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准亚洲：美国的“第三邻国”战略

陈　洁

编者按：2008年10月，美国企业研究所亚洲安全问题研究员迈克尔·奥斯林发表文章，认为现在正是美国在亚洲推行“第三邻国”战略，并籍此逐步恢复其在亚洲影响力的上好时机。这种不加掩饰地干涉亚洲事务的倾向，值得引起我们的警觉。本刊特将此文做一翻译，供读者判读。

近年来，随着美国在亚洲影响力的消退，亚洲各强国在该地区的竞争日益升温，一些小国夹在大国之间，左右为难。这种态势使美国有机会重新以中间人的身份来参与亚洲事务，下一任美国总统可以实施新的“第三邻国”战略，和处于民主进程中的国家增进交流，和前盟国全面合作，帮助友国维护地区安全等，以便逐步恢复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

尽管美国政府宣称美国在亚洲的影响一如既往，但事实上美国的影响力在过去几年间一直呈消退趋势。美国在各国心目中形象的下降和对政治问题片面的关注(如对朝核问题六方会谈的关注)，以及美国对捍卫自由主义价值的敷衍态度等，导致美国出台的政策保守、缺乏创见。近年来美国针对亚洲趋于采取务实的政策，以避免惹恼中国，不与中国发生对抗，但这样做的结果是美国一直对中国，俄罗斯等大国的举动被动地回应。因此说，尽管美国一直嘴硬，但实际上已无法维持其以往在亚洲的地位。

未来数年内，全世界将面临地区紧张局势的升温以及集权政权的崛起。欧亚大陆是争夺热点之一。该大陆上的很多集权大国都在努力扩大自身的影响和力量。同时，印度和日本等亚洲主要国家，也在设法稳固地位和影响。从地缘政治上讲，亚洲已经成为世界核心，它蕴含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可谓世界经济的发动机。

在强国缝隙中生存的小国对强邻的发展计划日益担心。很多亚洲小国的官员认为，美国在亚洲的存在可以维护他们的独立，因此希望通过和美国加强联系为本国争取更多的政治选择，并发展自身的政治、经济和安全体系。美国应乐于与这些小国加强关系，以在整个亚太地区增强民主的影响力，这也是美国政府恢复其在亚洲地位和影响的一个新途径。对美国来说，距离亚洲过于遥远似乎是一个不利条件，但现在美国反而可以利用这个条件，成为一个在亚洲问题上没有利害关系的旁观者，成为那些对中国，俄罗斯，甚至印度和日本抱有恐惧感的小国的“第三邻国”。如果能够细心和创造性地发展这种均衡战略，最终亚太地区的自由主义国家会自然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这种战略甚至会在亚太地区蓬勃发展的多边组织中发挥一定作用。

美国的亚洲战略联盟及其局限性

在过去的50多年间，美国在亚洲采取了所谓的轮辐式战略，即与少数几个主要盟国建立双边防务关系。对这些盟国以及亚洲其他一些国家来说，美国过去几十年间在亚洲的存在对亚洲的局势稳定是有帮助的。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美国通过和亚太国家签订各种条约而向该地区拨付了大量的资源。美国最密切的盟国，如日本、韩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等，与美国签订了正式双边防卫条约。而且美国仍在按照东南亚条约组织协议履行对泰国的安全义务，尽管该条约已在1977年失效。

对这些重要的盟国以及其他亚太国家来说，美国长期维护该地区稳定的承诺对他们的发展和安危是至关重要的。二战后，除在亚洲驻扎了约十万军队，美国还一直在该地区巡视重要海路，提供发展援助，提升反叛乱能力，提供人道主义救济以及促进自由贸易和民主化进程等。基于以上支持，东亚已成为全球最有活力的发展区域，其产出占到了全球经济产出的1／4，从1990年到2003年，泰国、印尼、马来西亚、越南等国的极度贫困人口(联合国定义为每人每天生活费用不足一美元)数量减少了一半。从1990年到2005年，菲律宾、越南和泰国的国内生产总值都实现了翻番。另外，亚太地区民主运动蓬勃发展，在韩国和蒙古生根发芽，并在诸如泰国和菲律宾等国经受住了严峻挑战。

但美国在亚洲的角色并非毫无争议，尤其是冷战时期亚洲国家不得不在美国和前苏联之间选择其一的时候更是如此。有些国家，例如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看到了不倒向任何一方、保持中立的好处，并在1955年创立了不结盟运动。该运动如今已有118个会员国，既有民主国家，也有集权国家。1975年越战结束，美国放弃了西贡，这显示出过度依赖美国的危险，从而使很多东南亚国家不再寻求与美国进一步发展关系。

