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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铁林“皇帝”这格局左右不了我

2009-04-29易立竞

南方人物周刊 2009年17期
关键词:还珠格格人物周刊皇帝

易立竞

这10年的中国电视剧制作中我在生产第一线,我也是垃圾制造者之一,我并不认为收视率是电视剧成功的惟一标志,有时我以此为耻

10年前,随着《还珠格格》热播,赵薇等年轻演员成了明星偶像,饰演皇阿玛的张铁林也一夜成名。许多人还没有闹清楚这个中年男演员的背景,他又披上龙袍,气势十足地演起了《铁齿铜牙纪晓岚》、《还珠格格2》等剧中的皇帝。现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演了多少次皇帝了。有人调侃他是“皇帝专业户”;也有人说他演皇帝永远是《还珠格格》中的形象——吹胡子瞪眼高嗓门儿。

张铁林丝毫不以为意,他把自己当年的角色定位成“卡通皇帝”。“《还珠格格》里,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皇上,只管后宫琐事,吃喝玩乐全归我,这是我和其他皇帝不同的社会功能。”

且不管外界如何评说,张铁林确实红了,以他当时40出头的年纪,说大器晚成也没什么错。只是“80后”、“90后”的年轻一代不知道,早在1980年代初他就凭出演《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等电影成了“并不逊于现在超女快男的明星”。

张铁林是陕西人,和同时代大多数人一样上过山下过乡种过地。虽然从中学时代就是文艺积极分子,看到同学被招去当文艺兵时,也只有羡慕的份儿,“文艺兵的审查是非常严格的,我有剥削阶级家庭背景,没资格参军。”

张铁林吸着有助戒烟的电子烟斗,回想当年深埋心底、“不可告人”的梦想。“当时看《创业》、《春苗》,虽然是带有样板戏性质的电影,也已是对精神的极大鼓舞了。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能自己去演演电影什么的。这事儿太神秘了。”

没机会上更大的城市去实现梦想,只好下到更广阔的乡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但知青岁月并没有让他觉得特别难受,“只有一种选择,所有人的命运都朝着一个方向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么痛苦。”相反那是他精神最自由、最单纯,身体最强壮、最健康的一段日子。“无知啊,被某种愚昧的价值观迷惑时,很麻痹,却还很享受。”

1976年底,张铁林参加招工回到西安,当装卸工,“有机会回城当装卸工,已经比种地好了很多。我不满足,但很珍惜这份福气。”

两年之后,艺术院校恢复招生,他的梦想被重新唤醒,“因为一直喜欢画画,当时报考了两所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和电影学院。其实是孤注一掷,没有办法很客观地衡量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一个多月后,他和张艺谋等一批西安的同学坐同一列火车来到北京,进了北京电影学院。

毕业之后,在国内已是明星偶像的张铁林去了英国。他在英国国立电影学院获得硕士文凭,担任过助教。1990年代初又回国发展。

2005年1月,这个“皇帝专业户”被聘为暨南大学艺术学院院长。这消息被许多人当成恶作剧,更多人认为这是一场利用名人效应进行的炒作。外面纷纷扰扰,张铁林却忙得不亦乐乎,“我不是名誉院长,而是从筹备这个学院开始,申报专业、聘用师资、招生,全部亲力亲为。”外界的质疑没有损伤他半点自信,“做演员的人得有点儿孤芳自赏的劲头,不会自我欣赏的人哪有那个自信在别人面前表演?说句玩笑话:美国的三流演员都能当总统,为什么我们的一流演员当不了院长?”

现如今,他在院长的位子上已经安安稳稳坐了5年。5年里对他的质疑从未断过,却并没有影响他的生活节奏,他院长照做,戏照拍。在第59届柏林电影节上,由他主演的影片《白银帝国》赢得了许多关注。

我演了一个卡通皇帝

人物周刊:你觉得你的表演特色是什么?

张铁林:我比较热情,比较有激情,无论扮演哪种类型的角色,我都情绪饱满。表演和其他工作一样,是一个熟练工种,它需要经验,同时还涉及到人的思想、境界,伴随演员阅历、审美以及价值观念的成长、成熟而改变、进步。我的表演一定是伴随着我的成长而变化。

人物周刊:有人说你是皇帝专业户,听过这种说法吗?

张铁林:太听过了。

人物周刊:你会因此回避演皇帝角色吗?

张铁林:不会,这种说法根本就不必去在意,完全是由于你演某一个特定类型的角色造成影响之后,大家的一种戏说。我觉得是善意的。你演的某种角色多了,他说你是某某专业户;你以种菜为生,他就说你是种菜专业户;你以养鸡为生,他说你是养鸡专业户。事实上我并不是单演皇帝,我演的类型很多,我也演了时装戏。这只是工作,我不能把我演的角色变成我自己。我演皇帝就真成皇帝了?我要演了要饭的就真成乞丐了?

