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迁视角下对传媒身份的思考
2009-05-13彭焕萍赵巍
彭焕萍 赵 巍
新闻传媒在报道事实、传播信息的过程中,总是蕴涵着自己的是非判断和价值判断。它们既要满足受众的新闻需求,又要巧妙地对受众施加影响。我们必须承认作为整个社会体系和文化系统有机组成部分的大众媒介可以凭借有效的信息和观念传递推动着社会变迁的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我国现代化进程中,大众传媒积极配合政府政策宣传的需要,成功地促成了社会总体注意力从“阶级斗争”到“发展生产”、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变,传媒在巨大社会变迁中的积极努力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当我们津津乐道于传媒的巨大作用时,更要时刻警醒媒体所肩负的社会责任。如何把握传媒在社会变迁中的角色是当代媒介人应该理性思考的问题。
复杂社会语境中的传媒身份困惑
在传统政治主导型社会中,媒介作为事业单位直接受到政治权力的操控,相对来说,面对的权力关系比较简单,“喉舌论”概括了媒体明确的责任和义务。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最终确立,媒体开始被推向市场,“事业单位、企业经营”的提出为媒体预设了相对复杂的社会生存语境。随着商业社会对传统社会的取代以及市民社会和公共领域理念的兴起,当代中国传媒处于更加复杂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如何准确地找到自己的身份和定位不再是不言而喻的事情。邵培仁教授对于媒介的现状曾经有过这样的描述:“中国社会的自我转型和全球化趋势的浪潮把中国媒体推入了一个巨大角色冲突场,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力量对抗中,中国媒体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引发了其自我认同和身份的危机。”在政府代言人、市场主体和社会公器的多种“角色丛”中,中国媒体正在丧失原有尊贵职业的身份。当它认同政治的时候往往会成为政客,当它过分强调市场的时候它又成为商人。与传统身份的渐行渐远,与现代身份若即若离已经成为困扰媒介自身发展的最大问题,而这一问题的解决与否更直接影响着媒介在社会发展中功能的实现。
如何在现代权力场域中,找寻自己的定位是媒介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事实上,传媒与社会、文化发展的关系总是离不开“国家”与“市场”的双重介入。以往我们在观察媒体的时候常常简单地将两者对立起来,习惯于批评国家为了某种目的对媒介进行控制和利用,打压了媒介市场与意见的自由市场,反过来也批评商业媒介为了竞争而不惜损害公共利益。其实,这些只不过是表象而已,真正的秘密在于各种权力关系体系操纵着这一切。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对媒介的影响,以及媒介对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作用,均不是直线过程,而是要通过权力关系体系起作用。例如,相对自主的媒体在制作新闻以满足受众的需要时,它可能落人政府设定的议题框架中,而处于从属的地位;同时受众的需要也可能早已隐含了有利于现有权力架构的意识形态,而使媒体成为意识形态表达的工具。因此,要从反思的角度重建传媒与社会、文化发展的关系,就得从根本上反思这种权力关系体系。
以客观公正抵制权力的侵蚀
从某种意义上说,传播媒介的发展历程就其实质永远是争取媒介权力和反思媒介权力的过程。传媒所面对的权力关系常常是通过控制和反控制来实现的。一般来说,媒介所面对的社会控制包括三个方面:1.国家与政府的政治控制。2.利益群体与经济势力的控制,包括产业所有制的控制、广告的控制等。3.社会控制,即广大受众对传媒的社会监督和传媒行业组织基于职业道德对媒介的约束。上述三种控制方式对应着三种不同的权力,即政治权力、经济资本权力、民间话语权力。
在当前的媒介话语权力争夺中,政治意识形态、经济资本以及民间话语力量都在进行积极的干预。目前对我国媒介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主控力主要来自商业力量和政治因素。改革开放前,在高度行政化的制度安排中,传媒基本上是政治权力链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和部门,传媒只需要适应喉舌属性与单极化的权力结构。但是随着媒介推向市场,政治权力的操控不再是唯一的制约因素。经济资本对传媒的影响日渐增强。而当政治因素和商业因素联合起来时,我们经常看到的是媒介对掌权者的妥协,表现为政治宣传上的功利性和商业上的营利目的,由此也带来了媒体公信力的一次次危机。
