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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缝中的奋斗者

2009-05-25郭文妍

新西部下半月 2009年4期
关键词:追求夹缝悲剧

【摘 要】 本文比较研究了19世纪30年代法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之作《红与黑》与20世纪80年代中国新时期文学的获奖小说《人生》中的主人公于连和高加林。他们都不满足于生活现状,又试图从人生的夹缝中突围,为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不懈地努力奋斗,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是最终还是走向了悲剧。认为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关键词】 夹缝;追求;个人奋斗;悲剧

《红与黑》是法国现实主义作家司汤达的代表作,自1830年问世以来,赢得了世界各国一代又一代读者的心,特别为年轻人所喜爱。小说描绘了王政复辟时期激烈的政治斗争,在这个新旧观念交替的历史时期,于连作为黑暗时代受压抑的个人奋斗者,小资产阶级青年的典型,他短暂的一生都在不停地追求、奋斗。小说通过于连的经历真实地再现了那个时代普通人民的心理状态和悲惨命运,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当时法国的社会现实。高加林,是我国上世纪八十年代作家路遥《人生》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崭新的青年奋斗者,从黄土高原崎岖不平的小道上向我们走来,他不仅对新生活有美好的愿望,而且为实现新生活进行了不懈的奋斗。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经济体制改革,经济的变化引起了人们文化意识的变化,由于新时期文化教育的渗透与发展,新生活丰富多彩的画面在青年一代农民心中掀起了波澜,他们有了日益增长的物质与文化的新需求,试图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走向富有现代化气息的城市。高加林是一面多棱镜,这面多棱镜既照出过去又指向未来,过去与未来之间是现在,无数事实表明,过渡时期总是有人要付出代价,尤其是那些有才华而无处施展的人,常常成为社会进程的牺牲品和垫脚石。于连如此,高加林如此,将来还会有人如此。于连和高加林来了,奏响了一曲青春的赞歌,表演了一场青春的悲剧。于连和高加林去了,带着无奈,带着惆怅,带着绝望,留给一代又一代读者无限的暇想!

于连和高加林都处在一个新旧观念交替的时代。居住在交通网络不发达的区域——城乡交界地。现代文明证明:交通运输是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一个重要参考项。“没有发达的交通网络,就不能有经济、文化、科学和技术的交流。铁路和现代公路网络稀薄和延伸不到的地区,也就是缺乏现代文明和现代社会意识的领域。”[1]

《红与黑》中的于连出生于维立叶尔小镇的木匠家里,人的价值是与他所付出的体力劳动成正比的;而在黄土地上的高家村,刷刷牙也会为全村人所注目,一个小小的民办教师的位置,就可以使人得到满足。然而社会毕竟是不断地向前发展的,拿破仑的红军装虽已没有了往日的光辉,但却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使城乡之间的联系和交往日益频繁,城市生活对农村生活的影响和渗透日益深重。于连、高加林一类的平民知识分子不再把劳动视为当然和光荣,产生了对于人的地位平等,个人尊严的要求,他们试图冲破封闭的心态和地域,创造出自己理想中的人生。

于连生活在法国王政的复辟时期,那时是凭出身和门第来决定人的社会地位和命运。虽然从政治上说这是一个反动的时期,但从社会角度来观察,它恰恰刚刚经历了一场资产阶级革命,这场革命虽然失败了,但却深深地印刻在法国的每个人心中;另一方面,复辟时期的疯狂,以及由此产生的压迫,更在每个法国青年心理上产生了一种逆反定势,并产生了对自由的渴望。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出身贫寒,心地单纯,正直而又充满幻想的于连产生了一种对伟大事业的渴望和强烈的英雄主义的责任感。他不满足于现状,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儿童时代,于连就狂热地崇拜拿破仑,希望进入军界。不幸的遭遇使他产生一种逆反心理,他要凭着个人奋斗,向整个社会挑战,要轰轰烈烈地生,不想寂寂无闻地死。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同拿破仑一样“凭了自己手中的剑,做得了世界的主人。”[2]他渴望富有,渴望步入上流社会的想法已在他的内心初步有了雏形。可惜他生不逢时,拿破仑帝国覆灭,凭军功出人头地的路堵死了。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服务于一个目的——出人头地,不仅要摆脱父兄的责打,还要使那些毫无阳刚之气的公子哥们折服,赢得上流社会贵妇名媛的芳心。但是,复辟时期的黑暗现实,把他的美梦撕得支离破碎,留给他的只是良好的教育,热烈的想象和极度的贫穷。于连被捕入狱后,他拒绝上诉,拒绝营救,正因为他已深刻地认识到波旁复辟社会时代的丑恶本质。

与于连不同,《人生》中的高加林生活在一个现代生活方式和传统生活方式相冲突,文明与落后,新的意识和传统美德相冲突的时代。改革开放之后,城市化作为一种潮流终于真正走进了人心深处,城市生活对农村生活的冲击,农村生活对城市生活的影响,农村生活城市化的追求倾向,构成了当代生活的一些极其重要的方面。人们再也无法拒绝城市,城市已经走入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思维方式,永远挥之不去了。然而,在城市住久了,人们又渴望回归农村,一个是人的本性对自然的向往和亲近,还有一个就是几千年的乡土中国在人们的心中种下的对土地沁入骨髓的深厚眷恋。作品中主人公的背景设置,处在一个城乡的交叉地带,这交叉地带更像一个寓言,展示着高加林处境的尴尬,也让我们看到在他身上存在的两种相反的文化张力。在城市和乡村之间,他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是那么地渴望介入城市,然而又一次次地被城市冰冷的手拒斥于外,万般无奈两手空空地重新回到故乡的黄土地,而回到乡村这一不是结局的结局,更加耐人寻味。他那么虚狂,在人生的路上怎能不跌跤呢?这也正好印证了王瑞贤先生的两极哲理:骄傲自满这个“前极”,给高加林带来了从高空落到黄土地这重大挫折的“后极”。高加林是作者复杂意识的结合体,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纠缠在一起的产物,两种文化张力作用于他的身体,他怎能没有被撕裂的疼痛感?他处于一种模糊的生存状态中,在艰辛的模糊地带,他欲上不得欲下不能。虽然作品中透露出的种种信息都使他的价值取向有一种内在的发展趋势,但总的说来他仍处于夹缝的尴尬状态中。

