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大”浮沉
2009-05-31张蕾
张 蕾
不仅在体育传媒领域,即使放眼整个中国报界,《体坛周报》也堪称市场化改革最决绝、最声名显赫的一个。瞿优远创建了这一切,他被尊为“老大”,像国王一样俯视自己的帝国,指点江山,大权独揽。
“了不起的报人、企业家”,别人这么看他,他自己也一样。《体坛周报》看起来就是他的,在经历过一系列改制之后,似乎更像了。直到他突然消失于众人视野,随后被“双规”,人们才蓦然想起,他还有一个处级干部的身份
北京前往长沙的飞机起飞了。
对于体坛传媒集团(前身为《体坛周报》社,以下简称“体坛”)总裁瞿优远来说,这是他一年要飞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线路,他还时常有一天之内往返两地的经历。同行的是主管财务的副社长彭金枝,他们是仅有的两个从《体坛周报》创立伊始就在这里工作的人,没有一天离开过。
这次飞行结束后,两个人随即从同事的视野中消失,并且再也联系不上。
事情发生在2009年3月间。据知情人透露,瞿优远和彭金枝此次回长沙,是应湖南省体育局之约“协助调查”,但当二人到达长沙后,纪检部门直接接管,其间省体育局对此曾有反对,但纪检方态度强硬。
4月份有消息传出,瞿优远“问题可能出在经济方面”,接着的消息是,彭金枝和他先后被“双规”。
继《沈阳日报》前总编傅贵余、《广州日报》前社长黎元江之后,又一位报业改革明星因经济问题落马。
长沙与北京之间的铁轨与航线,记录了瞿优远这个报业传奇人物的梦想与奋斗。现在,北京有“体坛”整栋的办公大楼和他自己至少三处市中心的房产,只是一瞬间,北京变得遥远而陌生,甚于17年前的懵懂年代。
生于一个资讯饥渴的年代
1992年夏天,瞿优远从长沙赶到北京,在国家体委(现国家体育总局)附近的地下室住下。身份上,他是湖南省体委机关报《体坛周报》刚刚破格提拔的副总编辑,事实上,他编辑部里的可用之人都不够一套篮球阵容,事必躬亲自此成了他的行事风格。
那时的《体坛周报》发行量仅5000份左右,都是本系统内部强制订阅,刊发的基本都是行业动态。年轻的瞿优远想改变这一切,他的理念很朴素,却堪称报业真理——办读者爱看的报纸。
与这个27岁的外省青年同行的,是他招进报社的第一个编辑李烨辉。瞿优远那时生性腼腆,觉得“多带一个人底气会足一些”——尽管这个为他增加底气的,只是一个刚刚从长沙大学毕业的学生。
此时的《体坛周报》刚刚成立4年。年初邓公的南巡讲话让国人开始放开胆子憧憬外面的世界。瞿优远和他的报纸在寻求发展空间时,与中国真正的市场化浪潮不期而遇。那一年,中国足球职业联赛还没开始孕育,瞿优远的报业大梦也远未展开,他只是知道,国际体育资讯很受读者欢迎,要想方设法弄到它。
20年后,《体坛周报》已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体育报纸;当年它偏居一隅,却具有惊人的对资讯的敏感和执著,国际资讯整合成为瞿优远成功的第一步。
在北京,瞿优远发现了体育情报研究所这座宝库,他们拥有最新的国外体育情报汇编。
瞿优远想买,情报所不卖;商量能否借两天,情报所以“保密”为由拒绝。
瞿优远执意要获得这份资源。特别是当他发现这些所谓的“保密”资料会定期被当作废纸处理时,他被激怒了。他三番五次奔走于北京和长沙之间,不厌其烦地出入国家体委,终于跟很多内部的人熟悉起来,也就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这些国外资讯。
1990年代初,信息相对还很闭塞,瞿优远满脑子想着如何开拓渠道、增加信息来源。除了从体委系统内套取“情报”和从新华社购买稿件,《体坛周报》还开创了向军队购买体育资讯的先河。
2004年出版的《从边缘到领先——体坛周报的资源策略与团队之道》一书中记载,“军用卫星可以接收国外的新闻稿件,但军队一般只从其中选择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信息,将其记录下来,体育方面的信息就漏过。《体坛周报》通过熟人与福建前线的军队联系,让他们在接收的时候选择体育信息记录下来。”这种交易在当时是不能公开的。
国外体育资讯有了一定的来源保证,让瞿优远稍感宽慰。接下来要发愁的,是原创内容——报社总部长沙深处内陆,体育资源有限,可发掘的作者也少得可怜。为此,瞿优远的选择依旧是:去北京。
还是在1992年,瞿优远请社科院文学所的金汕在他家外边的小饭馆吃了一顿饭,花了十几块钱。
金汕是瞿优远看上的作者之一。在1992至1998年间,瞿优远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去北京拜访作者,请他们吃顿饭,然后向他们约稿。
