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翰墨滋味长

雷　雨

许宏泉先生出版了两本书，唤作《管领风骚三百年》。猛一听这样的书名，对书中内容还有点丈二和尚，不明就里。待捧书在手，原来是明清以来诸多文人翰墨先贤手泽。展读之下，抚摩再三，令人欲罢不能。

众所周知，明清以来，迨至民国。文人墨客，不胜其数。其间有勋业昭著彪炳青史者，有开宗立派立德立言者，有才气纵横穷愁潦倒者，有隐于乡野无籍籍名者，但他们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守护者和体现者，其私人通札夫子自道为人题签，凡此种种，涵育着重大信息，闪烁着真知灼见，寄托着别样情怀，令后来者无限低回，感慨万千。姚鼐、包世臣、吴梅村、冒襄、袁枚、王士祯、李慈铭、王闯运、陈维松等人，其成就、其经历、其见识，不仅仅体现在文字功夫，满腹才华，更重要的是，从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时代风云历史波澜，让人透过丰富生动的生命个体，窥见当年的种种历史现场。如今，留给后世的除了他们的诗文，如果我们还能亲自目睹或者把玩他们留下的吉光片羽的翰墨雅玩，在默默注视间，心领神会，异代相通，该是怎样的一种境界和因缘啊!我们说吴梅村经历明清两代，才气卓然，际遇奇特，但心中煎熬和痛苦又不足为外人道，如何体会他的心境?看他弥漫在翰墨之间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绪况味，能不让人有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怅然?

许宏泉的搜罗自明清以来，没有框框，不受拘束，诸如梅增亮、樊增祥、易顺鼎、袁寒云、黄秋岳、周作人，甚至胡兰成的笔墨，他都搜罗把玩，仔细体味，其间的感受似乎要远远高于坊间所谓的貌似正确实在大而无当的浮泛之词。黄秋岳是汉奸确凿无疑铁案如山，但是他的文采他的识见，却为何如此出乎其类?拔乎其萃?难道说自古小人无不多才就能一言以蔽之?胡兰成，许多人提到他都是嗤之以鼻。其文字之清丽浮华，自然也让人见仁见智，但是如果说，从他的书法中间也看到了“汉奸”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那只能是笑话!如今，媒体上放肆地把张爱玲的所谓《小团圆》来比附张爱玲和胡兰成，这样的对号入座，对逝者又有几份起码的尊重?2008年，与蔡玉洗先生曾有齐鲁淄博之行，到过蒲松龄故居，到过赵执信故居，看过许宏泉的求索，才知道赵与渔洋先生不仅有很近的亲戚关系，而且还有点势不两立的味道。

许宏泉作为一位画家、收藏家，经常穿行于各个拍卖场之间，其间得意甘苦，唯有自知。而令人敬佩的则是，这些他所提及的文人翰墨，都不仅仅是据为己有奇货在手的沾沾自喜，而是或齐鲁，或江浙，或湘赣，或南粤云贵，但更多的是皖南山水之间的流连忘返，寻踪探访，这些奔走在大地上的行色匆匆惨淡经营。都是以文人翰墨为经纬，旁涉其生平事迹掌故轶闻，不求其全，贵在直抒胸臆，要言不烦，而身在其中，古今结合，又让人感到清新自然，身临其境，远非简单的旅游文字，可相提并论。作者在北京八道湾与知堂先生家中当年的女仆对话，意趣盎然，让人浮想联翩。作者到苏州寻访吴梅村之墓，我也有这样的经历，但百寻不遇的惆怅和遗憾，又有几人可以共语?有意思的是。许多知名度不是很高，也就是名头不大的文人雅士，因为许宏泉的钩沉访求，得以浮出水面，重现人间。许宏泉的工作，实际上要比田家英先生的小莽苍苍斋的收藏又更加深入和拓展了。

这样的编写体例，这样的搜罗挖掘，这样的森然而立，这样的浩大工程，却是一人之力得以完成!据说，许宏泉还要如此之三之四地编著下去，大概要有十集左右，这样的气魄和宏愿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期待着许宏泉《管领风骚三百年》的三集、四集，乃至十集，延绵不绝地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