文考察此文献的装帧状况为“全部书叶以右侧为准对齐,然后再粘在一根直径l厘米左右的小木棍上”。
1.6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文献《易三备》杜文中最先提到这份编号为Or.8210/S.6349的文献(他称之为《筮宅凶吉法》)为“旋风装”,但对其的描述错讹较多。后经张志清、林世田先生在《S.6349与P.4924<易三备>写卷缀合整理研究》一文中的考证,这份文献“由《易三备》(总序、中备、下备)、《占候验吉凶法》两个文献组成”,其中“《易三备》内容包括《易中备卷第二》与《周易下备》,显然属于两个不同的抄本拼合而成”。
规格:共7页,第2、第3页双面书写,其余各页单面书写(页码按内容顺序编号)。其中第4页与第5页为一折页,原由两纸粘连而成。题记为“于时岁次甲申六月丙辰十九日甲戌申时写讫”。据张志清、林世田先生援引的秦思源先生在《敦煌文献装帧形
态及特征》一文中的叙述,认为其装订方法为“按顺序将所有的纸摞在一起,这样最短的纸在最上面,最长的纸在下面。左边戳齐,并粘连在一起。将一截与纸高相等的竹竿劈成两半,将书页左边上下夹在一起,打孔穿绳。收藏文献时,像卷轴装一样卷起来”。
1.7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语对》这是一本古代的类书,编号为Pel.chin.2524。《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西域文献》第一册将其标注为“旋风装”。规格:存17页,双面书写,按公主、公卿、御史、闺情、神仙等分为三十九个门类,并于其下引经据典,加以注释,形成词条.因笔者未见实物,仅从图片推测,其装帧方式可能与Pel.chin.2046的《佛学字典》类似。
2、文献求索
以上七种被不同学者认定为“旋风装”的实物,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如故宫所藏《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册页全部鳞次相错粘在同一张底纸上;第二类如英藏唐写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各页依次相错地缩粘于上一页边侧的空条处;第三类发现的实物最多,主要特征为所有书页一侧(或左或右)对齐,对齐侧相互粘连或用破开的竹条、木棍固定。第三类又可细分为两种,一种如法藏《佛学字典》,各页的长度基本一致,装订完后外形酷似线装书,但有轴可卷起收藏,卷起后外观又与卷轴书相一致;另一种如英藏《易三备》,各页长度明显不一,一侧对齐固定后,书页如阶梯状呈现,卷起后外观如卷轴书。
此外,日本学者岛田翰于1903年还曾提出过第四类“旋风装”的形式:“何谓旋风叶?予犹逮见旧钞本《论语》,及《醍醐杂事记》,所谓旋风叶装也……后世取卷子叠摺成册,两折一张襟纸粘其首尾于褾纸,犹宋椠藏经而其制微异。而其翻风之状。宛转如旋风,而两两尚不相离,则又似囊子,故皇国谓之囊草子也。”这种被岛田翰先生称为“犹宋椠藏经而其制微异”的“旋风装”,因缺乏实物支持,故只能存疑。
以上四类(五种)“旋风装”,究竟哪种才是历史上真正的“旋风装”呢?又或者,其中的某几种,实际上涵盖了“旋风装”自身的不同演变形态?
