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与激情

张守凤

摘要：1847年年底，柯勒·贝尔（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说《简·爱》与埃利斯·贝尔（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说《呼啸山庄》 几乎同时出版，并且引起英国读书界的极大轰动和评论界的热情关注，人们被作品中那愤懑强烈的女性意识、狂放不羁的人物激情、不同凡响的旷野风骨所感奋。而作为亲姐妹的两位女作家在其塑造的主人公身上投射了不同角度下的荒凉与激情。同样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两个孤儿却用不同的方式投诉报复现实：简·爱的孤独、反抗和奋斗，希思克厉夫的野性、自由和复仇，以及共通的自我追寻。

关键词：简·爱 希思克厉夫 荒凉 激情

一、身世背景的荒凉与影响

简·爱的童年在黑色的盖茨里德府中度过，记忆的色彩全是灰色的，这个可怜瘦小的孤女在舅母与其子女的“特殊关照下”成长起来，一同成长的还有她的思想意识，她明白活着首先应该争得做人的权利。在这个暗色的成长环境中，只有自己能保护自己，维护了自己的尊严，才能求得人与人的平等。因此在她的生活里，她敢于怒视以恩人自居的里德舅母，说出让大人都胆战心惊的话，一吐心中的憎恶与蔑视；她敢于对加在她头上的不公正的、伤害了自尊的言辞进行辩驳，从而显示了自己不可欺的无上尊严。这种追求平等与尊严的行为的结果就是被关进恐怖的红屋子。这样的摧残在小简·爱的生活里已经习以为常，她明白在她生活的世界里疼爱她的亲人已经相继离开，自己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相貌平平，寄人篱下的小女孩。她不是这府里的主人，甚至还比不上仆人。女仆就曾羞辱过她说：“你还不如佣人呢，你白吃白住，却什么也不做。”为了能被舅母以及这个家庭接受，她以自己单纯的童心，真诚的不敢犯一点错误，竭尽全力把每一件事做好，尽量去讨每一个人的欢心，可这些努力却只换来舅母的厌恶，表兄妹的欺侮，佣人们的讥讽。所有这些都被她深深地埋藏在心灵深处。

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自始至终散发着浓郁的荒凉与粗犷气息.《呼啸山庄》中男女主人公与荒原息息相通,他们把荒原视为乐园,难分难舍,使主人公具有深沉的荒原气质.但荒原远离时代和生活,也使他们的生活和爱情发生变化,在荒原情结的驱使下命运的悲剧便自然发生了.可最终,仍然是荒原的纽带让他们--一个被人收养的弃孩希思克厉夫与其所爱的女子卡瑟琳--完成了最后的骨肉灵魂结合。希思克厉夫受到养父之子的虐待，但就象是“几株萎靡不振，倾斜得厉害的枞树，那一排瘦削的都向一边倒的荆棘（它们好象伸出手来，乞求阳光的布施却心中依然充满了对自由、阳光的渴求，充满了人性之光。从希克历进入这个家庭开始，就一直受到不公正的对待。首先是欧肖夫人，责问老欧肖为什么把这个野小子带回家来,她恨不得把他踢出门外去。接着，两个孩子看到父亲为了照料这个野小子，而把给他们的礼物弄坏、弄丢了的时候，也把怒气撒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对他咬牙齿，唾他，就连奶妈的女儿也可着劲地折磨他，这一切使希克历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在接下来漫长的日子里，他虽然与卡瑟琳结下了友情乃至爱情，老欧肖也给予了他父爱，但卡瑟琳的哥哥亨德莱却不放过他。希克历把恨记在心里，一直打着复仇的算盘。也许这还只是稍带偏执的人最普通的心理，但是，希克历的复仇超出了他所受苦难的数倍，使得这种复仇变成了对人性的践踏。

二、奋斗历程的自立自强

简·爱这个小女人，挺直了瘦弱的背，迈着与男人同样的步伐，用纤细的双手捧起自己的生活，喊出这样的话：平等、自主，绝不做男人的附庸！简·爱是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模式。她积极乐观，不拘于现状，总有着新的向往与追求；她勇敢坚韧，面对困难也绝不退缩；即使是孤立无援，也会全力挺住；她爱憎分明，强烈的感情时而如火般炽热，时而如冰般冷酷；她个性坚强不屈，就像一枝坚韧的芦苇，看上去纤弱无力，实际上却极富有韧性。她爱憎分明，锋芒毕露，极富个性。她生命力顽强，意志坚强不屈，愈发的自觉反抗凌辱与压迫。