作为《体坛周报》早期的作者,金汕一直记得瞿优远在请他吃完饭后说的一句话:“现在报社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再过几年,情况会好起来,不会再请您吃这样的东西了。”
报纸的气质就是他的个人气质
1965年出生于湖南浏阳的瞿优远上学很早,5岁进了小学,12岁就考上高中。由于年幼,他经常成为同学欺负和嘲笑的对象;老师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他常因上课研究修锁、在课本上画画而被批评。瞿优远渐渐厌学,首次高考落榜后,他复读一年,最终考上湖南广播电视学校。到了毕业那年,这个从小在乡间成长的年轻人依旧怀有在大城市生活的不安,但又隐隐抱有一种征服欲。原本打算回浏阳广播电台工作的他,在意外获得《湖南体育报》总编辑吴午如的垂青后,决定留在长沙发展。
吴午如之所以会选中瞿优远,是觉得他“为人老实,不事张扬”,且出身农村。
然而,吴午如后来未免有些失望。瞿优远的确踏实、刻苦、低调,但却“叛逆”得很。吴午如要求上班不准迟到,迟到就罚款。瞿优远就在下班前把五毛钱罚款放在桌上,摆明了自己第二天偏要迟到。瞿优远这么做是出于对吴午如管理上的不满,尤其抱怨吴干涉了他的私生活,他也对自己的办报理念没能充分落实而感到不满。
《体坛周报》脱胎于湖南体委机关报,无论在地域还是在报道领域都是边缘化的。它在1988年11月拿到了刊号,当时体委每年给它的拨款是人民币5万元,刨去报社人员工资和办公费用便所剩无几,除了微薄的拨款,体委基本对这份报纸不闻不问。
创业阶段,瞿优远干过报社流水线上所有的活计,采访、写稿、摄影、编辑、排版、运送铅字、发行⋯⋯长沙街头报亭的小贩还能依稀记得瞿优远当年自己推车卖报的样子,而瞿优远也对小贩们当时对他的排挤耿耿于怀。
其时的瞿优远并非报社的一把手,既没有理想化的人文情怀,也对政治不感兴趣,他只想做好这份报纸。
“这份报纸的气质就是他的个人气质。”曾经在“体坛”工作过的人这样评价。
很多“体坛人”都同意,“体坛”就像瞿优远一手带大的孩子,而他自己也是这份报纸业务上的导师。对于编辑,瞿优远近乎于手把手地教授,他所确定的版面样式和编辑风格无可动摇。
即使是重金挖来的业务能力出色的美编,在做版时,瞿优远也不客气,经常说一句“你靠边”,就开始亲自挑选图片,设计版面。
绝大多数编辑在“体坛”都有过挨骂的经历。瞿优远的责骂完全是业务上的,但极其强硬和严厉,通常他脸色微红,双目圆睁,湖南腔的普通话加上极快的语速,让人在一场强风暴中不知所措。只要瞿优远在,编采人员大多觉得在业务上“毫无尊严和自信”。
曾长期跟踪采访瞿优远的记者欧阳觅剑记述过这样一件小事:一次出报后,瞿优远要离开报社,路过总编室,进去拿起一份星期四的《投注》(“体坛”办的博彩类报纸)翻了翻。然后他转身走回编辑部,将那份报纸放在版式编辑周琳的面前指了指,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开了。周琳紧张地看看报纸,发现版面上一篇100字左右的小文章的文字颜色有偏差。
“他对文字有完美主义情结,他审稿子,多一个他认为多余的字或逗号,都可能把你叫过去训斥一番。”一位在“体坛”工作过的编辑对瞿优远的严苛深有体会。
在“体坛”办公室里会出现这样的一幕——闲暇时,编辑们要么聚在一起聊天,要么在电脑上打打游戏。忽然有人发出预警:“老大”回来了,所有人都紧张地坐在电脑前,做出一副努力工作的姿态。
对于“老大”的霸道和苛刻,手下的人也渐渐忍受了,因为“他确实太牛了”。连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的《体育画报》前执行主编魏寒枫也承认,跟瞿优远相比,自己“差一点”,所以,“只要‘老大一皱眉头,就要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即使在“体坛”扩张成传媒集团后,《体坛周报》的头版通常还会给瞿优远留着,等他忙完后在下半夜两三点赶来,确定头版的版式、标题、图片甚至字体、字号。每当瞿优远坐在排版电脑前,执行主编张敦南都会谦恭地站在一旁看着,并干一些跑腿的活儿。
2001年世界杯预选赛时经常会发生这样一幕:瞿优远坐在电脑前制作头版,其他所有的编辑都站在瞿优远的身后,等待他分配任务。此时瞿优远的身上,完全看不到1992年初到北京时的怯懦。
从早期创业开始,“老大”就成了报社内部对瞿优远的专用称谓,一直延续至今,他自己似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绝对权威确立以后⋯⋯
瞿优远曾说,自己只工作到45岁,然后就去摄影、旅游、打球、享受生活。私下里,“体坛”员工会对此表示怀疑:“老大”怎么可能闲得住?另一面,他们也会忧虑,“体坛”要是没有“老大”会是什么样?
