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治经济学的学科含义与方法论特征
2009-04-29李增刚
李增刚
[关键词]新政治经济学;学科含义;方法论特征
[摘要]新政治经济学是在研究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资源配置等问题时不将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内生地分析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是一门横跨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交叉学科。经济学家对新政治经济学的定义强调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对政治、制度及相关问题进行研究。新政治经济学的广义定义至少包括三个方面:(1)经济对政治的影响;(2)政治对经济的影响;(3)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研究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等问题。其方法论特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方法论个人主义;二是经济人和理性选择假定;三是将政治看作交易关系或交换关系。
[中图分类号]F06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2826(2009)01—0047—07
新政治经济学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起源、六七十年代发展起来的一门横跨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交叉学科。不同学者对新政治经济学定义的一个共同特点是强调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对政治、制度及相关问题进行研究。从广义上定义新政治经济学,至少包括三个方面:(1)经济对政治的影响;(2)政治对经济的影响;(3)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研究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等。新政治经济学相对于传统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新古典综合都是新的,相对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是新的。其方法论特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方法论个人主义,对于政治活动、经济活动的分析必须从个人人手;二是经济人和理性选择假定,认为所有的政治主体、经济主体都是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主体,选民、政治家、官员(僚)和消费者、厂商等都是相同的,都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三是将政治看作交易关系或交换关系,选民与政府、政治家与官僚、政治家与选民之间都是一种交易关系或交换关系。
一、新政治经济学的学科含义
随着20世纪80年代之后新政治经济学的迅速发展,许多学者对其含义进行了解释。我们在综述现有文献定义的基础上,给出新政治经济学多视角的广义定义。
(一)现有文献中的定义
阿伦·德雷泽(Allan Drazen)在《宏观经济学中的政治经济学》一书中认为,新政治经济学“主要是以运用现代经济分析的正规技术工具来考察政治学对经济学的重要性来定义。运用现代经济分析,不仅仅体现在运用数学方法这种形式化的意义上,而且表现为它还是概念性的,它运用最优化、激励和约束等概念来考察政治现象”。他进一步认为,政治学的本质是“权力和授权”,而权力和授权的基础是利益不一致,因此,“不一致性和利益冲突是政治经济学的实质”。
佩尔森(Torsten Persson)和塔贝里尼(Gui—do Tabellini)在《政治经济学:对经济政策解释》中认为,政治经济学就是“借助经济学的基本工具为政策选择建立模型,并将其视为理性人之间的策略性互动作用的均衡结果。”需要作出解释的经济政策选择包括:“是什么因素决定着再分配的规模和形式、公共品供给的范围和类型、各种税收的负担、政府的赤字规模、官员的腐败程度、劳动力市场的管制结构、货币政策在商业周期和选举周期中的态度等等。”
圣保罗(Gilles Saint-Paul)在对德雷泽的《宏观经济学中的政治经济学》和佩尔森和塔贝里尼的《政治经济学:对经济政策的解释》进行评论的文章中指出,新政治经济学有两个特征:第一,主要目标是解释实际经济政策,而不是将其看作外生;第二,不同于传统经济学将“政策看作最大化社会福利函数决定”的假定,它认为,政策是由政治机制决定的,反映了社会中最具实力集团的利益。新政治经济学分析的主题非常宽泛,包括:再分配税收、通货膨胀、预算赤字、学校融资、劳动力市场政策、资本税收、贸易自由化、转型经济中的私有化和重建等等。
塞耶(Stuart Sayer)在一篇关于新政治经济学问题的综述中给出了一个比较宽泛的定义,即“将经济学方法运用于诸如法律、犯罪和惩罚,甚至结婚和离婚等”,研究的主要领域包括:货币和财政制度;再分配、转移支付和人口流动;政治变量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国际政治经济学;多重视角的经济和政治转型;以及公共财政、公共产品供给、外部性等问题。贝斯利(Timothy Besley)在一篇名为“新政治经济学”的论文中指出,“新政治经济学的目标是理解政策领域中出现的重要问题”,它不是“经济学家对政治领域的殖民”,而是将分析问题的能力扩展到经济决策和政治决策。
另外,在1996年3月创刊的《新政治经济学》杂志中,编委会将新政治经济学看作是19世纪古典政治经济学视野的宽度与20世纪社会科学分析方法进步的融合,打破主体(agent)与结构(structure)、国家与市场之间的二分法。
总结以上各种不同定义,我们可以看出,虽然不同学者关于“新政治经济学”的理解存在差异,但主要关注的是经济政策的制定以及相关问题的经济学解释,特别突出强调采用现代经济学——主要是20世纪发展起来的新古典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政策制定及相关问题。
(二)“新政治经济学”的广义定义:多视角的综合
笼统地讲,“政治经济学”研究政治和经济的相互关系。具体说,这种相互关系至少可以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经济对政治的影响;二是政治对经济的影响;三是将经济学作为一种工具或方法研究政治问题。