希思克厉夫顽强、坚韧而又桀骜不逊，原本就是一个弃儿，虽然他不麻烦人是出于顽强, 而不是宽厚”， 追求自由平等, 对自己的爱情忠贞不渝。没有显赫的家族，没有至亲的家人，也许他开始是想顺应人性的发展，与卡瑟琳结婚，在老欧肖家找个地方栖身，无疾而终的。但整个社会都不能容他。于是，他开始了可怕的报复。希思克厉夫是一个被资本主义社会所扭曲的灵魂,本来善良的他被侮辱、折磨之后,明白了人生的残酷和社会的无情,变成了恶魔。他出走三年后回到呼啸山 庄已是富裕的绅士。他具有反抗精神, 是位十足的勇士, 而且不畏强权, 勇于斗争并善于斗争, 最后取得斗争——对新德雷和林顿的报复的完全彻底的胜利, 是一个成功者。尽管出走归来的希斯克利夫已跻身有钱人的行列, 而且运用的报复手段如赌博、强盗式的婚姻、收买律师等等, 也完全是剥削阶级的一套, 但这同剥削者之间的互相倾轧全然不同。当然, 这种个人复仇也有别于他少年时代对压迫者的反抗, 更不能把这种个人报复行为同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斗争等同起来。他到头来放弃了复仇, 并不是抽象的人性复活的图解化,也不是悔恨的改邪归正, 正如他临死时所说: 至于追悔我所做的不公道的事, 我没有作过, 我也没有追悔的必要。无论如何, 希思克厉夫的性格中的胆气、智慧以及谋略确实高人一等。就复仇而言他是一个彻底的胜利者。

三、性格激情的两面性

简·爱的自尊与自卑同行并立。毫无疑问，简·爱是自尊的，她甚至将自我的尊严视为高于爱情和生命的一切。而造成这种强烈自尊的原动力，恰恰是简·爱内心深处强烈的自卑感。如果说对容貌的不满仅仅是简·爱自卑心理的表层，那么孤儿的身世，贫贱的地位则是导致她自卑心理的深层原因。简·爱是自卑的，全书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她摆脱人类这一可悲的心理障碍。追根溯源，我们不难发现，简·爱的自卑出于三个方面的原因：对自身容貌的不满，对自身地位的不满和对自身财产的不满。这三个方面相互影响，共同在简·爱身上发生作用，从而塑造了简·爱那奇特而又极富魅力的性格。既对现行的社会体制提出挑战,又呈现出听天由命的一面。

希思克厉夫那奔腾呼啸的激情,鲜明强悍的爱恨意识以及残酷无情的报复手段使他成为英国小说史上最为复杂的人物之一。这个叛逆的孤儿闯入呼啸山庄以后,那里的生活就再也不能平静了。他和呼啸山庄仿佛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世界,所有的人都不能将他融入他们的生活,当然,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他，于是,他的出走和重新回来后的报复就成了必然。这是一个可怕的,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复仇者:“两颊灰黄,一半被黑胡子遮住;两道眉毛低压,两眼深陷而且颇为特别”。 对希思克厉夫来说,凯瑟琳比他自己都重要,他说:“凯瑟琳,你知道,我忘了你也就忘了我自己。”甚至当她死了之后,她一直萦绕着他将近二十年"他对耐莉说:“因为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不跟她联系在一起呢?还有什么不使我想起她呢?我哪怕低头看一下这地面,她的面容就印在地面的石板上!在每一朵云里,在每一棵树上—充满在夜晚的空中。白天,在每一件东西上都能看到她,我完全被她的形象所包围……整个世界都处处提醒我她确实存在过,可我却失去了她。”他长期以来一直渴望在天堂同凯瑟琳重聚,最后带着微笑死去。正是这种爱使他变成了一个“怪物”、“地狱恶棍”、“低贱的暴徒”。也正是这种爱扭曲了他的一切,使他具有了一种可怕的世界观,甚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死不后悔:“至于说到反省我做过的不公正的事,我要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不公正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可反省的。”他曾说过:“我深信有鬼魂,相信鬼魂能够而且确实存在于我们中间。”他以为他死后不进入地狱而是进入天堂同凯瑟琳相聚:“昨天晚上,我是踩在地狱的门槛上,今天,我可看到我的天堂了。”“我已经几乎到达我的天堂了。”很明显,他以为自己死后会进入天堂"对于一个意识到自己的罪恶却又拒绝悔改的人来说,这真是一件怪事。由此可见,希思克厉夫的性格是矛盾的!复杂的和双重性的,在他的性格中既体现了善与恶的对立统一,又体现了美向丑的转化。

