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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相

2009-05-21

南方人物周刊 2009年19期
关键词:花瓶发票

摔完花瓶怎么办

亲爱的木木:

我和丈夫相识17年、恋爱7年,直至婚前两年他都是我的崇拜者。我的学历和知识层面比他高,他社会经验和为人处事比我成熟,这是我母亲反对的原因之一。

婚后他事业越来越好,我辞去工作和他团聚。但是生活在一起后问题巨大,因为以前的关系他厌恶我父母,不予来往,作为独生女的我实在无法面对双亲。对下一代他的态度从不要到不置可否,不考虑30岁的我以后生育是否有难度。家庭经济状况我更加一无所知,他只是给我家用。至于感情,不粗暴也不温柔,不算冰冷但决不贴心。他不关心我想什么,我的情绪也影响不了他。我也试着沟通,他永远沉默直到睡着,甚至在我为他的冷漠流泪的夜晚。

也许我太过迁就软弱,他现在动辄对我呵斥,而我处处怕耽误他工作影响他心情。客观来说他是沉稳有爱心的好人,但他对我的态度今非昔比。我多次有过离开的念头,只是狠不下心,不知哪天哪件事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期待又害怕最后一根稻草

亲爱的骆驼:

弗洛伊德认为,有机体内存在某种使大脑内部的兴奋保持为常量的倾向。当某些事件引发过多的兴奋时,比如发生某件令我们生气的事情后,我们倾向于以某种方式消解这种愤怒,以保持大脑内部兴奋的平衡。他举例说,“俾斯麦必须在国王面前压抑他的愤怒,但事后他往往将一个昂贵的花瓶摔到地上进行发泄。”

所以,很不幸,人是有补偿心理的,某个方面被压抑,必然会在其他领域把场子找回来。你的学历、知识,你母亲以及你自己对你丈夫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婚前一直给你丈夫以压抑感,现在他有钱了、成功了,而你却失去了独立性,于是他开始摔他的花瓶了。一个学识不错如今却要向他讨钱的女人,是多昂贵的花瓶啊,摔起来得多解恨哪!

问题是:摔完花瓶怎么办?俾斯麦摔完花瓶还得去见皇帝,和皇帝就统一德意志这个问题共勉。而你对于你丈夫没有皇帝般的威慑力,所以摔花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你们就不死不活地过下去。这样的日子没有意义。

俾斯麦跟皇帝说,“既然我们迟早是要死的,能不能死得更体面一些?”皇帝听完就热血沸腾地打仗去了。既然你已经做好了散伙的最坏心理准备,为什么不死得体面点儿?请振作起来、骄傲起来,找回气焰嚣张的自己,找份有意义的工作。他不爱你就走呗,何必过这种连爹妈都难见上一面的日子,男人喜欢挑战刺激,所有棱角都没了,对他还能有什么挑战性?

“面子”问题

韩松落

一个假期过后回来,仔细看看周围的人,多少有点变样,单眼皮的成了双眼皮,鼻子不挺的也挺了。那多半是趁着假期去整容了,利用假期,再把平时攒下的假调一调,就有足够时间做手术和休整了。

我同事小孟就是这支整容大军中的一员。她老公做生意,有的是钱给她做手术。不过,大约是怕一次性整得太彻底,猛然出现把人吓着,就趁着假期每次修整一部分,让大家适应。

但想得这样周到也还是免不了惊魂时刻。有一次,假期都结束了,她却又休息了好几天才来上班。一进办公室,举座皆惊,几个小伙子愤而挽袖,替她打抱不平:“孟姐,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报警了没?要不要我们替你出气?”小孟努力地遮掩:“打扫卫生时不小心跌的!”

起先大家以为是家庭暴力,不太方便讲,后来慢慢醒悟过来,那是整容之后还没完全消肿!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既然她要努力瞒着人,大家也就乐意装作不知道。单位整了容的不止她一个,不过都没她那么大规模罢了,也就是在眼睛鼻子上低调地做点手脚。但这几个整了容的,好像就有了点瓜葛,慢慢就因为这点心照不宣的秘密走到一起,格外亲密,成天把头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因为以为别人都不知道,所以非常刺激。我们单位有几个都患着鼻炎的,成天在一起交流治疗心得,就被我们称作“鼻炎协会”,简称“鼻协”;这几个整了容的,就叫做“整协”。真是协会林立,群雄割据,狼烟四起。

不过,人有了得意事,哪里愿意一直瞒着人?小孟慢慢就向我们坦白了,她讲的时候吞吞吐吐,似乎是要揭露惊天黑幕,大家也就迎合她,故意听得一惊一乍的。原来她的鼻子是大前年长假在北京整的,眼睛是前年在广州整的,嘴巴是就近在西安整的,下巴是去年用探亲假在上海整的。这么着,几年下来把一张脸凑齐了。既然有这么一张好脸,就不能不振作点,以免辜负了,于是办了各种健身的卡,每日努力练习着。衣服也不能随便穿了,这几年时间,花在这上面的钱,够我们这里买大半套房子的。

既然不再是秘密,而且大家也是羡慕的成分居多,就把这个话题摆到了桌面上。有次应酬遇到她老公,就谈起了她的整容来。她老公倒也开通:“只要她别一高兴去变了性,咋整都成!”