1、经济对政治的影响。这至少包括两层含义:一是一切政治活动都具有经济根源;二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格局或经济实力影响政治结果。例如战争是典型的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但国家之间并非为战争而战争,而是为了实现经济利益。
在世界范围内,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实力决定了其在国际舞台上的发言权,而这又会影响最终的政治结果。比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国际货币体系的建立,英国提出了“凯恩斯计划”,美国提出了“怀特计划”,但最终采取了吸收“凯恩斯计划”有益成分的“怀特计划”,根本原因在于当时美国的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英国。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内部,一个集团或阶级的经济实力决定了其政治影响力,比如17、18世纪的英国,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工商业者的经济地位不断提高,土地贵族的经济实力相对下降,工商业者追求政治权力等的动机越来越强烈。1830年,“伯明翰政治同盟”成立宣言中的一段话颇能说明问题。“大贵族在下院有充分的代表权……工业和商业却几乎全无代表!它们是国家最重要的利益所在,是国家财富与力量的源泉,相比之下它们代表不足,而和国家的累赘(指贵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每一项利益,却被代表得足而又足!因此,改革这种状况对国家的昌盛极为重要。一般来说,下院中‘市镇公
民的代表应该是真正的‘市镇公民,即经营实业,积极关心它,将其毕生的财产与幸福委托于它的人。”这说明,一个国家或地区,不同阶级或集团经济实力的变化会影响政治权力的分配,并且最终会影响政治结果——包括政策选择和制度选择等。
其实,马克思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关系的分析,早就向我们指明了经济对政治的影响,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其生产关系,其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这典型地体现了经济对政治的影响。
2、政治对经济的影响。这主要体现在制度、意识形态、法律、政治过程等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影响经济增长或经济发展。这也可以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制度、意识形态、法律、政治过程等影响收入分配;二是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影响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制度、意识形态、法律等都是界定权利的,它规定了人们能够干什么、不能够干什么、必须干什么等,这是权利的配置,也就是资源的配置。首先这会影响不同主体的收入,比如科斯第一定理虽然强调在交易费用为零的条件下,权利的初始界定不影响资源的最终配置,但权利的初始界定却会影响不同主体的利益,因为谁要补偿谁或者谁要购买谁的权利本身就是利益的分配。其次,权利的配置或资源的配置影响资源利用的效率,如果资源配置给利用效率高的一方,其创造的社会财富就多。比如在交易成本不为零的条件下,权利的初始配置会影响资源利用的效率,进而对社会福利产生影响。
3、采用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分析政治。这主要是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比如边际分析法、均衡分析等——刻画政治市场上各个主体(如政治家、选民、利益集团、政党、官员等)的行为特征和政治市场的运行。这种分析打破了传统政治学的分析方法,也与庇古福利经济学的分析方法不同。政治学对各个主体——包括国家、政治家、官僚、选民等——的行为假定是非常模糊的,不同的学派或学者有不同的看法,这就使得政治学流派纷呈,没有统一的框架。庇古的福利经济学认为,由于存在市场失灵,因此需要政府干预经济,或者说,市场失灵是政府干预的充分必要条件。这个观点成立的条件在于政府是全知全能的、大公无私的、仁慈的。当存在市场本身没有办法或不能够解决的问题时,政府去解决。然而,政府也是由人组成的,政府本身也有自己的利益。新政治经济学就在于突破政治学和传统福利经济学对于政治家、选民、政党、政府的假定,将其全部看作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政治家追求当选或再次当选,或者权力,或者经济利益;选民追求福利最大化;官僚追求预算最大化;政党为了获得支持最大化。将所有政治主体的行为特征都看作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投票、选举、政策制定、腐败、寻租、管制等问题,从而为政治过程和政策制定的分析找到了一条新的思路。从实证的角度看,这条思路解释了政策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选举结果为什么如此、腐败为什么存在、寻租为什么存在等问题。
上面三个角度概括了政治和经济之间的关系,而这三个方面又可以统一起来,这种统一构成了“政治经济学”的本质,或者对“新政治经济学”的广义定义:
新政治经济学是在研究经济问题(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资源配置等)时至少不把政治、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经济学的假设、原理和工具内生分析政治、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方面,横跨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一门交叉学科。
它包括几层含义:第一,新政治经济学从本质上讲是经济学,是经济学的一个分支,只不过在分析经济学的核心问题——资源配置、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等——时,需要考虑政治因素——如制度、法律、意识形态、政治过程等,这体现了政治对经济的影响;第二,既然政治对经济存在影响,那么相关的各种政治因素又如何决定——如制度是如何生成的、法律是如何达成的、政治制度是如何形成的等?这就需要从经济的角度进行考虑,即经济决定政治。既然是经济决定政治,那么对其形成过程的分析,就要从相关主体的行为假定人手,而经济学对主体行为假定的分析最为彻底和深刻,从而就需要采用经济学的方法。这样,政治和经济之间关系的三个方面的深入分析最终统一于新政治经济学。
二、新政治经济学为什么是新的?
