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忧伤如此稀薄
2009-05-11朴素
朴 素
顾名思义,“小忧伤”就是一些淡淡的忧伤,对纯真的少年时代的缅怀。如少年时期淡淡的酒,带着天真的冲动,虽然恬淡却自有清香,虽然简单却无法复制,每每回忆,它们依然感动我们,幼稚而完美。这样的忧伤是纯净而晶莹的,像村前的小河一样美丽和让人留恋。
所有的忧伤都是一种叙事,我从中阅读到作者流淌全书的诗人气质——一种对事物极度的感觉,一种对感受特别深入的意识,一种自我拆解的锐利智慧,一种用梦幻愉悦自己的非凡才情。种种内心深处的童年片断以优美的文字如天女散花一般,缤纷四落。让拾到吉光片羽的我们深为惊讶。“我在煮月亮,你想往里面加什么?”再加点忧伤,再加点忧伤吧。
翻开“兄弟文丛”之一的《小忧伤》,我看到一个少年的成长记忆,那些孤单、恶作剧、羞涩、爱慕、淘气、游戏等等。都是我们共有的忧伤,原来我们那一代的孩子都有过同样天真烂漫的童年,而这种童年连带培育它的时代和它赖以生存的土壤如今已无可挽留地消逝了,一切都成了流年往事。正是这流年往事才使作者以明亮的笔墨捡拾起童年的目光,为那一代人的童年写下刻骨铭心的忧伤记忆,给我们留下一份珍贵的文本。
《小忧伤》里的童年往事里既没有动画片可看。也没有什么变形金刚与电子游戏,然而那种充满野性的童年却是我们那一代人的黄金时代,那个时候我们无忧无虑。那个时候我们天真无邪。多年以后,我对那遥远的童年依然充满着眷恋之情。不过慢慢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也有不少的烦恼与痛苦。可能现在的回忆带有一种过滤装置,剩下的只是美好的画面,丑恶已被遮蔽,那些痛苦的经历已经被淡化与抹去。正如一位学者所说的那样:记忆的天堂似乎永远是遥远的童年。
赵瑜写孤单:“那天晚上,我一个人揉揉眼睛,看看堂屋里睡着的父母亲,看看西屋里睡着的哥哥和爷爷,忽然觉得很孤单。”赵瑜写恶作剧:“有一天,我把瘦小的赵来挤到班里一个很好看的女孩怀里,那女孩就骂了他,我在一旁开心极了。”赵瑜写难过:“我沉默了好久,感觉无比难过,原来,班里面没有我,他们照样过得开心。”赵瑜写电影:“我小时候有一个理想,是做一个电影放映员。因为每一次放电影之前,都有人请他们吃一顿,我听说,他们吃的东西很好吃,除了我们大坑里的鱼,还要吃鸡腿。”赵瑜写性朦胧:“当我们把一个隐私的东西拿出来炫耀的时候,我们一定是单纯的。”
这样的书写简洁朴实,与当下流行的小资话语、旗手话语、领袖话语、搞笑话语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正是这样遥远的距离让我喜欢上了赵瑜的《小忧伤》。散文是语言的艺术,然大巧若拙,朴实平淡或许才是最高的境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看山山高,看水水低,看天地也就宽了;再看忧伤,我们才知道时光永远不能倒流。人始终要走出童稚时代。已成过去的事实才让我们久久怀念,一往情深。不能返回的童年始终是美丽的想象之所:池塘里的青蛙、杨柳中的小鸟、泥地上的弹珠、风中的纸片、夏夜的流萤,还有漫天的雪花,一切都记忆清晰。
小说家王朔曾经在他那篇著名的小说《动物凶猛》的开头以一种极为怅惘的怀旧者的语调说:“我羡慕那些来自于乡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尽管这故乡其实可能是个贫穷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地遐想自己丢失殆尽的某些东西仍然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遥远的故乡,从而自我原宥和自我慰藉”。这是一个城市漫游者对故乡童年的想象性的书写,但哪里是我们的故乡童年呢?所有的故乡都在沦落,童年的桃源已经无处可寻。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小忧伤》记录了逝去的童年细节,却让人格外忧伤。
在《小忧伤》里,我们会读到很多有趣的童年细节,譬如:“我偷吃馒头夹肉里的肉,然后承认了。因此,竟然被大家传为诚实的孩子。既吃了肉,又落了好名声。这种事情,不是一般的孩子都能做得到的。”譬如:“有一天,我从鸡窝里摸到一枚鸡蛋,然后把鸡蛋放到眼睛上,感觉暖暖的。我当时就想,什么时候,有一种母鸡。下的鸡蛋是熟的,那该多好啊。”譬如:“那天的云彩是火烧云,很好看,有一朵云彩别提多活跃,一会儿变成了一匹奔腾的马,一会儿变成了一条狗,又一会儿变成了雷锋叔叔的样子,但就是不变成我的样子。我很悲伤。”
翻阅《小忧伤》里的文字,恍若隔世。记忆里的往事虽然尚在依稀,但怀旧的模糊却让我无法重新体验那一份忧伤、那一份柔情。窗外的阳光灿烂而温暖,南国的天空蓝得美丽。流淌的童年文字渐渐淡去,窗外是刺耳的车笛声。不再怀旧,不再为旧事感伤,把记忆与灰烬藏在无人的角落,让“小忧伤”随风而去,明年的蒲公英也许会带它回来吧。人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重温童年的细节,时间已经不能倒流,人世间的事情只能如此而已。现实残酷无比,但作者赵瑜仍可以用一双孩童般的眼睛去观察、感知我们过去的时光,开启尘封已久的幻想,去演绎其中的种种故事,体味其中丰富的情感,“我曾经吃过一条鱼,那么我会变成鱼吗?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