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牌“钩头”晒“钓鱼”经
2009-05-14佚名
佚 名
被“钓鱼”的司机终于迎来了一次胜利。26日,上海浦东新区区长姜梁公开承认,查扣孙中界金杯车的原南汇区交通行政执法大队使用了不正当取证手段。并且这不是个案,而是系统性的局限。说得直白些,即“钓鱼”执法在上海广泛存在着。
与“钓鱼”执法同时存在的,自然是“钩子”。近日,记者采访了一名自称金牌“钩头”的上海人——金生(化名)。
金生2006年已“金盆洗手”,在这之前,他做过一年钩子、五年钩头;身手敏捷,除上海话,还可以讲些广东话、安徽话、浙江话、江苏话;钩车几年,很少失手,“业绩”最好的一年,带领手下人共钩车一千零五十九辆,钩一辆一般可从执法大队领取四百元“劳务费”……
金牌钩头月入一两万稀松平常
金生做过许多小生意,如修摩托、卖电器、开黑车。2000年前后,一个在闵行区做钩子的朋友邀他入伙。开黑车时,金生被钩过两次,总共交了一万多元才完事,那阵子恨死钩子了。可一旦有机会做钩子,他却是毫不犹豫,“我不做,别人也会去做。再者这也不违法,是执法大队让做的。”
金生加入的是个小团伙,只有十来人,钩头是蒋国辉。把孙中界钩入埋伏圈的钩子的头,正是蒋国辉。
第一次钩车的情形,金生称已记不得细节,“那是晚上,几个人一起上的车,还有好多人等在前面,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很轻松。”
上海各区县都有钩子,地界不同,钩车的价格也不同。据金生所知,南汇钩一辆二百五十元、嘉定和青浦四百元、闵行五百元、奉贤六百元。这些钱,每月由钩头到各区交通管理执法大队结算领取。实际拿到手的,只有80%左右,其余部分被执法大队提留。
以金生所在的闵行区为例,每钩一辆,钩头可领回四百元,其中二百元揣到自己的腰包,另外二百元分给实际钩车的人。做钩子,月收入多则五六千,少则两三千。如果做钩头,月人一两万是稀松平常的事。钩车两三次后,金生就变成了熟手,很快又变成了金牌钩子。做钩子约一年后,他联合三十多名黑车师傅,集体举报蒋国辉向黑车师傅收取保护费。结果,蒋国辉被判刑三年,他则成了钩头。人手最多时,有十二个钩子。
刚开始,闵行只有金生一帮,后来增加到三四帮,其中一帮是蒋国辉出狱后纠集的。
装备精良给手下买名牌录音笔
金生做钩头时,每次钩车,地点自定,时间则由执法大队提前一天通知。至于地点,他喜欢挑路面开阔、人车偏少、容易脱身的地方,并且常是一次设三四个点。一切联系安排妥当后,金生自己开一辆车,再让人开另一辆车把钩子们全部送到街上。到了某个点,一次放两个人下去,等这两个人钓到鱼,再放两个人下去。钩子扬手招车时,金生把车停在不远处盯着一旦有车被钩到,他立刻打电话给守候在目的地的执法人员,告知被钩车辆的型号、颜色等,让对方准备收网。以前,金生用执法大队发的对讲机与执法人员联系。2004年,执法大队丢了一部对讲机,为防泄密,双方改用手机联系。与此同时,开始用录音笔取证。金生买给手下的录音笔,是七百多元一支的名牌货。
动作迅速收网半分钟就能搞定
钩子拦车,不会先辨认哪辆车是黑车,站在路边扬手就招,金生说,停下来的绝大多数是黑车,其他或是临时起意想赚小钱的,或是经不住美色诱惑开门的等等。偶尔遇到愿意免费搭载的,他的钩子一般不坐,因为如果录不到讨价还价的声音,就无法证明这是黑车,罚不到钱。不过,孙中界的遭遇说明,金生的做法只是一家之举,钩子不需铁证如山才出手。