2.1论“叶子”是一种成熟的装帧形式
北宋欧阳修《归田录》卷二云:“叶子格者,自唐中世以后有之,说者云:因人有姓叶号叶子青者撰此格,因以为名。此说非也。唐人藏书,皆作卷轴,其后有叶子,其制似今策子。凡文字有备检用者,卷轴难数卷舒,故以叶子写之,如吴彩鸾《唐韵》、李邰《彩选》之类是也。骰子格本备检用,故亦以叶子写之,因以为名尔。”这段文字的中间部分,最为学者所喜引用,多数都将“叶子”视为“旋风装”的代称。但若纵观前后文,还能得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骰子格因以叶子写之,故称叶子格。这无疑等于指出了一条在古代典籍中寻找“叶子”装实物的途径。
查《四库全书》所收之《崇文总目》卷六,登记有《骰子选格》三卷、《编金叶子格》一卷、《新修采选格》一卷、《新定编金叶子格》一卷、《系蒙小叶子格》一卷、《寻仙采选》七卷、《小叶子例》一卷,其中后四种后注明“阙”字。关于“阙”字的来源,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崇文总目》条下所叙:“绍兴十二年十二月,权发遣盱眙军向子固言:‘乞下本省,以《唐艺文志》及《崇文总目》所阙之书,注阙字于其下,付诸州军,照应搜访云云。今所传本,每书之下多注阙字,盖由於此。今亦仍之。”叫则至少于南宋绍兴年间,后四种已阙,需要“搜访”。
《宋史·艺文志》也登记有雷同书目六种:“李邰《骰子彩选格》三卷;刘蒙叟《彩选格》一卷;《寻仙彩选》七卷;《叶子格》三卷;李煜妻周氏《系蒙小叶子格》一卷;《偏金叶子格》一卷;《小叶子例》一卷。”郑樵在《通志·艺文略》中则单列后四种,归类为“叶子格”。遗憾的是它们都没有注明留存状况。
除此之外,古代文献中仍有多处提到“叶子”书册。《墨庄漫录》卷二载:“其后相国寺庭中,买得古叶子书杂抄,有此法,改正十余字。”按此当为一本“叶子”装的古医书。《郡斋读书志》后志卷二载:“《叶子戏格》一卷。不著撰人,世传叶子妇人也,撰此戏晚唐之时也。”《邵氏闻见录》卷六载:“伯温崇宁中居洛,因过仁王僧舍得叶子册故书一编,有赵普中书令雍熙三年为邓州节度使日,谏太宗皇帝伐燕疏与札子各一道。”《六艺之一录》卷二百六十一和《通雅》卷三十一皆载:“淳熙进读陆贽奏议,令日读五版。此叶子书也。”
上述的各种“叶子”书籍,牵扯到了韵书、医书、奏议、游戏等不同类别的内容,这些书籍的原貌在今天难以确考,但至少说明欧阳修文中所指的“叶子”装,并非如某些学者所称,是一种偶然的、随意的装订,而是一种已形成规制的装帧体制。
2.2论何为“叶子”
欧阳修文中的“叶子”究竟何指,其实早在宋代就有了不同的说法。南宋程大昌《演繁录》卷七云:“近者太学课试,尝出《文武之政在方册赋》,试者皆谓册为今之书册,不知今之书册乃唐世叶子,古未有是也。”卷十五又云:“古书不以简策缣帛皆为卷轴,至唐始为叶子,今书册是也。然古竹牒已用叠简为名,顾唐始以缣纸卷轴改为册叶耳。”按此种说法,叶子只是唐时称呼书册的名字,宋时改称册子(策子),并不特指“旋风装”,而且由难以检用的卷轴改为便于翻检的书册,也合情合理。学者们(李致忠、杜伟生等)倾向于认定“叶子”为“旋风装”,主要原因在于欧阳修所举两个“叶子”的例子之一的“吴彩鸾《唐韵》”,很大可能为“旋风装”。
比欧阳修稍晚的黄庭坚曾跋张持义所藏吴彩鸾《唐韵》,云:“仙人吴彩鸾书孙面《唐韵》,凡三十七叶,此唐人所谓叶子者也。按彩鸾隐居在锺陵西山下,所书《唐韵》民间多有,余所见凡六本。此一本二十九叶彩鸾书,其八叶后人所补,气韵肥浊不相人也。”黄庭坚肯定了“吴彩鸾《唐韵》”正是唐人所谓的“叶子”,但并没有谈到它的装帧形式,同时指出“(吴彩鸾)所书《唐韵》民间多有”,他自己就见过六本。
