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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射击的感觉

2009-05-04俞福达

辽河 2009年3期
关键词:欲念手枪子弹

俞福达

哒哒哒的声响来来回回地穿梭在我的脑海里,一阵阵地描绘着那种畅快淋漓的情景。那是蕴藏在心底的一个梦幻般的意绪。

一长串全身武装的队伍像长蛇似的穿行在村里的马路上,沙沙沙的脚步声震撼着村里的人们,将好奇、畏葸而又惊讶、亢奋的神态依次写在我的脸上。两人架着的重机枪是那么威风凛凛,一人一挺肩扛的轻机枪又是那么英武潇洒。那些背着冲锋枪步枪、胸前挂满子弹盒的。也威严神气,在八月灼热的阳光下,惹得我瞪大着眼,怯生生却又张着胆地近距离观望,使我的心里鼓得饱胀着,要怒放似的。那是我儿时所见到的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当时的我穿着一双淡绿色的塑料凉鞋,赤着稚嫩的胳膊,一副对那些后来所发生的武斗的事连懵懂都谈不上的感觉,却将这幅雄赳赳气昂昂的场景牢牢地刻在了心上。

枪的概念便在此时显现出一幅幅生动刺激的画面来,“砰砰砰”、“哒哒哒”的刺耳的声音回旋在幼小的心里。想着有一天能打上几枪,就成了一个梦想,断断续续地流淌在岁月的河里,一见到枪就不由泛滥起来。

记住电影里画面的,就总是战争。战争就离不开枪。对枪的向往仿佛成了一个挥不去的情结。所有的电影片中,我独好的就是战争片。哪怕是样板戏电影,也对《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有一种亲近似的好感,因为那里可以看到枪的画面,也只有在这样的电影里可以看到枪那诱人的情景。后来的《地道战》、《电雷战》、《小兵张嘎》等影片,那自是让我耳目一新,使我充分感受到了战争中枪的威严和厉害,一遍遍地观看着体味着电影中打枪的状态,用手掌模仿着手枪的样子,嘴巴还发出“叭——叭——”的声音。那种不厌其烦的幼稚样,至今想来有点好笑,却真切地袒露着对枪的好奇和热望。再后来,国外的二战片子深深地吸引着我,从《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老枪》到《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拯救大兵瑞恩》、《漫长的一天》等,一遍一遍地观看,一遍一遍地兴奋着,将我心里的枪撩拨得战栗似的起起伏伏,脑子溢出的总是枪的影子,枪射击时的凛冽刺激,枪声的震荡不绝于耳。总认为国外的二战片将战争中枪的运用演绎得淋漓尽致,直至今日,我依然情有独钟地偏好着那样的片子。枪的射击,枪声的轰鸣,构成了独特的场景。令我常常乐此不疲。

真正接触枪是在高中时的一次军训中。军训的一个课目是射击瞄准,只那么半天的时间。可是能把摸货真价实的枪,打心眼里高兴着。枪是老式的三八式步枪,杆长,笨重,老旧得要子弹塞膛似的。却因为是真枪,还是爱不释手地细细把弄着,像品味一件梦中所得的珍品。趴在地上做着射击状的瞄准时,射击的诱惑高高地挂在不远处的木靶上,使我的心里痒痒的,满脑子想象着射击的情景和快感。可惜未能射击,只将射击的欲望勾引得饱胀似的,犹如憋着一泡尿而不能释放出来一般。

这之后,对射击的欲念时断时续,像一只绳索系着的铜铃,拉一拉绳索时,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欲念便起,要不就静止在工作的岁月里,终究没有得以释放。直至二十多年后,才将埋藏在心底里的欲望在枪声的震响中刺穿。

枪和子弹只有部队里才有,这一点很重要,要不就难以破解射击的欲念。那一天,我们办公室就与驻地部队开展联欢活动,射击便成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目。事隔十二三年后,那一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面对雨衣铺就的地上卧着的一支支步枪,想亲近却又慌张着,唯恐打不中而剃个光头,唯恐射击的推力伤我的肩锁骨。然而,射击的诱惑阻挡不了射击的畏惧。亢奋之下,便鼓着胆子,将枪托紧扣在右肩上,眯起左眼,瞄准标靶,屏息静心,听到的是自己蹦跃着的心跳。凝凝神,再校针,终于扣下了扳机,“叭——”的声音震耳欲聋般飞越在耳旁,特别刺耳,特别来劲似的。而肩膀也就稍稍的震动了一下,仿佛只是让枪托轻轻地拍打一记而已。信心便伴和着枪声在水库边上高涨着,激奋的心情融化在凝神屏息的意境里,剩余的四发子弹在“叭”“叭”之后好像回应着“嘘——嘘——”的声音,穿梭在靶场的上空。一阵安静之后,报靶的战士用双臂挥舞的动作告诉着中靶的环数。我的心里又起紧张,不知能得几环。轮到报我的靶时。那战士干脆利落的动作,打出了十、十、十、九、八的动作。呵,四十七环,优秀,让我高兴得雀跃起来,宛若中了头彩似的,那种兴奋的情景至今依然飞扬着。

就像口渴得嘴唇干裂时喝上了一口甘露而念念不忘,像阅读了一本自己心目中的书想再一次地重温一样,对射击的渴望遍布在每一个毛孔里,潜伏着,深藏着,一旦有射击的机会便会膨胀起来,高涨着那种兴致勃勃的意绪。可惜后来几年两只眼睛的视力出现了差异,左眼未变,瞄准校针的右眼却近视了二三百度,使得前方白色的靶心虚晃着。模糊着。医生说这类情况不用配镜,让我在射击时不得不胡乱地借用旁人的眼镜随意一戴,却再也未打出第一次射击时的那种好成绩,那种获得出乎意料的优异成绩的兴奋劲已远离了我,尽管射击中总想枪枪都能打出个十环,那也只是一种臆想而已。