发票,发票

独眼

“发票,发票要么?”阴沉性感的男女声此起彼伏,经过地铁站口,我不得不低头快走。看到栅栏旁那些孕妇或是抱小孩儿的妇女,我总为自己毫无发票需求羞红了脸。

许多年后,我终于理解了发票的用途:公司财务通知我,再不能交出相当数额的发票,她就将替国家扣掉我年终奖的20%至25%。可往前推一年多,宣布年薪制时,老板眉飞色舞地讲解的是,每月发我们2000块将会如何为我们节省个税。

我先把现有的发票全搜出来。办公室早就没了,每次出差为了填补差旅费的亏空、拿到自己那份差旅补助,大量“合格”发票早被消耗殆尽。冲回家翻箱倒柜,汗流浃背而所获有限。我真的敲着抽屉念“发票发票快出来,你的房子着火了”,拽开沙发垫从缝隙之间抠出一张打车票时,我的头像蒸汽火车头一样呜呜作响。4个小时之后,总共找到30多张打车票,再去掉“不合格”的就所剩无几了。

接着我不仅动员了全国各地的朋友向我快递他们不需要的发票,连我爸妈都被迫收集起超市小票,开成我们公司为名的“办公用品”发票。即便这样,一共也只能凑出几千元发票。

我决定铤而走险,却愕然发现,几年不坐地铁,早先西直门站左右两列发票销售“迎宾队”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以肠形缓慢迂回移动的进站人流填满了小广场。我竖着耳朵,希望听到卖发票的叫卖,只听到后面人大喊着:“干什么呢?快走!”我又去火车站碰运气,看人验票出来就逆着人流跑到检票口,对检票员说:“能把您手里这几张车票给我么?”自然是被大义凛然地瞪视了。

折腾了一个多礼拜后,财务拿走了我搜罗来的各种发票,数额还远远不够,可她并没说什么,换成了无数需要签字、各种名目的报销单。年终奖发下来了,虽然扣了一些税,但没我以为的那么多。去跟财务打听原委,她笑笑说:“你别问了。”早先报纸上曾报道过发票贩子,说几年前是卖单张发票,现在发展到卖套票了,含往返火车票及其间的餐饮住宿发票。我猜她也有这种“货源”吧。

不久,在健身房的更衣室看见两个人嘀嘀咕咕,各从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交换,掏出来的,竟然是白纸红框的发票。一位客气地说:“点点吧?看对不对。”对方说:“不用不用。我那堆不知道合您用不?”我当时万分激动,掏出名片想去加入他们这个换发票团伙,可想到自己没有发票当本钱,立刻迈不开步子了。

剩余价值

大骐

地点是加拿大M城。太阳西下,转进一条后巷,敲开一扇紧闭的后门,一个长着东南亚人面孔、神情严肃的中年人横在了眼前。跨过门槛,就是这家泰国餐馆的厨房,沸腾的空气里充满了油烟味。

“这是我的朋友,今天来试试工。”一句简短介绍后我被推到了洗碗工的位置上。友人介绍了一番清洗碟碗的程序和切菜切肉的基本功后就离开了。20多岁了,还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如此多的厨房杂活,堆积如山不断增加的碗筷,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能把人手指冻掉的流油的鸡肉,这一切,令我的手紧张得微微抖动。

“快点!”身后的越南老板娘急了,看我一副笨拙模样,过来亲自操刀示范了一次高效率的切肉。什么叫刀功,从那天起我是清楚地知道了。就拿切鸡胸脯来说,去边角肥肉和切片只要几秒。切完肉立刻洗碗,一秒不停。这个活儿的技巧在于如何尽可能多地把碗碟放进洗碗机。为了这个,厨房里的两位厨师竟各自教了我一次,可见他们对效率的重视。

一个从不干任何家务的青年,就这样凭着一股任打任骂、勤勤恳恳的精神,战战兢兢度过了一个忙碌的夜晚。11点,吃工作餐时,踏实的感觉第一次涌上心头。

此后5天每个夜晚都与碗碟度过,当然还少不了对付十几斤的鸡肉。一连6个小时的站立让脊椎叫苦,手上的刀伤也添了不少,可大概在3天之后,身体开始麻木,脑子停止了思考,只是像机器一样干着这两样活。每天都坐最后一班地铁,往往昏沉入睡,直到列车员走过来敲打我的身体,才发现已到终点站。

午夜后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全身的酥痛感才被唤醒。第二天起床上课又是一番痛苦挣扎。在遭受“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的同时,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境遇下的痛苦、无奈和矛盾。隔着厨房大门,从餐厅那边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而我这边却是手脚不停地做着机械化的体力活,这种心情很难用语言表达。

想想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有多少留学生正在厨房干着与专业知识不相干的杂活?但也只有处于这份煎熬当中,我们的身体才会被重力压低,以贴近大地去更真实地体验活着的意义。上天成龙或下地为虫,我想这是每一个知识分子在苦干之余脑子里不断萦绕的疑问。

一个小时8加元,一天48加元,一个星期5天240加元,拿着这些沾染着油渍,由小额钞票叠成的薪水,我明白了剩余价值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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