人物周刊:听说你把自己在《还珠格格》中演的皇帝称为卡通皇帝。

张铁林:当时很偶然接了这个戏,拿到剧本之后越演越不舒服,因为琼瑶女士的要求是不许改词,都是酸了吧唧的台湾腔。后来大家问我你演的这个皇帝是什么类型,我说是卡通皇帝。在这部戏里我们所扮演的角色都不是历史上的那个人物,而是卡通样式的戏说了。

人物周刊:可是很多人觉得,在《铁齿铜牙纪晓岚》系列里,你演的乾隆皇帝和《还珠格格》里的非常相似,没什么变化。

张铁林:同样都是乾隆皇帝,故事类型又比较相似,没有必要去变化。为什么要变化呢?演的是同一个乾隆、同一个类型的戏,只是对手变了、导演变了。如果这个类型的角色观众有相当程度的接受,干吗要变?谁说百变就是好演员的标志?绝对不是。

人物周刊:演了这么多皇帝,有没有烦的时候?

张铁林:你说演皇帝烦,不如说做这个职业烦了。如果说我对这个职业还没烦,我就不应该介意去扮演什么角色。

人物周刊:你对这个职业烦了吗?

张铁林:还没有,乐此不疲,身体不行了是真的,精力没有当年那么好了。现在即使做演员也和当年不同了,身份也不像当年那么单纯,我们拍的戏通常我也是制作人之一。

我也制造过“垃圾”

人物周刊:“有什么样的导演就有什么样的演员,有垃圾导演就有垃圾演员。”据说你说过这样的话。你也当过导演,你是个什么样的导演?

张铁林:我做演员时常常觉得导演让我不清楚;我做导演的时候希望让底下的人很清楚。我觉得只有让底下的人清楚,他们才能配合你。有些导演,甚至大导演,让底下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人物周刊:你觉得自己演过垃圾作品吗?

张铁林:我演了很多垃圾作品,但我不说我演的是垃圾导演的作品。当初接戏时我觉得这个戏很有意思,并没觉得它是垃圾。我们的影视制作,在近20年当中,是一个高速进步、高速反思、在反思中进步的行业。过去10年中国电视剧制作进程当中,我在生产第一线,也是垃圾制造者之一,之所以现在这么说,是因为参与制造垃圾的初期我不知道我在制造垃圾。我并不认为收视率是电视剧成功的惟一标志,有时我以此为耻。这些垃圾在特定时期有相当高的收视率、相当大的市场。这和市场上经常会发现垃圾食品、垃圾产品一样。

人物周刊:你说过,演员是被动的,如果让你选择,你什么角色都不选,回家去写字,现在的生活是被动接受的吗?

张铁林:我觉得不能把被动理解成被强迫。所谓被动,首先就是我并不积极地争取。我说这话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做演员做到今天,已经有相当的经验、相当的市场认知度了,大家纷纷请你演戏的时候,你说,“唉,我才不在乎谁找我,我才不介意上不上戏”,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其实我现在很珍惜、很在意有人找我演戏。因为我没有忘记,很多我一届的同学,很多有相当表演能力的演员都没机会演戏。从这个意义上讲,既然有机会,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过去我们在学校总是被灌输一种理念,叫“为人民服务”。到今天我才开始逐渐体会这个理念。过去嘴上说着为人民服务,其实大家都很自私,都或多或少有“将来要做明星”的想法。明星是什么?明星其实是极端地个性化、极端地受崇拜的某种符号。我觉得我现在演的东西,不尽然是我自己选择,而是大家喜欢看什么我就努力适应演什么,这是为人民服务了。

那时候我被媒体激怒了

人物周刊:有人问你,演过那么多角色,哪个和自己最像。据说你回答“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张铁林:这是我的话。做演员的人需要一种特质,就是不能过于理性地看待自己。我不想理性地分析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把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越头头是道他越主观。心理医生都会说,我分析的你比你自己了解的你更像你。从这个意义上讲,也许我演的角色更像我,而生活里的我带有很多的假象,带有很大的表演性和控制。

人物周刊:照这么说,你演皇帝的角色,在生活中你也许会有皇帝的某些脾气?

张铁林:必然有。演员演戏要利用本身条件,我能演皇帝,演某一种类型,我不可能演100种类型,因为我的样子不可变,我的个头不可变,我的形态的可塑性是非常有限的。这个意义上讲,我觉得我扮演的角色是在极限中努力表现自己。

人物周刊:生活中你有霸气吗?

