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官员财产公示蹒跚起步

钟坚

“若还没接到下面有不好的情况反映，这两天就把整理好的表格尽快上交到市纪委。”1月20日下午浙江省慈溪市建设局人事监察科科长卞益峰临出门办事时，嘱咐下属当天下午应交办的事宜。

需要呈送的是14份“慈溪市领导干部廉情公示表”。这些表格记载着该局14名领导干部的个人家庭财产子女就业入学等“隐私”，执笔人正是领导干部自己。14份表格有着不寻常的经历——之前，在建设局入口的大厅公示栏，它们被曝光3日，接受本系统干部职工和众多外来人员的评头论足。

从2008年12月初起，慈溪市700名副局（科）级干部陆续被要求填写这份表格，并在单位公示栏里公布。“让干部的‘隐私在阳光下曝晒，这是一种进步”慈溪市的一位文联主席形象地比喻，“填这份表格时，我听到了一种警示声音。”

最迟到侗底，慈溪市的700名领导干部廉情公示表将一式三份上交，其中两份交到市纪委，一份由所在单位存档处理。

官员财产公开制度，在大陆向来是敏感话题，任何小心的试探，都会引起社会巨大的反响。在慈溪实行干部“廉情公示”制度之前，新疆阿勒泰地区在全国率先试行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被认为是“破冰”之举。

慈溪创新的廉情公示制，部分完善了干部财产从申报到公示核实的一系列环节和做法，为今后制定官员财产申报制度积累了经验。有学者评论认为，慈溪的做法，稍一改革即可变身为真正意义上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这使得大陆向制度反腐又迈出了一步。

公示官员“隐私”

隶属宁波的慈溪市是长江三角洲上海、杭州，宁波经济圈的中心城市，区域经济基本竞争力在全国同级城市中排名第十一位。杭州湾跨海大桥的建成，使得大桥南翼县级市的慈溪房价飙升至每平方米7000多元。

2008年12月5日，慈溪市纪委、组织部联合印发了《慈溪市领导干部廉情公示暂行规定（试行）》，该试行规定的推出，正值年终各机关部门例行的述廉述职阶段。

“廉情公示表”共需填表人填写三方面内容，涉及24小项：本人及家庭基本情况、廉洁自律和廉洁从政情况。如还有其他需要说明情况，则有一栏空白可填写说明。基本情况一栏除填写拥有住房，私车之外，还要填写配偶工作单位、子女工作（求学）单位以及配偶、子女出国（境）求学，在国（境）外经商办企业情况等。

“表格填写对象主要是副局（科）的干部，市长、书记及五大班子成员不在其列，因为后者是市管干部。”慈溪市委宣传部的一位官员解释说。

“廉洁自律情况”一栏共5个小项，几乎涵盖了中国党政官员的热门议题。如因公、因私出国（境）情况，有否在公务活动中借考察、培训、会议的名义进行旅游，有否借婚丧嫁娶之机大操大办，有否参与赌博或以敛财为目的的变相娱乐活动。

而“廉洁从政情况”一栏11个小项，则涉及官员利用职权牟利的灰色收入地带。如有否借委托他人证券、股票或理财名义获得不正当利益;有否利用职权便利，要求或者接受请托人以给特定关系人安排工作为名，使特定关系不实际工作却获取所谓薪酬等。

慈溪市建设局包括机关、下属国企、旧城拆迁办等有14名副局级干部需要填表公示。

“其实我们这边对领导的家属单位、住所什么的基本情况比较清楚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压力，没需要隐瞒的。”卞益峰说，建设局局长夫人工作单位就在本局，书记夫人在劳动局，其他几个局领导的家属也都是单位上班族。领导子女中最大的是书记的女儿，刚大学毕业，大多数的小孩还小，尚在读书。

推行公务员阳光工资后，慈溪市一个副局级公务员的年薪在9万元左右。“倘若一个副局长表格上写着已买了别墅，又有高档轿车，对照其工资收入水平那他的问题就很明显。”卞益峰说。

廉情公示表发下到收起，只3天时间。而后，14份表格被张贴在建设局门口的公示栏上。“公示了3天半时间，想来很多进出建设局办事的人都看到了，”卞说，“因为涉及领导隐私安全性，时间一到，我们都把表格收回。”