面对夹缝的生存状态,面对理想,于连和高加林都进行了不懈的奋斗。

德国精神分析学家荷妮曾说过:人类天生是具有建设性的。“人类生来就需要为满足自己的生理需要而奋斗,为求达成自己的心理需要而挣扎。”[3]发展自我,改善自我,做生命的斗士,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和本能。作为乡村青年的一代佼佼者,于连和高加林正是从夹缝中不断地突围,去寻求自己理想中的人生。

纵观于连和高加林的一生,于连坚持“反抗”为主,“亲近”为辅;高加林则“反抗”为主,“逃避”为辅[4]他们都为自己的人生理想,自己的追求不懈地奋斗,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可是,最终还是走向了悲剧,于连被上流社会送上了断头台,而高加林回到了养育他的黄土地,他们不同的悲剧结局令人深思。

18世纪的法国唯物主义思想是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思想武器,它的核心观点就是要求赋予人以社会的中心地位,恢复人的尊严,要求人类去勇敢地认识自己,追求幸福。司汤达本人就是一个直言不讳的享乐主义者,他认为除了对享乐的期望和对痛苦的畏惧,行动再没有别的什么动机。于连是司汤达根据他所认识的那个社会,按照他所接受的那些哲学思想而塑造出来的典型形象,他的“野心”、他的情欲、他所做的一切,是历史社会特定环境中的产物。因此,于连的悲剧结局是一种必然,他不得不选择灭亡。于连最终是失败了,但是他却作为一个成功的人物形象在文学史上永远闪耀着光芒。司汤达的《红与黑》,在法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中都是别具一格,首开一例,自成一家。

《人生》创作于改革开放后的80年代,路遥作为一个乡土作家,在这一历史潮流前,他更多关注的是农村青年的命运。他的生活阅历是从农村走向城市,作为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农民之子,他不能不受根深蒂固的亲情与乡土文化的牵制和影响,因此,他最乐于也最善于描写农村生活,描写本土或来自乡间的人们的心灵和遭遇。正如路遥自己所说:“我较熟悉身上既带着‘农村味又带着‘城市味的人。”《人生》中的高加林,他的追求和理想,有这个时代青年人的特色。他作为一个当代青年,不仅是城市和农村交叉地带的产物,其他各种行业也有高加林,当然,更多的是农村中的高加林。在路遥笔下,我们很容易看到礼仪之邦的中国人身心上烙有的“礼教”印记,儒家的崇尚道德完善的倾向支配着或约束着路遥笔下的人物。高加林走了一个圆圈后,到底还是回到了农村,面对高加林的“还乡”(虽非衣锦),乡亲们并没有排斥他,而是给予了他无尽的关怀,他们的爱会让高加林在黄土地上收获甜美的希望之果。高加林与于连不同,于连给人的感觉是飘忽不定的,那是因为他没有根。而高加林则是沉甸甸的,因为他与土地紧紧相连,土地是他抹不掉的命根,即使他真的进了大城市,他的心里也会有无法割舍的牵挂和眷恋,就像艾青笔下的《土地》那样刻骨铭心。这是中国特有的产物,这是几千年来中国小农经济发展投射到主体身上的深沉烙印。与路遥的《人生》几乎同时(或稍晚)的“寻根文学”,虽然从表面看来是都市人对失去的乡村的找寻,从根本上看与路遥的《人生》仍然是异质同构。

读过《人生》的人没有人能够忘记结尾的一幕场景:“高加林一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呻吟着,喊叫了一声:‘我的亲人哪……”[5](p191)虽然是作者刻意留下的“并非结局”,却也说明,虽然土地给了高加林痛苦,但是这土地养育了他,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有他至亲至爱的人。他背弃了这方土地,最终,外面的空间也不会真正的容纳他。作者设置的“并非结局”,其实就在暗示像高加林一样的人物,他们想要摆脱农村落后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摆脱落后的生活观念和陈旧习俗,他们不可能直接地“跳”出这个圈子,而只能立足生养他们的土地,选择正确的道路,同广大人民一起奋斗,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一切,去填平城乡之间的差距。这样,他们才算找到真正属于他们的生活,才能在人生观的高度上领略人生的真谛,完成真正的人生。正如路遥在《人生》中引用柳青的一段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我想,这也正是于连和高加林的悲剧留给我们的启示。

【参考文献】

[1] 〔美〕费正清.中国与美国[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2] 〔法〕司汤达.红与黑[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3.

[3] 〔德〕荷妮.自我的挣扎[M].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

[4] 刘绿宇.于连和高加林悲剧的文化思考[J].外国文学研究,1990,(4).

[5] 路遥.路遥小说名作选[M].北京:华夏出版社,1995.

【作者简介】

郭文妍(1982-),陕西宝鸡人,宝鸡文理学院图书馆助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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