收网之前,钩子会用付钱来分散司机的注意力。本来说好十元的,一般给二十元、五十元或一百元面额的钞票,乘司机举头辨别真假或低头找零时,钩子和埋伏已久的执法人员迅速扑上去,拔出车钥匙、对车前车后拍照、打开车门将司机拉下来、把车子开走,半分钟内就能搞定。金生说,动作慢了,一则会出事,去年3月份,因为没有及时打开车门,女钩子陈素军被司机捅死;二则,容易引起后面被钩来的车的警觉。如果司机把门锁死,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举锤砸碎玻璃。接下来,便把司机带到其他车上,让其签字承认在开黑车。遇到激烈反抗的,金生等人会把司机塞到两排座位之间的空隙,让其喘不上气,晕头转向,然后再威胁加哄骗,“最后,都老实了。”
最强“业绩”十多人一年钩
一千零五十九辆车
金生说,从出发到收工,最多不超过三十分钟,有时二十来分钟就搞定。他那一伙最快的记录是七分钟内钩来十四辆车。“业绩”最好的一年,十多个人钩了一千零五十九辆。人手少时,天天“上班”,人手多时,一周出动四五次。“钓鱼”也有空手而归的时候。金生说,二三十分钟内钩不到,就换个点去钩。如果还是钩不到,就掉头走人。钩子们散去后,金生还要把录音存入电脑,然后再拷到U盘上。转天,把U盘送给执法大队。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钩了什么牌号的车,金生都有记录,尽量不在短期内钩同一辆车。这倒不是心存怜悯,而是怕欺负得太厉害,车主会来找他们拼命。
付出代价手下曾被打穿耳膜
钩车的劳务费,一个月和执法大队结一次,金生每次去领钱会留下签名。如果想知道某交通行政执法大队有无放倒钩,申请查看该大队的财务支出情况即可。“会骗的话,一点都不危险。”金生一再表示,钩车是轻松活,但不经意间又说道,他的手下曾被安徽籍黑车师傅绑架,被打得耳膜穿孔,交了一万元才赎回来。熟悉他的人还透露,他的家人也曾挨过打。
揭秘七岁女孩被雇当钩子
钩子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金生曾雇佣过一个来自湖北的七岁女孩。多数钩子是青壮年,有的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白领;有的腆着大肚子,戴着暴发户式的金项链,一副老板模样。
金生说,面善,脸上没有疤痕等明显标记,会开车,会演戏,手脚快,心理素质好,都是做钩子的好料子。几年前,还有警察扮钩子捞外快。现在,相当一部分钩子是刑释人员。
事实上,钩子在上海已出没十几年。1995年,上海首次颁布出租汽车管理条例,其中规定,“擅自从事出租汽车经营的,由市客管处没收其非法所得,并处二千元以上五千元以下或者非法所得十倍的罚款。”金生记得,就在这一年,有了钩子。“刚开始抓黑车,只要认定是黑车,不管当时有没有拉客,拦下来就查。上午扣车,交三千元,下午就能拿车。”
2001年,上海第二次修改出租汽车管理条例,对擅自从事出租汽车经营的,罚款上限从五千元提高至五万元。有此尚方宝剑,对黑车的罚金很快涨到一万左右,如果第二第三次被抓,还可能罚两万、三万。黑车打得越厉害,罚金越高,钩子这个职业就越有诱惑力。
钩子们拉帮结派。盘踞在上海市各区县,有的地界上帮派达三四个。按照金生的粗略估计,全市钩子不少于三百人,而每个小团伙背后都有黑帮做靠山。
为安全行车,不少黑车师傅会给钩头或“黑帮”交美其名曰为“信息费”的保护费,一般一个月三百元,每有抓黑行动,会收到一条短信,“上班了。”抓黑结束后,又来一条短信,“好了。”他们车玻璃上或贴龙的图案,或贴“寿”、“忍”等字,不同的图案代表着不同的帮派。金生说,逢年过节,钩头都要给执法大队的领导送礼,以物为主,以钱为辅,他曾送过照相机、手机等。
【原载2009年10月28日《新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