学者和决策者们在亚洲问题上似乎有分歧。有些人相信亚洲会形成一个宏大的多边“架构”，所有问题会得到解决，一个团结合作的新时代将会诞生，而另外一些人却认为强权政治正在亚洲复辟，少数未来可能的霸主国家会展开激烈争夺。这两种立场都不是对亚洲走向的准确判断。当前的合作会掩盖彼此为未来可能的冲突所作的准备，而当前制定的某些对抗性政策却可能会减少错误估计和危机的发生。但从长远看来，美国政府对亚洲强国的选择或采取的政策的直接影响还是很有限的。这些国家的领导人最终会寻求自己的利益，而不顾美国的意愿。

尽管中国发展迅速，但他并非亚洲国家的唯一关注点。除中国外，亚洲各国开始对俄罗斯这个凭借石油而富足的大国感到担心。今年夏天的俄格战争显示出克里姆林宫不惜动用武力来达成战略目标的强硬，而西方国家低效、迟钝的反应更加剧了美国各盟国的担心。特别是在亚洲，庞大的中国和俄罗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态势，不断对亚洲其他小国施加影响。

另外，亚洲各国也对印度和日本心存忧虑，主要是因为两国拥有的超强实力。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给亚洲国家留下的伤痕使各国难以与日本维系良好的关系。尽管日本当前的军事发展主要是为应对来自北朝鲜的威胁，但亚洲其他国家仍担心日本军国主义的复苏。印度以往与中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以及其核武器的发展使各国担心未来中印会在印度洋地区发生冲突。随着中国海军通过缅甸和巴基斯坦海港不断扩大影响，这种担心正进一步加剧。最后，印度和日本强大的经济力量使得亚洲各国获益，但也使小国变得越来越依赖这两国的市场，在贸易上造成了不平等。

这些地区性问题使美国有机会改变针对某些国家的策略、重新调整战略、并恢复其地区影响力。和胡佛提出又被罗斯福奉行的“睦邻政策”类似，美国可以和亚洲各国发展政治和经济关系，以减少不信任，减轻该地区面临的压力和威胁。但美国的这一战略是否会被各方看作是不偏不倚呢?美国决策者认为，俄罗斯和中国之间存在根深蒂固的互不信任，会在某个时间点呈现紧张和竞争态势。中俄间的对峙或中俄给邻国造成压力可以使得美国不必为对抗中国或俄罗斯而刻意寻找盟友。同样，通过巧妙地处理印度或日本面临的问题可以更加显示出美国的公正姿态。

“第三邻国”战略的实施及其对象

只有考虑到那些迫于邻近大国的压力而忧心忡忡的几个小国的特殊情况，并允诺帮助这些国家解决各自的问题，美国的“第三邻国”战略才能奏效。一些国家需要在安全方面得到美国的帮助，也有一些

国家希望美国提供经济援助，还有更多的国家希望美国充当中立的政治支持者和仲裁者。

总体说来，美国应该在各个层面将安全援助和贸易发展联系起来，并通过进一步的交流推进安全援助和公开贸易的开展。当然，到底会采取何种方案，要根据各国的战略重点和短期需求来决定。”第三邻国“战略的远期目标是与各个合作伙伴发展全面的关系，当然，这需要美国在外交、军事等方面投入大量的资源。首先，下一任总统必须在政治上承诺实施此战略，并指示高级官员将此战略融入美国的亚洲战略。白宫的国家安全理事会将对”第三邻国”战略进行总体的战略指导和监督，还要在与主要政府部门协商后确定该战略的目标国家。

在“第三邻国”战略成型后，最适宜实施该战略的目标国家是哪些呢?首先，那些能感受到来自强邻的压力，希望能和美国进一步发展关系以获得生存空间的国家应该优先考虑。第二，美国应尽全力与民主国家或有自由主义倾向的国家发展合作关系，且关系的发展不应受限于这些国家当前并不完善的体制。第三，美国应该锁定那些拥有战略性地理位置或原料的国家，或那些奉行对亚洲有积极影响的政策的国家，因为资源是有限的。美国的决策者必须采取某种方法来确定目标国家，尽管现在还在推想阶段，但一些理想的目标国已经很明确了。

蒙古

蒙古拥有富足的自然资源，如亚洲最大的铜矿和巨型的铀矿。同时正如美国总统小布什2005年访问蒙古时所说，蒙古是一个稳定的、处于民主化进程中的国家。蒙古位于俄罗斯和中国之间，且正在积极向美国寻求帮助来维持自身的经济和战略独立。去年，俄罗斯曾野心勃勃地想把蒙古变成自己的经济附属国。俄罗斯通过勒索性地提高油价和寻求在蒙古的独家开矿权，希望在蒙古经济体系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但现在中国的优势在不断增长，而且随着中国对中亚的日益关注，对蒙古的经济影响会进一步加大。