瞿优远被“双规”后,“体坛”的编委会成员颇为感慨,以前有“老大”在,总觉得有拿主意的人,自己还可能有心情打打牌、打打球,现在就轻松不起来了。
在“体坛”,瞿优远渐渐拥有了绝对权威,人们大多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10多年前,瞿优远想把《体坛周报》由一周一期改为一周两期,以增强新闻性和市场竞争力,遭编委会集体反对,瞿优远却态度坚决:如果失败,我就辞职。
一周两期很快大获成功,单期发行量突破百万。一个个类似战例的累积,让瞿优远的权力边界也在不断扩大。湖南省体育局也一度对“体坛”的市场化给予特殊政策,有消息称,100万以内的开销不需要体育局报批。再后来,“体坛”成了湖南省媒体改革的标杆。
近20多年,中国的报业市场化改革艰难而执拗地进行,而《体坛周报》这份当年纯粹的机关报实现的市场化程度,即使在整个行业也无人能及。时至今日,同行仍很钦佩瞿优远面对市场的勇气和判断力。
众所周知的例子是重金挖角《足球》报记者李响。那是2001年世界杯预选赛临近之际,瞿优远已有了独霸体育平媒的豪气。他经营多年,在足协官员和球队资源两方面都很完备,独独搞不定主教练——米卢只肯接受《足球》报记者李响的专访。瞿优远的判断是:我们不能没有米卢的声音。于是他亲自驱车南下,据说将十几万的现金放在后备箱内,直奔李响府上,开出让李响“根本没法拒绝的条件”,就这样成功拯救了自己的资源短板。那份轰动传媒圈的合同,全部履行后超过了100万。
重金挖来李响的目的除了提升品牌、打击对手、垄断资源,也代表着瞿优远对前景的预判——此前,《体坛周报》是坚定的“倒米派”,连篇累牍地炮轰米卢,大赛在即,把赌注押在了米卢身上⋯⋯做事具有超强的目的性,是业内人士对瞿优远的深刻印象。
挖人的能耐,江湖中的确是无人能敌得过瞿优远。魏寒枫最初对瞿优远的印象就源自“无处不在”地挖人:“那时《南方体育》正在上升期,感觉出了一个(好记者)就被挖走了,出来一个就被挖走了。还有就是我们找任何一个(特约)记者,对方要么说‘瞿老大已经约了我写了;要么就是写了一段时间他就说对不起,我已经成为‘体坛的特约记者了。”这让其时处在竞争对手位置上的魏寒枫很是恼火,他在一篇小短文《瞿老大》中这样写道:“没想到‘老大要赶尽杀绝,并吞八方,想堵死一切有可能给敌人予机会的路,然后釜底抽薪,拆掉你的台柱,让你散水。”
不久,魏寒枫本人也成为瞿优远的挖角对象,他的转会虽不如李响轰动,却也自此被圈内称作“身价最高编辑”。
市场给了瞿优远巨大的回报。2001年10月8日,中国队世界杯出线第二天,《体坛周报》正刊和纪念刊一共卖出5078471份;就整个世界杯预选赛期间的销量来说,也多有单期超过200万份的成绩,对手被远远抛下。
《体坛周报》更难让对手企及的,是瞿优远的国际化战略,“体坛”旗下的报纸和杂志与意大利《米兰体育报》、西班牙《马卡报》、法国《队报》等建立了资源分享。业内人士形容,当《南方体育》的主编龚晓跃还在赞叹《太阳报》如何之牛,瞿优远已经跟欧洲人达成了合作协议。
就读中专的时候,瞿优远的外语不及格,这种状况此后未有改观。但在传媒圈里他可谓是对外刊借鉴最多的报人,甚至到了极度推崇的程度。
是什么隐藏在“霸道”背后?
