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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死亡”是欺上瞒下的典型标本

2009-05-14周东飞

杂文选刊 2009年12期
关键词:户口学业小学生

周东飞

近日,中国物理学会举办学术会议,中科院院士杨福家在演讲中谈到,评价一个国家教育成功与否的“标尺”之一,是看这个国家的小学生是否学得轻松愉快,大学生是否学得紧张勤奋。这样的“标尺”,听起来新鲜,细细一想,颇具深意。

学生随着年龄增长,身心发展逐渐成熟,因而学习内容不断增多,学业负担相应增加,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在我们周遭,实际情况正好相反。问问小学生,“你觉得学习轻松愉快吗?”恐怕许多孩子都会摇头。教材就那么几本,但学习的内容之多、难度之深。远远超过教材。不少小学生的书包重达七八斤,里面除了课本,还有各类课外教辅书,背着沉重的书包,有孩子戏称自己是“忍者神龟”。调查显示,目前小学生每天需要“两到三小时”以及“三小时以上”完成作业的占近六成。此外,学生还要在家长或老师的安排下参加各类课外辅导班,以提高考试成绩,或是参与各种竞赛。所有这一切,都是围绕一个明确的目标:升入名牌初中、重点高中,考个好大学。

而大学生呢?有关调查显示,近年来沪上高校学生的学业负担呈下降趋势,认为“学业轻松”的学生比例在上升。不少大学生在选课时,对于一些上课管理宽松、学习轻松的课程趋之若鹜;那些“上课看电影,考试写一篇观后感”的课程最受欢迎。各学科的大学生中,文科生自认为学得最轻松,因为老师要求不高,课外作业少,如果需要写论文,网上一搜索,轻松搞定。在许多高校,毕业班的课堂上空荡荡,学生不上课最好的理由是“找工作去了”。于是,无形之中,大学本科四年被压缩到三年,专科三年被压缩到两年。而研究生则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放羊”状态,难得见导师一面。

反观美国等发达国家,小学生学业负担轻,学习难度比我们差一大截,放学后有许多空余时间可自由支配,发展各种兴趣爱好,探索各类稀奇古怪的小课题。随着学生年级的升高,学业压力渐重。在国外一流大学,夜晚实验室灯火通明,亮到深夜,许多本科生、研究生孜孜不倦地学习,参与导师科研课题,忙碌而充实。经常有人反思,为何中国的孩子学得那么辛苦,中国的基础教育那么“扎实”,但我们培养过的创新拔尖人才,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及一些发达国家。且至今尚无人问鼎诺贝尔奖?从中国小学生的“忙”,和大学生的“闲”中或许可以有所体悟。

把握好不同年龄段学生的“忙”与“闲”,是对教育规律和学生身心发展规律的尊重,同时也关乎创新型人才的培养,关乎创新型城市和国家的建设。教育部门和全社会应该为“减负”作出持之以恒的努力,减轻小学生过重的课业负担,把孩子们从死记硬背和“题海考海”中解放出来。孩子们不“忙”了,他们才会有充分的时间去发展兴趣爱好、发挥奇思妙想,这些看似与学业成绩挂不上钩但在小学阶段播下的创新种子,日后很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而大学,需要为学生提供自主发展和创新创造的土壤,营造优良学风,加强师生互动,把好人才“出口”关,让学生“忙”起来,让各个层次学位的“含金量”名副其实。

河南省周口市郸城县腰周庄村一千八百多名村民中,有三百多人的户口被神秘注销。记者通过采访得知,1998年前后,村里为了截留村民上交的提留款和集资款,就把村里老人们的户口按照“死亡”上报到了派出所。现在,提留等多项费用都已经取消,老人们却因为没有户口而无法享受国家的各项惠农政策。(2009年11月2日央广《新闻纵横》)

诗人应该被致敬的理由有很多,其中最贴切的一条,是因为他们用最简短的文字概括了纷纷扰扰的万千世相。有时候,这种预见和归纳的能力甚至超出了诗人自己的意愿。“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对这个诗句的主流解读无须赘言,我们所关注的是它惊人的印证功能。“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这些死了的人在儿女的蒙混下“被活着”,目的不过是要骗取数量可观的退休金。“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像河南这三百名活着的老人一样,他们的“被死亡”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弄权者欺上瞒下的欲望。

人的创造性在何种状态下最容易进发而出?答案不是在紧急关头而是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利益越大人的创造性就越强。河南省周口市郸城县腰周庄村的村干部们用自己的实践,验证了上述规律。在农业税费尚未被免除的时代,人头和户口的数字游戏就是财富的来源之一。全村六分之一的人口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死亡”了,对下各种沉重的税费照实征收,对上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截留和少交。老人们不会去参军、升学、打工,所以他们可能到死都不会发现自己户口被注销的事实,因而他们也就成了“被死亡”的首选人群。或许这是不吉利的诅咒,但在利益面前道德根本不是欲望的对手。

不过,说到底这只能算是一种小聪明。如果真有大智慧的话,村干部们应该预见到利益输送方向还会有调头的这一天。征收税费一旦变成了发放补贴,户口也就从义务的载体转换成权利的凭证,活人“被死亡”的闹剧和阴谋难免要大白于阳光之下。现在断言“大白”可能为时尚早,当地政府对此事的表态仅仅是帮助“被死亡”的村民恢复户籍,甚至这份“帮助”还附加了“能提供一代身份证和老户口本”的苛刻条件。当地政府的扭捏和矜持,让人恍然觉得他们是在额外开恩,而不是要为一桩掩藏已久的丑闻善后。

尽快让“被死亡”者“活”过来,并补偿他们因户口被注销所遭受的利益损失,这只是当地政府应当采取的补救措施之一。除此而外,“被死亡”事件的来龙去脉应当得到认真调查,其中有几个核心问题的答案必须公之于众。村民“被死亡”的真正意图在于截留挪用税费,那么这笔钱财到底有多少,它最终流向了谁的口袋?这样的系统工程绝不是几个小小村官就可以运作周全的,一个行政村一年“死亡”三百人,这样的咄咄怪事能够得到当地公安机关的承认,用“把关不严”显然无法搪塞过去。到底是哪些人在合谋?他们得到了什么好处?

“被死亡”闹剧说穿了就是基层权力玩弄的一出数字游戏,欺上瞒下本来很成功,公然造假也已经获得了利益,然而却在十年后穿帮露馅。数字游戏的真谛乃是可大可小、按需捏造,芸芸蚁民在弄权者的眼里不过是博取利益的工具,活人可以“被死亡”,死人自然也可以“被复活”。如此手段,可用于从民众手中搜刮钱财,同样能够用于从上级那里截留补贴,彻底清查殊为必要。“被死亡”是不是腰周庄村一村独有,甚是可疑,若权力运行的氛围与环境并无二致,那么一口咬定别无分店,倒像是故意侮辱了其他人的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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