然而,每一次的射击终究还是认真着,宛若一个成绩差却依然努力学习的学生,比选好眼镜的哪一副更适合,静心凝神地校准着,竭尽地想打出个满意的环数来,五发子弹却最多也只有四十四环。那是前几年一次培训时所进行的军训中所得的成绩,也是这些年射击中的最好环数。

枪的诱惑却依然悬挂在面前,向往着手枪的射击便成为一种满足欲念的标识。也是那次为期十天的军训中,手枪在步枪之后登上了射击的舞台。聆听着教官对手枪功能、射击要领、安全事项的讲解,犹如一滴滴刺骨的冰水,将我勃发着的兴致一阵阵湮灭下来,拔撩在心底的刺激与兴奋像蔫了的菜芽耷下了头,那种随手拔出手枪,潇洒地一枪就中目标的幻想早已化为泡影。我只有慌兮兮地笔直站着,双手颤颤地把捏住枪柄,以防手枪震落抑或瞄向他处。努力地将准针瞄准二十五米外的靶子,结果五发子弹却只有两枪中靶,得了个不及格。一种窝囊的感觉顿然涌上心头,垂头丧气的样子悄悄地消隐在强装的笑脸中,便自我安慰似的对组员说,第一次手枪射击也能如此了,下次有机会就打它个五发连中。其实,手枪确乎难中目标,一般五发子弹中有三枪中靶已经很不错了,它不像步枪那样需要记环数,只要中靶就行,不论中在靶子的哪个地方。想想,假如战争中的话,第一次使用手枪,五颗子弹就有两个敌人被击倒。也还是有点欣慰的,便在心里浮现了一丝笑意。

现在,沉淀了四年后的射击情怀又飞扬在海防营的训练场上。昨日纷扬的秋雨已将山坡场地上的泥土湿润着,今天那温煦的阳光虽没将坡地照出个干燥来,却是个射击的好天气。习习的海风伴和着阳光,轻拂着山上依然还翠绿的树木,让我那喜滋滋的心情点染在黄土裸露的射击场上。

在这样的布景上,射击仿佛成了一件轻松的活儿。面对着崭新的手枪,跃跃欲试的心理像小孩子得了个宝贝玩具似的张扬着,心里不由产生了打出

个好成绩的意念来。枪是九二式的,尚未下发到连部,陪同的团长就一一介绍枪的构造,将它与五四式的进行了全面的比较。然而,手枪的诱惑拼命在招手一般,我赶紧借用同仁的一副眼镜试戴一下,可不,右眼比不戴眼镜时清晰了些。轮到我射击时,双手紧紧把住手枪柄,瞄准,瞄准,再瞄准,可是眼光里的准针总是虚晃着一般,任凭我再怎么静心地瞄准,终究还是只中两发。趁着子弹多余,再一次上场时,我干脆只以右手提拿手枪,左手托在腰际。想着的是,反正手枪射击难中靶,何不体味一下单手射击的威风?何不感受一下手枪射击的潇洒?不重结果,只管那种过程之美,那种自如之感的心绪,在“砰、砰、砰”的震响中升腾着,满足着,与山谷的回音中萦绕着。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全自动步枪恍如冲锋枪那般,静静地卧在雨衣铺着的地上,等待着我们一起欢快似的。开始依然是点射,我换了副眼镜,以求能打出好环数来。未料,五发子弹有两发脱弹,中靶的三发却得了个二十九环。想那三发定是前三枪的结果,后两枪已是虚光浮现,找不到靶心之状了。

一种连射的欲念在心里开始回旋。这是一种此时此地所顿然冒出来的向往,就像有一种推力在冥想中将它捅了出来。确实,点射的滋味已尝尽一般。想象着再继续也超不过以往的成绩,兴致已渐渐消退。仿佛为了满足我的要求似的,部队首长见剩余的子弹还充足,便让几个战士在每个弹夹里塞了十五发子弹,并将扣机拨到自动状态。依然是瞄准,依然是扣一下扳机,子弹却是“哒哒”、“哒哒哒”地飞蹿,阵阵剧烈的震动像是在拍打着全身的神经一般,将通体的脉络穿透着,刺激与亢奋便遍布在每一个毛孔里,一阵阵地发酵着。

说实在的,这样的射击还不够过瘾。望着尚有的子弹,又渴望着扣住扳机将子弹一连串地挥洒出去。人的欲念确乎有点得寸进尺,刚才的连射是平生第一次,已感受过那种连射着子弹飞蹿的体验,却又想着进一步的动作。好在其他同仁已无多大兴致继续射击,便赶紧又趴在靶位上,瞄准,脑子里凝思着的就是将子弹在一瞬间发射出去,管它中靶不中靶。当扣紧扳机的顷刻间,“哒哒哒——”的一阵鸣响仓促而强悍地穿越在耳边与山谷之间。仿佛是一刹那的事,便挥就着急冲冲地完成了它的使命,却就是这个短促得飞速着的过程,让我等了十几二十几年。于是,那种畅快的感觉便在心里绵绵勃发,淋漓地散遍全身,将身上的负重顿然消隐在畅快之中。伴随着畅快的就是过瘾,那种滋味犹如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似的,满足着,陶然着。就像是实现了一个夙愿那般,舒心开怀。山谷回荡着的枪声已渐行渐远,畅快过瘾的感觉却留驻在心底,每当聊到射击的话题,每当看到枪的踪影,抑或再有射击的机会,那种感觉突然又会蒸发出来。

现在,我向往着的是再一次的连射,将那种刺激、畅快、过瘾的感觉一遍遍地泛涌着。于是,便留下了一个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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