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2009-05-22他乡客
他乡客
爸爸的老家在黑龙江,家里有爷爷、奶奶、大伯、叔叔和三个姑姑。爸爸和妈妈抗日战争期间就参加了革命,全国解放后他们从东北调进北京工作,那以后有了我和妹妹。1960年,近十年没有回过家的爸爸思乡之情益甚,无奈公务缠身,情急之下只好托人把爷爷、奶奶接到了北京。那年我6岁。
爷爷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高高的个子,健壮的身材,红彤彤的脸盘,并且伴之一脸的“威严”。第一眼看到爷爷,我的敬畏之情已油然而生。据爸爸说爷爷的家教很严,爷爷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古训,因此爸爸他们兄弟三人就是在这样的“古训”中成长起来的。爷爷来我们家的时间里,很难见到他的笑脸。
爷爷的原籍在辽阳,早年间因家境贫寒在家乡难以生存,因此举家北上落户在黑龙江的一个煤矿。爷爷没上过学,但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盼自己的孩子里能出个“文化人”。因此尽管家境贫寒,孩子又多,仍然勒紧裤腰带,千方百计地供他的三个儿子读书。爷爷的付出最终得到了回报,大伯最有出息,在当地是蒙眼能写篆字的“才子”,解放后在一个城市里教书,最后成了教授。爸爸只念了几年书就跑出去参加革命了,所以学业远不及大伯。但“当官”当到了北京,又不能不令家乡的父老刮目相看。只有叔叔生性老实,无法按爷爷的企盼出人头地,最后只能子承父业当了一名矿工。
爷爷没念过书,但对书却情有独钟。不但自己爱惜书,还对别人不爱惜书的行为深恶痛绝。那一年妹妹还在蹒跚学步,有一天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打开了爸爸的书柜,把书一本一本的往外拿,没轻没重地将两本书的书皮给撕坏了,恰好这时爷爷过来看见了,一怒之下照着妹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爸爸平时最疼爱妹妹,但此时却爱莫能助,只能在爷爷气哼哼地转身出去时,悄悄地撩开妹妹的裙子察看一下“伤情”,但这一举动还是被爷爷看到了。多年后,爷爷在家乡因脑溢血猝然去世。在回家奔丧期间,奶奶告诉爸爸,爷爷自北京回去后,每每提起对妹妹的这一巴掌就悔恨不已,甚至偷偷流泪。回北京后爸爸说起此事,也是难以抑制黯然神伤。
爷爷爱书,更敬重读书人。究其原因,就不能不提起一个人,爷爷平生最津津乐道,也是他一直引以为自豪的就是他的老家辽阳,在清乾隆年间曾出过一个大名人。此人曾做过咸丰帝的老师,那就是辽阳举子王二烈。在北京时我曾经常听爷爷百吟不厌的“压倒三江王二烈,老祖(乾隆)同朝少祖(咸丰)师”。那时我年纪还小,并不知道王二烈是何许人,更不知他有何德何能,使我敬畏的爷爷一提起他便脸泛红光,崇敬之情无以复加。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才逐渐体会了爷爷那时的心情。在自古“江南多才子,江北出豪侠”的年代,王二烈确实给东北人增色不少。更何况他还是爷爷的老乡哪。在中国历史上科举制度建立以来,有谁听说过东北人折过桂。难怪王二烈在奉诏出任贡院监考时,众多的江南考生难以服气,以致出联“江南千山千水千才子”以发泄心中不满。虽然王二烈对以“江北一天一地一圣人”的下联,使得这些狂妄的江南才子不得不刮目相看,有所收敛。但像王二烈这样的才子在东北毕竟凤毛麟角。这就造成了爷爷努力培养自己孩子的动力,后来大伯和爸爸取得的“成就”,很大一部分应归功于王二烈。
爷爷来北京那年我刚上小学。那时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无暇顾及我的学习,我又生性贪玩学习很不努力,爷爷对我很生气。但我是他的第一个孙子,他对我特别疼爱,所以虽怒其不争却又网开一面。就连爸爸有时想用“武力”对我进行教育,因畏惧爷爷的“权威”也无从实施。但并非疼爱就姑息,每当放学时,爷爷就站在我们学校门口接我回家(那时还没有家长接孩子上下学的风气)。监督我做作业,而爷爷的威严也确实令我生畏,因此尽管玩心未泯,学习上却也逐渐就范,有了一些起色。
后来,我经历了那个轰轰烈烈的时代。中学是在“文革”中度过的。没学什么文化知识,却又做为“知识青年”在初中毕业时和同学们一起“上山下乡”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而且一呆就是七年。在兵团。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的青年云集,大家把从家里带来的书相互传阅。因此那时我阅读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学书籍。读书燃起了我更大的求知欲望。最终在回北京后走进了大学的殿堂,如愿地拿到大学本科学历。妹妹在我稍后也攻下了硕士学位。这在我们家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足以光宗耀祖了。也许由于我小时候的“顽劣”,爷爷对我的期望值并没那么高,要是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应该欣慰了。
(摘自《档案界》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