将“吴彩鸾《唐韵》”与“旋风叶子”联系在一起的是南宋张邦基的《墨庄漫录》,但对这一条文献的解读,学者们却存在偏差。按《四库全书》本《墨庄漫录·卷三》记载“裴铡《传奇》载成都古仙人吴彩鸾善书小字,尝书《唐韵》鬻之……今世间所传唐韵犹有口旋风叶字画清劲人家往往有之”,部分学者断句为“今世间所传《唐韵》,犹有口旋风叶,字画清劲,人家往往有之”,另一部分(李致忠等)则采纳了中华书局的点校本,缺字确定为“皆”,断句为“今世间所传《唐韵》犹有,皆旋风叶,字画清劲,人家往往有之”。断旬不同,句子的意思也差别很大。从语意上分析,后一种断句“犹有”与“人家往往有之”矛盾重复,似以前者为是。若按前者断句法,则各种版本的“吴彩鸾《唐韵》”未必“皆为旋风叶”,也可能存有其他的装帧形式。
另,钱曾《读书敏求记》卷三载:“《录》(《云烟
过眼录》)云:焦达卿有吴彩鸾书《切韵》一卷。其书‘一先为‘二十三先、‘二十四仙。相传吴彩鸾所书《韵》,散落人间者甚多。余从延陵季氏曾睹其真迹,‘一先仍作‘一先,与达卿所藏者异。逐叶翻看,展转至末,仍合为一卷。张邦基《墨庄漫录》云旋风叶者即此,真旷代之奇宝。”钱曾与张邦基相去五百余年,他所见到的“旋风叶卷子”是否确与张邦基所说的是同一种,难下定论,但他的叙述还是留下了不少信息:第一,清代书籍装帧卷与册的区别已很明确,钱曾称之为旋风叶“卷子”而非“册子”(或“策子”),原件很可能是卷起收藏;第二,钱曾所见本与焦达卿所藏本内容上有显著差别,可确定并非同一种,可能装帧上也会有差别;第三,钱曾见到的旋风装,其特点是“逐叶翻看,展转至末,仍合为一卷”。若按此标准衡量前面所陈四类(五种)“旋风装”样式,只有第三类的两种符合。第一类虽然是卷子,但翻看完任何一页都会恢复原貌,不需要“展转至末”才“合为一卷”,况且“合”字的动作性较突出;第二类并非卷子,也不能卷起收藏;第四类更像经折装,也不属于卷起收藏。
同是吴彩鸾手抄的韵书,元代王恽在《玉堂嘉话·卷二》中还描述过另一种“龙鳞装”:“吴彩鸾龙鳞楷韵,后柳诚悬(唐柳公权字)题云:‘吴彩鸾,世传谪仙也,一夕书《广韵》一部,时大中元年(855年)九月十五日题。其册共五十四叶,鳞次相积,皆留纸缝,天宝八年(748年)制。”按《广韵》诞生于宋代,全称《大宋重修广韵》,唐代的柳公权当然不可能为《广韵》题记,此处的《广韵》当为《切韵》或《唐韵》之误。
王恽所记载“鳞次相积,皆留纸缝”的装帧形制。与故宫所藏之吴彩鸾《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颇为相似。李致忠先生在《古书“旋风装”考辨》一文中根据王恽的这段文字,同时结合故宫藏本背后宋濂的题跋,认为故宫《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即元朝王恽所见之物”,恐有不妥。考故宫藏卷后宋濂跋原文:“右吴彩鸾所书刊谬补缺切韵,宋徽宗用泥金题签,而前后七印俱完,装潢之精亦出于宣和内匠,其为真迹无疑。余旧于东观见二本,纸墨与之正同,第所多者,柳公权之题识耳。诚希世之珍哉。翰林学士承旨金华宋濂记。”故宫藏卷无柳公权题识,而王恽所见之本则有;明代宋濂做跋时注明故宫藏卷尚有宋徽宗的泥金题签(今不存),元代的王恽却未记录一字;宋濂还在东观见过“纸墨与之正同”的两本,其中某本(或全两本)还有柳公权之题识。结合以上三个条件,可做出合理的推测:“王恽所见之物”,极有可能是宋濂在东观所见的两本中的一本,带有柳公权的题识,但无宋徽宗的题签。还可以更进一步得出结论,作“龙鳞装”的吴彩鸾韵书至少有两种,可能还会更多。此外有两点颇值得注意:第一,王恽的文字中所用的是“册”,指出“其册共五十四叶”,而非“卷”;第二,故宫藏卷无疑经过后期重新装裱,可能并非原貌。按照王恽“龙鳞装”的描述,前面所述四类(五种)“旋风装”的实物中,较符合的是第一类、第二类,相对而言,第二类外观如册页装,可能性更大。
