踽踽独行的女性

陈　华

摘要本文以王家卫迄今为止创作的九部华语电影中的女性为主要论述对象，试从社会学角度，将构成王家卫电影的女性人物形象还原到具体的电影作品之中进行解读，最终归纳出电影中女性的家庭形象及社会形象。

关键词王家卫，女性形象；家庭；社会

电影中的女性是美丽或性感、感性的。相对于王家卫电影中的那些理智的男性们，女性似乎更懂得主动去表达自己的感情，并且对感情有着更真切的渴望。她们构成了王家卫电影中绮丽的风景。

一、电影中女性的家庭形象

(一)情人、恋人和妻子形象

1.恋人

在王家卫的怀旧电影中有一个名字叫“苏丽珍”的女人常常会出现，她甚至成为一种标志性人物。在王家卫第一部独立执导的影片《旺角卡门》中，阿娥表妹应该是“苏丽珍”的前身，少女状态。她有着纯洁而清新的气质，她意外地闯入身陷黑社会底层的华仔生活，外表沉静而内敛的阿娥，内心深处却有着火热的情感。

在《阿飞正传》中“苏丽珍”正式登场，这时与苏丽珍相对应的男主角是“游戏人间”的旭仔，从小卖部的“一分钟朋友”开始，苏丽珍由对旭仔的冷漠到好奇，矜持到难舍，放弃自尊到最终的毅然忘记，苏丽珍从普通朋友到情人再到陌生人的过程中，逐渐完成了她由少女向成熟女人的性格转变。

2.妻子

《花样年华》中的苏丽珍是婚姻状态下的妻子形象，像所有普通女人那样她出嫁了。她有着少妇的优雅和贤惠，在理智与情感中徘徊。在情感上，她与周慕云在长久的相处中产生了爱情；在理智上，她不愿与不忠于婚姻家庭的人为伍。交织于道德环境及情感世界的女人矛盾痛苦。

《东邪西毒》中西毒的嫂子，盲武士妻子桃花和洪夫人三个都是妻子角色，前面两个女性，影片中没有作为妻子身份在日常生活中的描叙，更多是人物身份的确定，西毒嫂子嫁给了自己爱人的哥哥，一生在悔恨中度过，临死前还要爱的人忘记一切，快乐生活；而桃花则在寂寞中等待，任时间的长河淌过她如丝绸般的肌肤；只有洪七的老婆，与洪七一样简单、直接，哼着家乡小调，终守着爱人，傻傻地幸福着。

3.无法成为妻子或情人的角色

传统女性，视一个家，一个知心爱人为最终归宿，在这个家里，她将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但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无法成为情人或妻子的角色却比比皆是。在《阿飞正传》中，对感情玩世不恭的游子旭仔，分别遭遇苏丽珍和Lulu两位情人，但当她们想进一步确定双方关系时，旭仔都是冷漠拒绝。在《2046》中，Lulu又再次出现，她幻化成了一种具有象征性的女性符号，不停穿梭于男人群中，匆匆而过，她似乎也在寻找，不只是找寻旭仔，更是找寻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2046》中的白玲似乎更受伤，被男友抛弃堕入风尘的她，当生命中再次掀起爱情的波澜，她以为能用自己的性感柔媚抓住，但周慕云却只愿以金钱结束他们的关系，再次将她推入无法逃离的悲剧角色。《爱神之手》中更是用凄美的方式展现了中国传统的情爱方式，塑造出令人心痛的女性角色。

(二)作为母亲形象

以往影视艺术作品中一个始终被沿用的经典女性原形即母亲形象，在王家卫电影作品中被彻底打破甚至于颠覆，影片中“母亲”这一角色有三种。

1.情感复杂的母亲

《阿飞正传》这部电影中，最耐人寻味的关系应该是旭仔与养母的关系。养母在电影中的出场永远是艳丽的旗袍、复古的发式、浓重的妆容，一副典型风月场合中徐娘半老的形象。她张口是吴侬软语，很有上海人的优越感。但电影中养母一出场，却让我们窥探到她的脆弱与无奈。养母与旭仔的关系是水火不兼容的，这从他们之间对话可以表现出来，一边是养母咄咄逼人的上海话，另一边是针锋相对的粤语。养母的指责与不满，旭仔则不屑不理，没有长幼之别。两人的暧昧与疏远从交谈中暴露无遗。养母用一生将生母这个秘密，把旭仔拴在身边，也在这年复一年的相互折磨中，将她与旭仔之间应有的母子亲情变了质。

