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以六月息

王　卓

夏天，你说春天是怎么一回事呢?不经意间窗外的冬青不再是冬季灰扑扑的样子，翠绿得直逼你的眼睛；阳光亦不再冷冰冰，被它吻过的脸颊漾起一抹绯红。

夏天，我在这艳媚的春光里背诵着《逍遥游》。“……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夏天，你那么悄悄地走了，脚步轻得我到现在才发觉!

夏天，你是多么奇怪的女孩儿!

你的发型自然得过分。别人曾经劝你，洗完头发后梳理一下，第二天头发就不会蓬得像鸟窝一样。你却很认真地说：“我就喜欢洗完头发后乱糟糟湿乎乎地睡下，这样第二天醒来会有惊喜!”你总是这样，追求天然，厌恶雕饰。你说：“雕饰就是欺骗。我讨厌欺骗!”在你看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灰色地带。从来，你都是那么激烈。

夏天，你不会忘记农历的每一个节气、每一个节日。还记得二月二那天，你提回来一大兜爆米花分给大家吃。大家笑问你为何请客，你很认真地回答：“今天是二月二呀!”看着大家半懂不懂，不懂装懂的神情，你又很热心地给大家讲了一遍二月二的传说。其实你面对着周围被西方文化侵蚀的人们很无奈，你鄙视过圣诞节的中国人，痛恨韩国人将端午节据为已有，你用自己的方式固守着对中国文化的挚诚与热爱。

夏天，下午大课间当别人像饿狼一样涌向食堂时，总是能看见你在空旷的操场上独自奔跑，流了满身汗，扬起一脸笑。别人曾经要求和你一起跑，你很认真地说：“对不起，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夏天你总是那么直率，从不会婉转，不会委曲求全。

夏天，你喜欢薄荷。你的水杯里每天都会出现两片青青的叶子，你说话时嘴里总是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你说你喜欢她们锯齿状的叶子，看起来那么坚韧。夏天，你总是拒绝软弱，你总是命令自己坚强。

夏天，这个六月六是你18岁生日。那天在喧闹的菜市场旁，我看见你在昏黄的路灯下，随着音像店里传出的歌声，张开双臂，旁若无人地滑起了华尔兹。那是老狼的声音在款款流泻：“我点一支烟看你，一个人跳舞，看你闭着眼睛，像个孤独的音符，我在空旷的街头，数我凌乱的脚步，我怕你在清晨，淋湿我旅途……”你知道吗?你穿着白色的T恤，像一个巨大的塑料袋在人流中飞舞。

对了夏天，似乎那天以后你就离去了。

夏天，虽然你也是我——你是我的过去，可我已不是你。

妈妈说：“成长是一瞬间的事。”

夏天，成长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我明白，成熟不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不是察颜观色、八面玲珑，不是见风使舵、尔虞我诈。但真诚的人不多，大家都戴着笑面具。我要保护自己，所以学会不再顺口溜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会反复掂量，拣出适合的词、适合的话。

夏天，我不可能再像你那样锋芒毕露。

时间指使我把你忘记，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忘记你，所以我不说谎话，无法回避时就用沉默回答。我好羡慕童言无忌，好想做一个不知世态炎凉的孩子，可是，夏天，成长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夏天，时间也许会忘记，但总有些什么证明着你的存在。

可是夏天，毕竟你已经离开。去以六月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