《竞赛画报》的主编胡海云也曾在瞿优远手下做事,他觉得瞿优远当时充满杀伐之气,“因为还有对手处在同一平台上。现在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身边没有对手了。”
事后,瞿优远也承认有过一些超常规的竞争,包括买断球员采访权、重金挖对手墙角等等,而熟悉瞿优远商业运作思维的欧阳觅剑说:“作为一个企业家,他不会以价值判断代替生存手段,不会以理想状况妨碍眼前的进取。”
报人、企业家,这样的定位也是瞿优远本人认可的。《体坛周报》没有完全摆脱行政体制,他也依旧是一个湖南省体育局的处级干部,但多数时候,瞿优远身边的人觉得“老大”完全忘却了那个身份。“他私下里和我说,当官有什么意思啊,哪像我现在这么自由。”一位跟随瞿优远多年的下属如此回忆。
瞿优远工作投入,以社为家,他也要求手下人像自己一样成为工作狂。
“体坛”下属的《足球周刊》曾在北京为编辑提供住宿和工作一体的生活条件。瞿优远从老家带来一个厨师,专门为自己和员工做饭。魏寒枫回忆说,这样的生活条件下,工作人员可以不花一分钱,不出一步门,生活虽然够方便,却有“圈养的危险”。
一次,一位编辑在完成自己的版面后回寝室休息,睡梦中听到激烈的敲门声。瞿优远把他叫去:“别人还在忙,你怎么能先去睡觉?!”
报社里很少分发福利,个别杂志出刊的当晚会是例外。瞿优远曾给每个通宵做版的编辑配发一盒西洋参——西洋参提神,他需要更高的工作效率。
瞿优远本人似乎不需要西洋参,他精力之旺盛近乎超人,每天能有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在他已属奢侈。而连续几天不睡觉的情况也不鲜见。极端的忙碌来自两个方面——他事无巨细地参与管理、经营与办报,大脑如同安装了永动机;他每天都挤出时间去打球,先后成为台球、网球、高尔夫球方面的业余高手,蝉联全国新闻界网球单打冠军,其身体亦如安装了永动机。
“乒乓球他打得不错,但因为打不了第一就不打了。网球打到第一,他也玩腻了,进而开始专攻高尔夫。”瞿优远的前下属说,“一些体育明星打高尔夫也很有天赋,比如李大双、李小双,却都输给‘瞿老大。”
2001年十强赛期间,下半夜三四点做完版,精力旺盛的瞿优远会拉上司机和编辑们一同去看日出;在首都机场转机的间隙,他干脆把下属叫到机场,安排工作;那个来自湖南的厨师也几乎24小时待命,除了编辑部需要一日四餐(有夜班宵夜),瞿优远随时都可能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让他做一碗家乡口味的面条。
瞿优远时间表满满,随意性又极强,家人想找他,都要通过其在“体坛”内部工作的侄子。
在欧阳觅剑眼中,瞿优远在运动上的不断进取跟他对待工作的态度类似,欧阳觉得,这来源于瞿优远内心根深蒂固的自卑:“自卑之于瞿优远,可能相当于原罪之于基督徒,那是一种摆脱不了的无形压力,逼迫他无止境地向前进取。”
而这种自卑,正是来自于他生长的环境以及成长的经历,在许多像欧阳觅剑一样熟悉瞿优远性格的人看来,这个传媒大佬一直处于由边缘进入主流的挣扎中。
成为体育平媒当之无愧的“老大”的同时,瞿优远开始向其他领域拓展疆土,包括与电台、电视台合作栏目,尝试创办女性、时尚类杂志,也曾有过进入都市报市场的计划。“在这些方面,他承认自己是个外行。”一位熟悉瞿优远的下属说。由于在体育传媒之外的拓展鲜有成功,瞿优远偶尔会感到沮丧,怀疑自己。
体育传媒圈的一位同行对瞿优远的心态有着这样的解读:“他是想进入上层社会的,这从他所喜爱运动项目的变化就能看出来,从台球到网球,再到高尔夫(据说后来又迷上了冰壶),档次不断递进;另外座驾也在不断升级,从奥迪A6到了Q7。”
据说,瞿优远有次开了一辆普通轿车去私立学校接女儿,女儿却躲起来不见他,于是瞿优远马上回家开来了A6,这才接到女儿。
令人“意外”的官场落马
当年,欧阳觅剑曾问瞿优远,为什么座驾要买A6。瞿优远的解释是:既够档次又不太张扬,适合接待。