“有限”地公开

慈溪目前试行规定，领导干部廉情公示一般每年组织一次，在本单位的政务公开栏予以公示，时间不少于3天。同时，慈溪市纪委、市委组织部将对公示内容的真实性进行测评，测评不满意票达三分之一以上，经核查属实的，按有关规定予以追究。

“干部廉情公示后还需测评不满意票达三分之一以上的，经核查属实，将按有关规定予以责任追究。”慈溪市纪委党风廉政室主任杨智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按照规定，领导干部本人在廉情公示过程中能够主动说明自身存在问题，并认真纠正的，原则上将不予追究或从轻处理：对有问题，不主动向组织说明的，一经查实将从严处理。

不过，有受访的慈溪市某局干部私下告诉记者，廉情公示表，能反映出来的大多是房子车子、子女经商等表面“有限”的情况，官员若在这些方面铺张或营私明显，很多人都能从中看出异样。但“廉洁从政情况”一栏中事涉官员行贿受贿、以权谋私等深层次的“隐私”，一般人无从掌握。

在慈溪市推行领导干部廉情公示制之前，偏远的新疆阿勒泰地区也在悄然试行官员财产申报制。1月1日，该地区纪委首次将55名新提拔为正科和副县级干部的财产申报表在网上公示，申报并公示的财产包括工资、奖金，补贴、劳务所得以及收礼情况。阿勒泰纪委随后称，以后将陆续分批公布县处级领导干部的财产申报表。

公示显示，这55名官员的申报内容来自工资单，他们均未收受任何礼金礼物;除此之外的其他显性或隐性收入依然属于“秘密申报”，不对外界公布，仅供纪检监察机关、预防腐败部门掌握。

而所有填写人在“申报人及其父母、配偶、子女接受与申报人行使职权有关系的单位和个人赠送的现金、有价证券、各类支付凭证、贵重礼品情况”一栏，填为“无”字。

慈溪市的领导干部廉情公示制在近日高调推出后不久，短时间内，也遭遇媒体密集报道，给当地带来很大的压力。宁波市有关部门领导已经以“尚在探索期”为由，打招呼令当地纪监部门低调处理。宁波，慈溪市纪委的门户网站上，找不到一条有关廉情公示制的信息。

反腐从官员申报财产开始

财产公开申报制度，是许多国家杜绝和惩治公职人员腐败行为的一种常用手段。从上世纪80年代起，全国人大酝酿推行官员财产申报公示制度，此后20余年，余音袅袅，不绝于缕，民间要求官员财产公示的舆情日渐激越，却始终未见有关官员财产公示的阳光法令出台。

中国监察部副部长、国家预防腐败局副局长屈万祥，在2007年9月国家预防腐败局成立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中纪委监察部一直在抓紧研究财产公开申报制度，在适当时候将建立财产公开申报制度。

阿勒泰、慈溪两地的初步实践，尽管是“摸着石头过河”，但也被诸多宪政学者认为是大陆地方政府在官员财产公示制度方面作出的大胆、有益的探索。后者因地处大陆经济发达地区试行官员财产公示，有着范本价值，加之财产公示，更为彻底，因此广为看好。

大陆最高检最近有人发表评论指出，虽然慈溪的做法并不叫做“官员财产申报”，而是“领导干部廉情公示”，却比阿勒泰的做法更接近官员财产申报制度的精神实质。“最值得一提的是，对干部申报的相关信息，还设立了相应的检查其真实性的渠道，这从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防止领导干部虚报瞒报现象的发生，确保申报公示的信息比较客观真实。”

也有人认为，领导干部廉情公示表尽管张贴在单位公告栏上，但时间短暂，公示对象也多为本单位本系统的干部职工设计者当初定位仅仅限于组织监督或机关内部监督，而最有力的监督——民众的监督和舆论监督缺位。

1月21日中午，慈溪市政府所在地的浒山街道。一名年长的保安陪着记者在机关大院转了个圈，在街道政情公示栏前，他仍不记得是否贴过干部的廉情公示表。

大陆专家普遍认为，相较以前官员财产信息只向组织汇报，阿勒泰的财产申报公示和慈溪的领导干部廉情公示，无论是申报形式还是内容上，都是两项重要的制度创新，向中国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迈出了第一步。“即使只是部分公开其勇气也值得肯定。”

“两地的实践，为官员财产申报以及中国各类廉洁自律规定的有效化扫除了最大的、最主要的障碍。”清华大学廉政与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任建明称，“坚冰已经打破，航船已经起航”，剩下的当然就是到达彼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