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短裙
2009-05-14余显斌
余显斌
我之所以写这个女人,是因为那个下午,她对我笑了一下。
那个下午的阳光,和其它任何下午的阳光没有什么两样,但我却隐隐约约地嗅到了阳光中有一种百合味,淡淡的,像一缕淡淡的梦,浮荡在我的心中。百合味的阳光中,还有女人,长长的眉,大大的眼,一个很美的女人。
女人是对我笑了一下,这点我敢肯定,因为当时旁边没有别人。
女人说,镇长,来喝杯茶吧!女人的眼睛蓝蓝的带一片阴影,这阴影恰到好处地衬托着眼睫毛,长长的,如一排蝶翅,一张一翕,再一张一翕,把人心中的惆怅都剪破了,剪出一片朗朗的晴空。
那时,女人穿着一条超短裙,把女人裹成了一条水。
我的眼光,一点儿也不听我的指挥,迅速地瞟向了自己不该瞟的地方。超短裙下,是两条穿着丝袜的腿,给人一种想摸一下的感觉;再下面,一双高跟鞋,黑得发亮。
我忙摇头,自问自己没有那个定力,受不了那种诱惑。那短短的裙,还有那笑,如一只只蚂蚁,让我的心产生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我匆匆地走了,背后,是女人的声音,镇长,以后多来坐噢。声音水光四射,在夕阳下,暖暖的,有一种粉红的浮光。
在女人的微笑声中,我感到了自己的软弱。
女人在小镇,是一个绮丽的故事,供小镇人茶余饭后消遣,也供小镇女人们背后指指点点。
女人不过二十三四,正是一弹一汪水的年代,开着一个铺子,专卖衣裳,生意特别红火。别人卖衣服,要请模特,穿上衣服,站在店门前,挤眉弄眼,可这招不灵,买衣服的多是女人,同性相斥,生意极淡。
女人开服装店,不同于其他人,女人不请模特,自己上场,一条超短裙,一双高跟鞋,瓷鼓鼓地往门前侧身一立,生意如水,滚滚而来,不为别的,单看那衣服穿在女人身上,那叫美啊,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色香形味俱全。男顾客移不动脚,女顾客也移不动脚。
“走吧,到别的地方转转吧!”一次,陪妻子上街买衣服,经过这儿时,我加快了脚步,妻子却停下来,不走了。
怎么了?走吧!我催。
就在这儿买吧!妻子说,带商量的语气。
你不说是狐狸精嘛,沾染不得啊!我说。
那是警告你!妻子白了我一眼,指指女人身上的超短裙,带着一种无限妒忌无限羡慕的语气说,我穿上,一定不差。
我瞥了一眼,感到自己的眼光被蛰了一下,忙移开了,但那紧绷绷的超短裙,那细嫩的腿,还有那侧身而立的身子,仍然,让我心里怦然一动,脸无来由地红了。我觉得我很卑鄙,实在不适宜于干领导职务,我也理解了上几任镇长弄得身败名裂的原因。
妻子看我发愣,嗔怪,怎么了?聋了啊?丢魂了吧?说着,一转身,向女人的店里走去,我也忙跟了过去。女人很热情,忙迎上来,推荐这推荐那,夸妻子身材苗条,是标准模特身材;说超短裙好,不穿,辜负了这么美的身材,也辜负了镇长一双眼睛。
一句话,说得妻子满脸是笑。一句话,说得我满脸通红。
妻子选了衣服,给钱,女人不要,说镇长和镇长夫人第一次来店,是赏脸,就算送的。我忙给妻子使眼色,让妻子把钱放下,然后,我们走了。
路上,妻子赞叹,这女人真不错。
我也说,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
妻子不高兴了,说,只准许我夸,你不能夸,听到没有,你们男人,个个都是馋嘴猫。不然,你的几个前任怎么落了一身臭名被调走了。说完,自己无来由地笑了。
我也为妻子的霸道好笑,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既然自己没有那个定力,就应该远离那个女人才是,别到离任时,也被人指指点点。
镇子所处地势,如在江南,四水环绕,一到夏天,人们都到水边乘凉,也有的下河洗澡。我喜欢洗澡,又喜欢寂静,于是,每到下午,就和妻子一块儿,到河下游的一片苇塘边游泳。
那天下午,仍是一个朗朗的天,到了苇塘,我脱下衣服,穿着短裤,刚准备下水时,妻子在苇塘边看书,突然一抬头,说,她也在下边,好像在招手。
我说谁啊。妻子说,不就是那女人嘛。
我就又游我的水。
妻子说,好像有什么事,她在招手呢。
我爬上岸,向远处望去,亮亮的夕阳下,她仍是一条超短裙,在那儿又跳又喊,可由于远,一点儿也听不清。然后,就见她裙子也没脱,跳下了河。
我急了,望望妻子,忙三两下穿上衣服,待跑下去,只看到岸边有一个孩子在哭,而她不见了影子。原来,每到下午,她都会到这儿来乘凉,这次,恰巧遇见一个学生悄悄下河洗澡,溺了水。
她见了,喊人来救,却没人听见。自己就下了水,她救出孩子,自己却没能出来。
她被捞上来,天已经黑透了。
那一夜,我一夜没合眼。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一张微笑的脸,和一袭超短裙。我知道,她落水的是生命;而我,则是灵魂,从此,一生一世也走不出水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