美国可以很自然地成为蒙古的“第三邻国”，和蒙古在贸易和安全领域进行合作，以避免俄罗斯或中国对蒙古进行战略控制。美蒙合作的一个例子是蒙古已派军队到伊拉克执行任务。另外，考虑到今年盟国议会选举后发生在首都乌兰巴托的暴乱，美国应向蒙古调拨外交、经济和安全资源，以避免蒙古放弃已遵循20年之久的自由主义道路。通过推动美蒙自由贸易协定的制定，美国可以为蒙古提供更多的市场和投资，这也显示出美国对这一欧亚大陆核心区域的强烈关注。

韩国

第二个目标国是韩国。美韩同盟已经持续了半个世纪，现在依然牢固不破，但是韩国因处于快速崛起的中国和正在复苏的日本之间而惴惴不安。了解韩国的顾虑后，美国可向韩国指出，减轻来自中国或日本压力的办法就是扩大其势力范围和活动领域，可以通过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和建立安全合作伙伴关系等达成以上目的。此举可以完成美国提高韩国能力的目的，同时还能减轻韩国的孤立感，这与韩国总统李明博建立“全球性韩国”的希望是吻合的。

作为美国“第三邻国”战略的核心部分，美国政府必须推动韩国的防御现代化，以应对潜在的地区威胁。在提高韩国的信心后，美国必须支持韩国和日本发展密切的关系，消除两国由于历史问题所导致的相互恐惧。在这里，“第三邻国”战略的应用不应受限于当前的民主国家划分标准，而且可以通过日韩关系的发展来验证“第三邻国”战略是否可以使大国避免对抗。通过缓解日韩之间的紧张关系来重新调整中，日、韩之间的三角关系，可以使得美国对该地区问题采取更加灵活的态度，而不必在与合作伙伴的关系方面分心。

东盟

东南亚国家联盟(东盟)是另一个目标。东盟在亚洲推动了很多创新性多边关系的发展，包括建立东盟地区论坛和东亚峰会，但东盟面临选择加入日本阵营还是中国阵营的难题。目前中国和日本都是东盟10+3论坛的成员。另外东盟非常关注中、印在经济和军事上的持续竞争。

当前，美国并没有参与大多数的东盟活动，包括东盟峰会。在未来，美国应与东盟开展更多的往来，包括和自由国家增强军事交往和签订自由贸易协定，从而使东盟在处理地区关系时可以把美国看作一个中立的伙伴。东盟和美国都非常关注海上安全问题，当前中国海军的发展使得海上交通安全面临压力，而印度海军则很可能会通过更快速的发展来应对这种趋势。针对东盟领导人的忧虑，美国应该灵活地提供帮助，使东盟能够保持地区稳定。通过采取外交手段，东盟将视美国为善意的伙伴，而非利益争夺者。

当然，和东盟整体交流要比应对单个国家困难得多。此外，东盟某些国家还存在人权问题，如缅甸军政府对人民的压迫，这使美国不可能与所有的东盟国家发展关系。然而，无论是美国的老盟友菲律宾，还是正处于民主化进程中的印尼和位于关键地理位置上的新加坡，美国都应努力消除这些国家对地区强权的恐惧心理。目前，很多国家已秘密地和美国进行了军事接触，如信息共享以及试图引起美国的关注等。随着美国对东盟采取“第三邻国”战略，与某些国家的关系会更上一层楼。美国应灵活地处理和这些国家的关系，同时要继续争取和整个东盟发展自由贸易和联合军事行动的机会。

结语

没有人会期望“第三邻国”战略成为美国的主导性亚洲战略。这一战略不会、也不应该排挤美国的长期同盟，也不会影响美国与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以及在适当的时间和地点建立多边协调体制。但是，“第三邻国”战略可以使美国与亚洲那些希望保持长久活力的主要国家有更加灵活的交往。美国距离亚洲国家遥远，不会对这些国家造成威胁，但美国又可以在商品市场和国家安全等方面为其提供专业指导。

对蒙古等国家来说，美国这一战略的作用是很明显的，而对东盟等其他一些国家，该战略应有所不同。但所有的“第三邻国”合作伙伴会很快感受到与美国保持密切关系的好处，而且美国的帮助并非建立在反对其他某些国家的前提上。此外，这一战略主要面向已经实现自由或正在自由进程中的国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国家会在与美国发展关系的过程中逐步形成一个共同的价值体系。应该强调的是，这并非迫使小国加入美国试图称霸亚洲的庞大计划，而是帮助他们捍卫自身利益、向自由世界迈进。在亚洲重新恢复美国影响、信任度和采取行动是需要时间的，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通过将美国的利益和亚洲小国的利益融合到一起，可以促进亚太这一全球最有活力地区的稳定和自由主义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