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头李雪

李科烈

溪头村隐在山窝窝里，久有“溪头李雪”的盛名。正月李花盛开的时候，我们结伴前往溪头“赏雪”。

山道曲曲弯弯。路旁翠绿的新叶一团叠着一团，一簇拥着一簇，不断探出身子，哗啦啦地拍着手掌，把山道遮掩得忽隐忽现。隐隐有花香飘来，若断若续。心豁然一亮：许是李花仙子派人接我们来啦!

果真一路往前，花香总不离不舍伴在左右，甜甜、淡淡、醇醇。正想深吸一口。突见叶隙中银光闪烁，急冲出林子，不觉“哎呀!”叫道：“好大的雪呵!”

白皑皑晶莹莹的雪一层复一层，一叠接一叠。盖满了山，披满了坡，填满了沟，蓬蓬勃勃连连绵绵。在四周青翠翠的山峰烘托下，仿若碧海中一片莽莽的冰原。

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李花，一时心花也跟着怒放，怦怦直跳。簌簌!隐隐有林涛声从远处卷来，枝摇叶晃。

倏忽间，眼前的雪原像是解冻了，哗哗地摇荡开来，融化成滔滔的白浪。一峰峰一排排。从远近的山口奔涌而出，掠过一波波绿色的暗涌，漫泻着，追逐着，喷溅着。浪峰中无数水星沫子在进溅飞跳……看真了，原来是树梢头绽放在空中的朵朵银花。

“啊——呵呵!”我们兴奋得又叫又跳，一头扑进花海中。

嗡嗡嗡!咦，谁在学我们瞎嚷嚷?哈，无数的蜂儿正绕着枝头的李花。上下左右嗡嗡地闹着。翅膀儿掮得像陀螺。它们是要邀花儿一块起舞么?

花儿像是装着看不见，有的故意仰脸望着天空。有的别过脸，假装和伙伴咬耳朵。只是那颤颤的笑靥却逃不过蜂儿的眼睛。它们瞄个准儿，翅膀一收猛地凑了上去，一阵狂吻，羞得花儿浑身抖啊抖个不停。

嗡嗡嗡!又有蜂儿唱着歌儿向树梢飞去。哦，空中一串串的花枝正拽着阳光翩翩起舞呢!花儿一朵挨着一朵，一朵叠着一朵，把枝条压得一颤一颤的。灿灿的阳光下。仿若一群群白衣少女划着银色的龙舟，欢呼着飞向蓝天。

嗖!嗖!长长的龙舟一条跟着一条，一条掠过一条，从白浪中腾起，带着春的梦幻，把天空划成斑斑驳驳的碎蓝。一时间天光花影交相辉映，闪烁烁，灿烂烂。

簌!有什么贴着发梢滚下来，凉丝丝地钻进后脖颈里?伸手一摸，原来是一片花瓣儿。谁呀，这么调皮?嘻嘻嘻!满树的花儿你推我拥闹成一团。

嗬嗬，这群丫头正在打雪仗呢!瞧，它们咭咭咭地笑扭成一团。这个往后闪，那个往前扑，顶呀，拱呀，挤呀，全滚在雪堆里，变成了雪人儿。好不容易探出头来的，张开花瓣儿笑得合不拢嘴。

哟，几个拽着白裙的姑娘正在雪地上奔跑，后面一群追赶的姑娘边跑边笑着掷出一团团雪球。嗖嗖!一个、两个……眼看要砸上了。可怎么老在空中悬着落不下呢?哦，那是一朵朵还没绽开的花蕾儿哪!

簌!又有花瓣儿飘下，来，落在肩上。我捡起放在手心里。是丫头们打雪仗抖落的雪花么?轻轻、软软、莹莹。心里不觉生出几分爱怜。微风拂来，它腾地跃起，像一只挣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摇着荡着。悠悠地向远处飘去。唉，生命是那么短暂，真的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么?

花瓣儿接连着落下来。一片、两片……我闭上眼。任一丝丝的清凉轻柔地拂过脸庞，带着珠露的甘醇，阳光的芬芳。是啊，生活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我们的心态。生命本无所谓生，无所谓灭，我们又何必执著于花开花落，终日寻春不见春。自然才是生命的真谛呀!瞧，春在枝头已十分。

“喔——”一声鸡鸣从花海深处飘来，悠长而又温暖。

睁开眼，只见花海尽头隐约浮出几抹灰黑的屋脊。铺满落英的黄泥小路引着我们在李花林中左穿右绕。走着走着，渐渐从花隙中露出黄墙黑瓦的村屋。

碧澄澄的山水绕屋而过，几株银花灼灼，枝干屈曲的老树，把村屋笼在斑斑烂烂的花光雪影中。倚着门框的春联儿，红红的脸，红红的衣衫，笑盈盈地吟唱着：“春到桃符红点翠，风来李雪玉生香。”

孩子的嚷嚷声从门里传来：

“这花好看吗?”

“好看。”

“给，把它插在头上。”

“嘻嘻，秀秀像个新娘子!”

“坏!”

“羞羞!”

“嘻嘻嘻……”

笑声在灿灿的花海间飘着，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