张铁林:会有吧。可能表演时更有抒发真实自我的空间和余地,生活中反而要制约自己,戏里面临的问题是虚拟的,但借这个虚拟的环境我可以抒发真实感情的一部分。我演的角色,无疑会流露很多我的非常真实的个性。

人物周刊:会上网看和自己有关的新闻吗?

张铁林:很少,我觉得网上关于我的新闻、对我的介绍,都太肤浅了,非常肤浅。但我知道这是大众传媒的需要,我是个公众人物,对大众而言,这些东西就够了。我可以跳出来看这个公众人物,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既然你是一个公众人物,你就不全然属于你自己。你被大家欣赏,被大家唾弃,被大家批评,被大家喜爱,是因为你已经成了特定时期的某个符号。

人物周刊:有一段时间,关于你的新闻,标题大都是:张铁林怒告某媒体、怒告某歌星、怒斥生病传言,那段时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怒”?

张铁林:我愤世嫉俗啊。你说的这些“怒”是在一年半时间内集中在几个话题上的,所以那段期间我比较情绪化,我被媒体激怒了,因为太多不公正的媒体人云亦云,不负责任地在那儿乱写。所以这个怒呢,是对于某一个阶段的某一类型的传闻。

我觉得那一阵有些媒体特别疯狂、特别不理性。原本我对媒体是非常客气、非常恭敬的。那段时间媒体把我的这种理念打破了,我就没那么沉得住气。说实在的,当时对有些媒体我是嗤之以鼻啊,无论你怎么以诚相待,反复说事实,他都不会尊重事实去写,宁可写错的去卖,也不写对的以正视听,没什么职业道德可言。当时我也没有特别好地控制自己,当然这中间一定委屈了很多公正的媒体。

人物周刊:从另一种角度说,就是因为你有名气,或者说有被利用的价值?

张铁林:还有被利用的价值,所以还可以得到媒体对你的关注。有一天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是有天大的新闻,别人都不搭理你,你从二层楼摔下去都没人理你。

孤独其实没那么难受

人物周刊:1983年去英国,1990年代初离开英国,先去了台湾又去了香港,最后回到大陆,你走这些路都是有规划的吗?

张铁林:到今天为止,我从来没有规划过自己的生活,我只关心做好今天的事情、演好眼前这部戏,后面的戏我不说,明天的事我也不想,这是我的特点。

人物周刊:你出国的这些年,是中国变化特别快的阶段,回国前有没有什么担心?

张铁林:我根本就不担心这些,这也是我能够比较早出国、比较早回国的原因。我认识的很多80年代去英国的人,在回国这件事上很难做决定。而我离开英国是很轻松的事情,我不会想那么多,我也不怕朋友说“你在英国是不是没混好啊”。别人的眼光、社会的认同,我根本就没这种顾虑。在国外待了10年回北京从零开始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人生是一个过程,不要给自己设定太多目标。

人物周刊:这么说你喜欢冒险?

张铁林:我从不说“冒险”两个字,我的生活里面根本就没有冒险,冒什么险啊?

人物周刊:但你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是一种冒险。

张铁林:那是别人看,并不是我设计的。经常有媒体跟我说,你演这个角色对你是个挑战,我说我的生活里既没有冒险,也没有挑战。挑什么战,冒什么险啊?随遇而安!我不说这是命运使然、老天爷安排,但冥冥中我是遵循着自然规律去生活的。

人物周刊:你有过一段维持了一年的跨国婚姻,现在对婚姻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张铁林:有的时候,半夜睡觉突然喘不过气来,比如说心脏突然不舒服,就想,是不是旁边得有一个人陪着我?不然我半夜喘不过气来都没人知道。压力太大,我们经常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我要有一个助理的话,得24小时守着我。比如说我有“三高”的问题,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儿要吃药,像高血压,要终身服药,这种情况下我就觉得,哎,是不是需要个伴儿?

我没有特别好地设计这个事情。人到中年,想的问题比较多了,状态不一样了,两个人在一起,有摩擦的时候你会觉得很辛苦、很累。你再也不想有磕磕碰碰、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辩论了。要是你身边有个伴儿,你一定会去辩论。要不你就宁可一个人,宁可孤独。孤独其实没那么难受,我几十年都是孤身一人在生活,我不需要跟别人有什么特别的沟通。我可以写字,可以画画,可以看书,可以去品味我的收藏,我还可以写作。

人物周刊:你有没有什么做人的原则?

张铁林:做人的原则?我做人没什么原则。原则都是人定的,我没有一成不变的原则,也可以说有很多原则。做人应该以诚相待、应该真实……说一大堆也没说清楚,宁可说我做人没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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