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个谜语给你猜

兰云峰

范昌从看守所里一出来，小弟们就张罗着给他洗洗晦气。在富豪酒店最大的包房里，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直到凌晨两点才逐渐散去。服务员叫醒窝在沙发里的范昌时，他看看空无一人的包房，骂道：“怎么把老子一人撂这了。”

从酒店摇晃着出来，范昌掏出手机叫人来接他，奇怪的是，拨了几个电话，对方不是关机，就是没在服务区。范昌正要叫辆出租车，几辆高档小轿车却鱼贯而入地停在跟前，从车型和款式看，其中既有奔驰也有宝马。正好奇着，几辆车的车门一开，下来七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像见了老熟人似的，朝范昌打招呼。借着灯光一看，范昌觉着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几个人已围了过来，年龄大点的笑呵呵地说：“怎么？我大老刘你都不认识了！”小个头的也挤过来，笑嘻嘻地说：“还有我，小柱子呀！”范昌想起来了。五年前，范昌在山里开了个砂矿，这些人就是他雇的第一批工人。

看他们个个衣着光鲜，范昌不禁好奇地问：“你们现在都发达了？”大老刘捋捋背头，感慨地说：“都是托范老板的福啊！要不是当初跟着你干，我们猴年马月能开上名车，住上豪宅。”叫长生的也凑过来，说：“你范老板就赏个脸，去见识见识咱兄弟的风光。”

几年前，他们可都是面黑皮皱下苦力的主，才几年工夫都成款爷了？按说……范昌愣了一会儿，马上答应下来。在众人的簇拥下，范昌坐进了一辆奔驰，接着车子就平稳地驶出了富豪酒店。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范昌下车一看，眼前是一座华美庄园，璀璨的灯光下，花团锦簇，绿草如茵。进了别墅，桌子上早备好了美酒佳肴。在一番推让后，范昌只好客随主便，坐上了首席，与大老刘他们碰杯豪饮。

按说范昌在富豪酒店都喝高了，现在该醉趴下了才是，但他感觉越喝身子骨越轻。范昌有点害怕，起身说：“兄弟们，我得走了。”可在大厅里跑了一圈，他却找不到门，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这时，大老刘在他身后说：“范老板，我出个谜语给你猜，猜中了，我们就让你走。”范昌哪敢不从，面如土色地说：“一、一言为定。”

大老刘显然是有备而来：“在我们俩人中间，谁没心没肺？”这大老刘还在记恨几年前的事，再看看那几个人，个个凶神恶煞。范昌忙讨好地说：“兄弟，这肯定是我没心没肺。当初我、我昧着良心把你们骗了来，给你们开那么低的工钱，还有、还有拖欠的工钱，我……”

谁知大老刘哈哈大笑：“范老板，你猜错了，是我没心没肺。”说着把衣扣解开，范昌盯着一看，顿时冷汗直冒。大老刘说得没错，他的身体是空的，本该长心长肺的地方却只有白森森的肋骨，像一具骷髅在面前晃动。

范昌指着大老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大老刘扣上衣扣，笑呵呵地说：“自打从你那矿上回来，我这肺就坏了，吃药做手术都不管用。我琢磨着，咱不要肺还不成？大老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你瞧，这没心没肺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不等范昌想明白，小柱子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问：“我也给你出个谜，我们俩谁没皮没肉？”

范昌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当然是我、是我……当时不该骗你们，我那砂矿不但是非法的，而且那粉尘是有毒的，要是长时间吸入体内，就会……”小柱子凑到范昌面前，嬉笑说：“范老板，你又错了，是我没皮没肉。”

小柱子三两下扒光上衣，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半裸的上身果然没有一寸皮肤，那些本该鲜红的血肉也是酱紫色的，干瘪瘪地裹在身上。范昌看得头皮发麻，止不住哇哇呕吐起来。

等吐过了抬头看时，小柱子已穿戴整齐，不以为然地说：“害怕了？其实习惯了都一样。当年你范老板拍屁股走人，没多久我就得了这怪病，先是全身开始脱皮，脱皮的地方溃烂，到最后就成了这没皮没肉的模样。”

接着，长生走过来，也出了个谜：“范老板，在我们俩人中间，谁没影子没感觉？”范昌汲取前两次的教训，壮着肚子说：“肯定是你！”

长生摇摇头说：“范老板，你还是猜错了。”范昌愣住了，长生指着地上说：“你看，你有影子吗？”范昌低头一看，自己竟真的没有影子。正疑惑着，长生又一把扯下他的胳膊，递到他面前：“你的胳膊都没了，你疼吗？”范昌把自己的胳膊接到手里，茫然地问：“这真是我的胳膊？可我怎么一点都不疼呢？”

大老刘上前拍拍他的肩：“范老板，你和我们都一样，这往后在一起的日子多着呢！”范昌止不住问：“我们怎么会一样？”小柱子撇着嘴说：“不一样？你看看你是不是没心没肺？”范昌三两下解开衣扣，伸手一摸，空的！干脆把上衣给扒了，再看身上，也和小柱子一样，酱紫色的干肉裹着……

第二天早上，在某个小山村的山坡上，一个老大娘提着祭品走进了坟地，在一座新坟前点燃冥钱，痛苦着：“小柱子，我的儿啊！你这一走，娘心里好苦啊！”正伤心哭泣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老大娘小跑过去一看，是长生媳妇。而在不远处的坟茔中间，一个矮胖男人蜷成一团，衣服破成布片，脸上布满恐惧，早已没了气息。老大娘看了很是不解，这个陌生男人怎么和小柱子他们的死法一样，全身皮肉溃烂，最后因为不能呼吸而满脸乌紫？

当她们相扶着走出坟地时，一阵阴风刮过，身后像是有人在笑，可回头看时，却只有一片静静的坟茔。

选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