因此,当代媒介要保持相对的独立,就必须在政治权力、经济资本和民间话语权力的交集中找到相应的平衡,排除某一群体的控制,尤其是经济势力的控制是必须的。为此,媒介必须强化自身的自律并接受必要的监督。在国外,新闻行业工作者自发组成的、没有官方背景的自律部门和行业协会,民间各式各样的、有不同利益诉求的社会团体,都会对新闻媒介的具体操作提出更为公正客观的批判和建议。在我国,像这样的能够制衡商业和政治因素的力量尚未形成。所以我们更应该强调媒介自身的自律和独立意识,在现阶段关键是谨防商业资本的过度渗透和侵蚀。谨防商业的侵蚀其实具有两个方面的内涵:一方面,传媒要抵制来自外部的商业资本的控制,坚守“社会守望者”的职责,为公众提供准确的信息;另一方面,传媒还要抵制来自媒介内部商业化生存的诱惑,避免商业逻辑的无限扩展,避免以商业化功能涵盖新闻传媒的所有功能,避免对“眼球经济”的追逐,通过增强媒介的社会责任感来对抗各种权力形式的操纵。
增强传媒公共服务与精神导向意识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新闻传媒的发展方向大致经历了两次转型过程:第一次转型是从为政治服务为中心转型到为经济建设服务为中心,那次转型开辟了中国新闻媒介发展的黄金时期,为我国新闻传媒的健康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第二次转型则是从为经济建设服务进化向为社会系统的和谐健康服务的轨道上来,这是一种更深刻、更全面的转型过程”。转型后的新闻传媒亟待增强的是公共服务和精神导向意识。公共服务意识是媒体在现阶段需要强化的理念,它不仅要求媒介为公众提供客观真实的信息,还包括一种促进社会和谐的意识在其中。以备受争议的媒体“精英化”定位来说,虽然国内许多经济类媒体都趋向于所谓的“中产阶级”定位,但是调查资料表明,目前中国中产阶层所占适龄人口比例只有7%左右,人数不过六七千万,也就是说,我们的社会结构依然是金字塔形的结构,底层群体还占人口的大多数,离发达国家那种以中产阶层占大多数的橄榄形社会结构相距甚远,这样的差距在短时期内也不可能改变。因此,拥有公共服务理念的传媒一定要考虑其他阶层尤其是占人口大多数的底层群体的生活实际以及精神样态。
我国社会的转型对于公共服务还有着更深一层的要求,就是加强精神导向意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不到30年的时间里进行着西方社会用了200年时间所完成的现代化转型。中国在经济领域的巨变让世界都感到了震惊,商界成功人士作为中产阶级的兴起,包括各种富豪排行都是中国走向物质富裕的写照,然而与此并不和谐的是经济的迅速增长,并没有带来从容的国民心态。传统社会信任结构的肢解,贫富鸿沟与隔膜的加深,社会价值观念的混乱已经成为当代国人必须面对的精神困境。在2008年的一次网络调查中,人们惊异地发现“焦虑”已经成为中国人群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精神病态。北京大学何怀宏教授认为,社会的焦虑隐藏的是一种精神信仰的缺失和社会道德的缺失感。“焦虑者因看见到处都是物欲的流行,功利的甚嚣尘上,人们都以外在的成败论英雄,以权力和金钱划分人的等级,从而隐隐地痛感人们精神上缺乏一种寄托,没有一块能够真正长久的安身立命的地方”。
以往人们习惯于把精神启蒙和价值观重建的使命赋予“文学”,但是媒介繁盛的时代,发达的传媒系统已经取代了神圣文学的位置,成为构建人们价值观念系统的重要力量。因此,我们需要坚定一种信念,媒体不仅是一种物质基础的力量,也是社会观念体系的建构力量。改革开放以来,在我国经济类媒体对商界人士的形象建构中,一方面我们要看到它在传递“进取”、“竞争意识”、“能力观念”、“财富观念”等方面确实发挥了相当积极的作用,另一方面我们还必须反思其“精神导向”和“道德观念”缺失等现实问题所带来的尴尬。值得庆幸的是,一些主流媒体对此已有所意识,“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和《南方周末》的“南方周末中国内地人物创富排行榜”在考量财富的同时,也对富人们发出了道德和责任的吁求和倡议,进而引导公众对于财富和社会责任关系的思考。以“南方周末中国内地创富榜”的评选标准为例,《南方周末》涵盖了“个人财富”、“社会责任”、“企业文明”、“公众形象”等4个大项的评价标准,与大多数经济媒体上充满“财富决定论”意味的富人报道相比,无疑代表着媒介对精神导向责任的一种体察和进步。
当今的媒体“既改变了人们对外在世界的理解认知系统,也改变了人们价值意识建构的内容和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文化建构者的传媒可以通过提倡一种文化价值观和道德风气,造成一种文化势力,营造一种积极向上的社会风气,以潜移默化的形式建构有利于社会良性运转的精神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