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山的轿夫
2009-05-22梁跃君
梁跃君
登三清山遇雨,是那种厚厚的水蒸汽似的雨。什么玉灵观、石鼓岭、三清宫……都锁在水雾中了。游人裹雨走在山道上,就像钻在翻滚的牛奶里。观景无奈变成单纯的爬山运动。
爬山就爬山吧,生活中,天不遂人意的时候常有。调整自己的心态很重要,从事情的另一面找乐趣,有时会让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这不,另一道风景闯入了视野:三清山的轿夫!
以前走过好多名山大川,轿夫的身影并不稀见,每每轿夫从我身边擦过时,总是报以怜悯和同情。我对那些让人抬着上山的游客有一种本能的不屑,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乘轿者,觉得他们用冷冰冰的钱币,换取这样的享受,至少内心犹如孟冬的荒漠,暖风还未吹生出一丝草色。
这次,三清山的轿夫从我身边匆匆前行时,我再一次涌动了这样的感受。同时,轿夫们外貌、神情的惊人一致让我驻足:身躯清瘦、个头矮小、眼神机警、态度谦恭。大概是无景可赏的缘故,我又有了新的发现,一连几个轿子过去,上边坐着的乘轿者也有惊人的相似:一色儿那种城市里养尊处优的大胖子。
瘦瘦的轿夫抬着胖胖的坐轿人,步态轻盈。嘴里哼着小调,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他们轻松地超越着游人,登上了一座座山,翻过了一道道梁……再看看轿上的胖子们,双手紧握竹杠,神情紧张木然,身上的赘肉随着轿子的颠簸痛苦地喘息着。看上去没有一点享受的愉悦。
上山了,雨也停了,瘦瘦的轿夫放下胖子们,几个人凑在一起,抽烟、喝水,吃着自制的干粮,用我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我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能看出他们谈得很开心。很放松。趁着游客们在山上用午餐。他们有的躺在轿子上。头盖一张报纸打起了盹儿,有的凑在一块玩起了扑克。不一会儿,一阵哄笑声打破了游客们的白日梦,回头一看,输牌的人脸上贴满了纸条……
我不禁问一位轿夫:“每天重复在山路上,很辛苦吧!想过出去干些别的吗?”他说:“习惯了,不觉得苦,也没有比较,就想着这座山。”
简短的几句话,展开了他们简单的生活,却让我在雨后的清新里窥到他们的富足。可不。此时此刻,他们不用愁下山的路怎么走,因为他们身轻如燕,在山路上走得比柏油马路上还要轻松自在:他们不用在意领导的脸色、股市的涨跌和职位的升降,因为他们全部的世界就是这座神奇的大山。山里不仅蕴藏着他们取之不尽的财富,且草木欣欣向荣、清泉涓涓流淌、奇花缤纷于岩谷、莺鸟和鸣于枝头。山外的世界或许精彩,或许诱人。但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与他们有关系的是山下的土屋前。父母妻儿正在翘首企盼他们的归来,在亲人眼中,他们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英雄或者懦夫、贫穷或者富有、成功或者失败、健康或者病态……对于这些问题的评判。现代人总是举着世俗的尺子去衡量、去比较,在比较中陷入混沌,迷失了自己。看看远处的那些城市和城市中穿梭的人们,被烟雾笼罩,被焦躁蹂躏,他们何尝有过真正的愉悦和轻松!世间快乐无论几斤几两,轿夫们如此满足,实际上已经把快乐占尽。
印度一位思想家奥修说:“玫瑰就是玫瑰,莲花就是莲花,只要去看,不要比较。”我想,正因为轿夫们心里没有装着沉甸甸的比较,所以才能用新鲜开朗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走起山路脚步才快乐、轻盈。没有了比较,粗茶淡饭一样香甜,草野小民同样尊贵。人呵,就该在这种真实的轻松中慢慢地走过自己的一生。
该下山了,瘦瘦的轿夫们又抬起胖胖的坐轿人,我忽然羡慕起轿夫,同情起乘轿人来。
看来,我仍是个俗人,心里仍装着比较。
责任编辑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