《东邪西毒》中西毒的大嫂，在嫁为人妻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影片中海滩上有孩子的背影掠过，镜头前手持花朵的大嫂，凄美动人，她诉说着对面前孩子又似乎是心中对爱人的复杂感情。已为人母的她，似乎还沉浸在对往昔爱情的无尽追忆中无法自拔。

2.“缺席”的母亲

《阿飞正传》中生母对于旭仔来说更像一个情结。尽管生母抛弃了他，但人对生命之本的追寻及对未得到的期望，让旭仔仍下意识地寻找她。最终在生母辉煌的寓所前，他再次被拒绝。孑然一身的他在头也不回地将对生母的牵挂抛在脑后之时，生母则隔着窗帘，心情复杂又迫切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旭仔背影。这时生母的形象虽雍容高贵，但与养母似乎又如出一辙。这里“缺席”的母亲，并不是没有母亲，而是母亲作为孩子生命中重要角色，并没尽到丝毫母亲应尽的责任，是一种“在场的缺席”。

电影《阿飞正传》中，有一位孤独的单恋者——警察(刘德华饰)，是令人绝望的三角关系中的一员。影片中他因母亲身体不好，他选择警察职业，并在值夜班打发时间中邂逅失意的苏丽珍；影片后半部片与苏丽珍分开后，因为母亲过世，终于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跑船。母亲在这个传统男人心中似乎具有传统意义——家的象征。

3.亦妻亦母的角色

“苏丽珍”是个在王家卫电影中值得玩味再三的女性。《花样年华》中苏丽珍与周慕云相恋但最终没有跨越道德底线，而《2046》中则似乎不同。影片中“2046”房间被推开的门中，张曼玉的脸在床上一闪而过，巩俐饰演的另一个以赌为生的新加坡有夫之妇“苏丽珍”，更有着难以言表的过去，有着无尽的意味。两个“苏丽珍”的出场，某种意义上似乎弥补了缺席的妻子和母亲角色：赌场里的苏丽珍像对待儿子般，以自己的魅力和方式引导周慕云回到现实、正常的社会人群中，回归自我。而过去的苏丽珍则仍是记忆中与他惺惺相惜的情人或妻子角色。

(三)作为女儿形象

《2046》中女性云集。周慕云人住的饭店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旧情人，女房客，还有房主的两个女儿。王洁雯(董洁饰)是小女儿，她是个具有反叛精神的开放女孩，在青春的岁月中，她追求自我，对于家的压制不满，曾经离家出走，但是最后却又不得不返回家庭，重新学做一个乖巧的女儿。与洁雯遭遇对立的是大女儿王靖雯(王菲饰)，她深爱着异国恋人，但由于父亲对国家民族的世仇与偏见，两人无法相见。王靖雯的日本男友在他乡的思念化成了一封封的情书，而被父亲囚禁起来的王靖雯在读完信后，也总是一遍遍在房间用日语重复着“我会跟你走”的语句。靖雯的爱是执著而美丽的。与妹妹出走后无奈回归形成对比的是：王靖雯的出走结局是圆满的。在王家卫的公映版《2046》中有一份来自日本的结婚请帖，是王家卫电影中难得的幸福结局。

二、电影中女性的社会形象

我们首先从三个方面参考了解王家卫电影中女性的社

会形象。

(一)生理形象(年龄)

在王家卫电影中对比考察两性的年龄及外貌。在年龄方面男、女青年比例均为最大，男、女青年人数基本比例相等。王家卫电影中男性演员有：刘德华，张国荣，粱朝伟，黎明，金城武，张学友，粱家辉等。女性演员有：张曼玉，刘嘉玲，王菲，杨采妮，林青霞，李嘉欣，奠文蔚，章子怡等。男女演员年龄基本上呈对等状态出现于影片。在外貌考察方面，由于王家卫电影多启用已被人熟知、崇拜的大明星，外形魅力非凡，光彩照人，故在此不多讨论。

(二)职业形象

王家卫电影中男、女角色多为社会边缘人，职业身份也仅分为10种。其中电影无交待或没有明示出的皆归为“无业”类。

(1)从职业种类来看，男性角色所从事的职业为3种，而女性为7种，后者比前者多4种；

(2)从职业性质看，男、女角色所从事的职业没有互换性，且男性与女性皆从事非专业性较强、非主导地位的职业。女性多为服务性行业，男性多为自由职业或无业者；

(3)女性职业中除有杀手、赌徒、杀手经纪人等特殊职业外，其余为相对固定的职业。电影中女性经济独立性较高。

(三)社会地位

社会地位指标考察电影中角色是否处于支配地位，即主动性与被动性，所涉及的是角色相对关系，人物社会关系，两性相处结果等因素综合考察，分析可得，女性占支配地位的比例略低于男性，但相差不大。