四、回归

简·爱的选择亦非简单的折衷,而是体现作者面对女性欲求的积极思考。夏洛蒂·勃朗特力求在女性经验的两难境地中,在既存的社会体制中,为女主人公寻求一种平衡与心灵的和谐,既让她保持独立的自我,又不否认女性的传统需求,有时甚至让她扮演在女性主义者眼里是极为传统的角色。这样一来,小说作者与她的女主人公便不断地在矛盾中挣扎,作品也不时陷入一种看似自相矛盾的境地。然而正是这种对矛盾的坦白剖析,以及主人公不懈的努力和挣扎,使小说中矛盾的展现让人更明白地看到并去思考女性的真正需求。女主人公的选择亦非简单的折衷,而是体现作者面对女性欲求的积极思考。小说的结尾，女主人公财富、爱情双丰收。叔父的财产对于简·爱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有了这笔钱，她才不是罗切斯特心中一个贫穷的家庭女教师，她才能与罗切斯特平起平坐，成为仆人们心目中真正的罗切斯特太太，一个威严的女主人，最终完成了传统回归。

如果希思克厉夫对亨德莱的复仇使他的心理得到了平衡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这个人也许还有人性可言。但他却执意要将两家人，甚至是两代人弄得家破人亡。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深感自己罪孽深重，预感到快要与（凯瑟琳的）游魂相遇，这飘渺的爱使他一下子失去了作恶的力量，就连卡茜与哈里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表示亲密，他也居然默许。他意识到自己有一个“可怜的结局(a poor ending)”,他的“意志力消失了(I find that the will to act has disappeared!）”，那是因为他“目前笼罩在阴影里（I am in the shadow at present.)”——那就是使他痛心疾首的爱。当然这并不是说从希克历的整个人生经历来分析，他是一个非常值得同情的对象，但他的性格是复杂的，多元的。直到故事的结尾。读者仍旧思不透、想不明希克历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到底有没有人性？如果有，他那变本加厉的复仇计划是任何一个有起码人性的人所想象不出的；如果没有，他对凯瑟琳一往情深的爱却是常人所不及的。我们只能说希克历半是魔鬼，半是人，而这个人也不是人世间的人，是死而复生的人，精神上的人。只有在垂死的时候才醒悟，并打算到另一个世界去追寻自己不带任何杂念的爱。呼啸山庄上的阴霾消散了。希望来到了人间，人性得到了复苏。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的新主人在他们的父辈及自己用生命、人性的代价换来的幸福中生活着。他们还会有第三代、第四代欧肖、卡瑟琳，但愿他们的生活中再也没有希克历，让理性的阳光照耀在荒原上，让那里长出希望的绿草，开满幸福的红花，再也没有咆哮的风暴，没有仇恨的烈焰。永恒的人性，回归吧！◆

参考文献：

1.《呼啸山庄》 中译本 方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2.夏洛蒂·勃朗特（著），凌雯（译）．简爱[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6．

3.袁翠珍.一个扭曲的灵魂—简评《呼啸山庄》的主人公希思克厉夫[J].淮阴师专学报,1992,(2).

4.侯翠霞.善与恶相共,美与丑转化[J].聊城师范学院学报,1992,(1).

5.李秋霞.论简·爱的反抗性格.郑州工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06）

6. 吴亚丹.试论简·爱的反抗性格及成因.西南政法大学学报，20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