回到开头重新审视一下对欧阳修《归田录》中“叶子”的不同理解,发现其实它们并不矛盾。“叶子”如程大昌所说,指的是唐时的“书册”,但唐时的“书册”,也可能恰是作“旋风装”或“龙鳞装”。只需要肯定唐代除卷轴装、经折装外,还有自己的“书册”装,即可圆满地解决这个问题。
2.3“旋风装”的本意
李致忠先生在《古书“旋风装”考辨》一文中说道:“顾名思义,旋风叶必定是一条卷底上鳞次粘起来的书叶,因其装帧形似旋风,故名。”这句话的前一半笔者保留意见,如前面所述,笔者认为它更接近龙鳞装,甚至并不是标准的龙鳞装;后一半笔者很赞同,一种名称的由来必定有它自身的含义,“旋风装”的装帧特点必然“形似旋风”。
旋风必定围绕一个中心旋转,这是自然常识,古人对此已有足够的认识,这点也可从古籍中找到佐证,如《明史》卷三百七:“十八年南巡,元节病,以仲文代。次卫辉,有旋风绕驾。”又如《十国春秋》卷八十八:“天宝元年五月,有旋风南来,绕案三匝。”实际上,早在唐代瞿昙悉达撰《唐开元占经》时,就给旋风下过一个定义:“回风者,旋风也。回风卒起而圜转,扶摇有如羊角,向上转轮,有自上而下者,有自下而上者,或平条长,或磨地而起,总谓之回风。”旋风之有中心,对应于“旋风装”之有“轴心”。按照《唐开元占经》的这个定义,把上述确定为“旋风装”的第三类实物垂直于桌面放置,纸页散垂,恰正如“羊角向上转轮”,而第一类实物则由于所有的纸页都鳞次粘在底纸上,无从符合这一描述。
3、结语
据上述实物结合文献中的线索,大致可作出如下结论:
“叶子”装:唐时“书册”的代称,主要包含旋风装和龙鳞装。
“旋风装”:全部书页一侧对齐,对齐侧相互粘连后外加竹片或木棍固定兼作轴,各页本身长度不拘。所有书页有统一轴心,外观如书册,卷起收藏类卷轴装。代表实物: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文献《佛学字典》、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文献《易三备》。
“龙鳞装”:书页鳞次粘连,后页依次粘在前一页的某侧空白处,留出纸缝。外观如书册,但书脊、书口呈现相错的鳞次。代表实物:英国图书馆藏敦煌文献唐写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故宫所藏《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既非严格意义上的“旋风装”也非“龙鳞装”,但因纸页鳞次相继,故可勉强视为“龙鳞装”的特例。
元代吾邱衍《闲居录》云:“古书皆卷轴,以卷舒之难因而为摺,久而摺断,复为簿帙。”这段文字很简洁地厘清了古书装帧的流变,大致而言,过程是“卷轴”变为“经折”“叶子”再变为“书册”。若将前面四类(五种)曾被当做“旋风装”的实物放到古书装帧的演变链条中去考察,则可以发现这些不同装帧形式的出现,根本原因在于卷轴装的进化方向出现了差异性:一个方向是受到梵夹装的启发,为携带、查阅方便而产生了经折装,第四类即属于经折装的小改进;另一个方向,则最初可能是因卷轴装破损,为将破碎的残卷重新装订,而诞生了第三类第一种的“旋风装”,在发现它具有携带方便、便于翻检的优点后,开始主动装订为这类形式,于是诞生了第三类第二种的“旋风装”。第二类“龙鳞装”(包括第一类的特例)则是在“旋风装”基础上的再进化,不仅去掉了笨重的轴,而且采用鳞次相错的方式,进一步提升了易于翻检的优点。
宋代蝴蝶装的出现,或是在经折装、旋风装、龙鳞装三者的联合启发下产生的。其中后两种唐代的“叶子装”,很可能是直接动因,厥功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