综合来看，他们一定程度上表达出王家卫电影中男、女人物形象的平等观。

1.女性的职业形象

王家卫的电影中，女性的职业形象与男性职业形象相对应，虽然简单，但具有一定暗喻性。女性的职业与传统职业相近的有售货员、店员、秘书、空中小组。女性职业身份中，王家卫多次使用的不外乎是店员还有秘书，这其中有些女性职业身份多次出现，但都是商业类型片中典型社会边缘人物形象的套用，而对于人物的生活状态，往往只给予片面的显示，没有深入牵涉到本身职业和发展中。

《旺角卡门》中阿娥是酒店的店员，工作场景的设置只为恋人间短暂的桃源般生活进行铺垫。《阿飞正传》中小卖部的售货员苏丽珍，在工作间的走动镜头，也只是与她无聊空虚的生活相互呼应，为接下来打动人心的“一分钟朋友，更长久的恋人”埋下伏笔。《花样年华》中秘书苏丽珍除了噼啪地打字外，更多时间则巧妙地周旋于公司老板的婚外情及电话之中。

影片中几乎很少用镜头表现女性们工作的努力或出色，对她们具体的职业内容电影中也无过多描述。空姐这个职业与角色，是王家卫电影所钟爱的女性职业，似乎最具有暗喻性。空姐工作场所飞机的停留是短暂的，流动和迁徙是不断的。而且，她们可望而不可及，可知却不可触控，让人等候而又无望，外在的进入是不可避免的。她们的职业与女店员职业一样，每天都接触很多不同的顾客，工作本身活动性较大，也存很多机会与变数。电影中空姐的职业身份，更多以标志性制服，配以黑皮鞋出场。与空姐的职业装暗喻遥相呼应最多的是影片最后，有穿上空姐制服的阿菲，似乎成熟了，但侧影却又有神秘女人风尘的模样；还有《堕落天使》中，失恋的女孩在失意伤痛慢慢平复回归正常生活后，也是一身空姐制服，开始了另一段爱情。

2.特殊的职业形象

王家卫电影中，还有许多似乎有意要颠覆传统职业女性形象的特殊职业女性。如：女毒贩，女杀手，女杀手经纪人，女赌手，舞女，无业者，这些女性的职业或身份多介于社会底层、另类边缘。而与空姐相似的是，这些女性身份也具有某些特定的象征意义，并且有助于增强王家卫电影故事的可行性。因为只有这些身份相近相似的男男女女们，在茫茫的都市人海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由于天生注定的缘分才能擦出爱情的火花。

王家卫每部电影作品都是在叙述关于爱情的相关母题。所以电影中女性的形象，就算是电影中特殊职业的女性形象，表现的形式虽非同一般却也与通篇呼应。

王家卫电影中对另、女角色职业身份的选择是有一致脉络的，无论是女售货员、空姐、杀手经纪人或是阿飞、杀手、警察的职业选择，都赋予了角色强烈的象征和符号意味，无一不流露出导演对类型电影尝试的痕迹。也正是这些导演精心设计的职业与角色，代表了王家卫电影中边缘化的男女，他们也浸透着现代社会个人生活的无根性、拒绝和逃离的特征。在这里我们也简单提一下王家卫影片中的“边缘人”，影片中的“边缘”有两层意思，一是身份、生活在主流社会以外，行为超出一般准则的非主流人群。他们之所以“边缘”，完全是因为“另类”。二是具有边缘心态的普通人。应该说，王家卫影片中这两类人都有，他们在影片中不但增强了人物形象的张力，而且也揭示出普通人内心深处的“灰色地带”。可以说，王家卫影片中的每个人都是边缘人。

三、结语

王家卫电影中的女性形象没有被导演描绘成全然无知的陪衬，也没有被刻意描绘成专业的角色，她们不以男性为重要利益核心，家庭也不再是女性惟一的避风港。导演看待女性的视角于传统观念中有所突破，打破了以往电影作品中对女性形象的刻板印象。导演对电影中女性特有形象在一定程度上颠覆的同时，还致力于两性平等蓝图的展现。

通过对香港王家卫电影中女性形象的考察发现，电影中的女性形象并非以往评论家认为的“符号化”形象。女性形象在导演突破传统男性视角下的光影故事之中，鲜活而生动；她们逃离了以往传统刻板的女性形象，并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性别观念；她们踽踽独行在香港商业电影之中，是王家卫电影中不容忽视的重要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