但是,近几年的瞿优远还是“张扬”了一些,据传一位负责调查瞿优远经济问题的官员曾不满地表示:一个处级干部,居然敢坐Q7。
据欧阳觅剑回忆,相处过程中,瞿优远与他谈的“都是做报纸,根本不谈与体育局有关的事情”。对于体育局的活动,瞿优远几乎从不参加;即使参加也是“只赞助,不评论”。
“他没有仕途上的打算,争权夺利的事情他不会掺和。对待官员,他也会遵守官场的规则,客气招待。”瞿优远对金钱有着极强的敏感和驾驭能力,清楚花什么样的钱,办什么样的事。在欧阳觅剑看来,如今瞿优远“出事”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总觉得他不可能出这种事情。他很务实,不惹事,外圆内方,很会处理人际关系。”
欧阳觅剑显然没看到瞿优远在官场的“傲慢”一面。有一次,湖南省委召开先进经验交流会,瞿优远作为代表上去发了言,然后就告假说“我有事先走了”,其时省委领导的发言还没开始。一位熟悉瞿优远生活习性的下属感叹说:“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也许,高尔夫也害了他。”
在瞿优远被“双规”的消息传出后,关于其“经济问题”,内部人士打听到两个说法。其一是涉嫌挪用数以千万元的国有资产,并被发现有更大一笔资金以“体坛周报”的名义存在银行,但地点既不是体坛的总部长沙,也不是现在的实际业务中心北京,而是在瞿优远的老家浏阳;其二是私分国有资产上百万,挪用国有资产在老家浏阳办了两个公司,挂靠在“体坛”下面,分别由瞿优远的两个下属出任法人代表。同时,他还涉嫌经济以外的犯罪⋯⋯这些说法尚未得到官方证实。
欧阳觅剑觉得,“瞿优远没有表现出比我们这些普通拿工薪的人更爱钱;除了高尔夫,他没有其他奢侈的爱好。”他的印象中,瞿优远比较信奉“利益均沾”,很难想象会出现独吞现象,“除非他发生性格突变”。
瞿优远被带走后,他的一位亲属去找江湖术士算命,得到的答复是“他命里该有这一劫,07年躲过去了,08年也躲过去了⋯⋯”这番说辞竟让亲属惊诧不已。事实上,从2004年开始,就有湖南体育局的人告瞿优远的状,认为“体坛”改制(瞿优远曾推行内部股份制,后又获得南非财团的风险投资)存在经济问题;到了2007年,一度有说法是体育局要把瞿优远任命为副局长,但他不肯离开一手打下的基业;2008年,瞿优远被暗中调查、会在奥运后算账的说法也时有耳闻。
过年的时候,大舅哥问瞿优远:你到底有事没?瞿优远很干脆地回答:没事。
种种迹象表明,瞿优远确实没意识到自己的“经济问题”,他把“体坛”当作了企业,甚至当作了自己创办的企业。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2008年12月,胡海云曾见到瞿优远,跟几年前一样,这位大佬依然充满危机感,对未来的野心勃勃或许也说明了他内心的不安。瞿优远在胡海云眼里没什么变化,依然没有半句空话,只谈他的具体想法、具体做法。他说互联网很厉害,我们要把眼光放得更远,“我在想,全世界的体育报纸联合起来,组建一个纸媒品牌,来一同对抗网络。”
他还有机会继续自己的梦想吗?
2009年5月17日,“体坛”内部宣布了湖南省体育局的最新任命:原总编辑张敦南出任代理社长、法人代表。
在湖南某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处所,被“双规”的瞿优远依旧在接受漫长的调查,新掌门的任命表明,由瞿优远一手打造的“体坛帝国”,的确已失去了这位昔日的“精神领袖”——这曾被认为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过去20多年里如超人一般永不停歇的“瞿老大”,蓦然间要面对的只是沉默的墙壁,没有了对手,没有了市场硝烟,没有了排版电脑,没有了球杆。很可能,这样的日子会相当漫长。
(部分资料参考了 《从边缘到领先》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