既然是新政治经济学,那么与“新”相对的“旧”是指什么?在西方经济学范式内,与“新政治经济学”相对应的政治经济学应该是“古典政治经济学”;在整个经济学说发展的历史中——特别是在中国,与“新政治经济学”相对应的政治经济学还包括“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即中国传统的政治经济学。
(一)“新政治经济学”与“古典政治经济学”:从西方经济学内部来看
在西方经济学内部,与“新政治经济学”对应的政治经济学是“古典政治经济学”。现代经济学最初是以“政治经济学”的名称开始发展的。从蒙克利钦的《献给国王和王太后的政治经济学》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约翰·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上的若干应用》,都采用了“政治经济学”的名称。边际革命之后,经济学家们试图建立摆脱政治影响的“纯经济学”;新古典经济学之后,经济学为了追求工具的精确和分析的严密,抽象掉了政治、制度等因素,其基本硬核强调理性选择、偏好稳定和均衡结构,强调消费者在既定的收入约束下追求效用最大化;生产者(厂商)在既定的成本约束下追求产量最大化或者在产量既定的条件下追求成本最小化。“新政治经济学”与“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都采用了“政治经济学”的名称,有诸多联系,但是也存在差别。
第一,“新政治经济学”的基础是“古典政治经济学”,都强调政治因素对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的影响。面对20世纪新古典经济学无法解释的大量问题,新政治经济学强调政治和经济之间的相互作用,在研究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等问题时,考虑政治因素的作用。贝斯利在分析新政治经济学的先驱时,专门列出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塞耶在解释什么是“新政治经济学”时,就是从古典政治经济学开始的;德雷泽则认为“政治如何影响经济结果?也许早在人们开始对经济学本身感兴趣的时候,这一问题就提了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现代经济学任何一个分支的发展可能都离不开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影响。
第二,“新政治经济学”不是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简单复归,而是有了更加明确的分析方法和研究主题。作为现代经济学的基础或理论渊源,古典政治经济学包含了经济学各方面的问题,分析工具也多种多样。“新政治经济学”是在经济学与政治学相分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工具和方法得到很大发展之后产生出来的,其主要思路、方法或工具是新古典的,以理性选择作为所有主体的行为假定,并且偏好是稳定的,分析的最终结果是
求出均衡解——局部均衡或一般均衡解。同时,新政治经济学主要强调对经济政策的分析,不是讨论政策应该为什么,而是分析政策为什么如此。因此,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虽然新政治经济学和古典政治经济学感兴趣的问题是一致的,都要分析政治对经济的影响,但新政治经济学绝对不是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简单复归。
(二)“新政治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两种不同的分析范式
同样冠以“政治经济学”的名称,在中国还有影响深远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经济学是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所采用的名称仍然是“政治经济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等。“新政治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属于不同的分析范式。
从经济学说史的角度看,古典政治经济学之后,经济学分化为两大分支:一是边际革命——新古典经济学——凯恩斯经济学——新古典综合——现代经济学;二是马克思、恩格斯政治经济学——列宁、斯大林等前苏联的政治经济学——东欧经济学——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属于现代经济学的分支,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属于两条完全不同的分析思路。
从内容上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强调的是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而新政治经济学是对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经济政策、制度、法律等的分析,突出强调的是为什么这样。
三、新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特征
新政治经济学以现代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工具和方法为出发点,所研究的问题是经济学的传统问题,但是在分析这些传统问题时,需要研究政治、制度、法律以及意识形态等各种问题,从而新政治经济学在方法论特征上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1)方法论个人主义;(2)理性选择;(3)将政治视作交换。
(一)方法论的个人主义
在新政治经济学中,方法论个人主义贯穿始终。布坎南对国家的分析、塔洛克对官员行为的分析、奥尔森对利益集团的分析等都是从方法论个人主义出发的。
方法论个人主义认为,一切社会现象都应该追溯其个人行为基础,都必须从个人角度来分析;个人的目的和偏好是经济学分析的出发点和基石,必须把个人的有目的性放在首位。“人被认为是决定私人行动与群体行动的唯一的终极决策者”。比如,国家、政府、利益集团等虽然可以看作一个主体,但他们都是由具体的个人组成的,其行为都具有个人追求自身利益的特征,其行为的最终目的还是为其成员追求个人利益。国家、政府、利益集团等不过是个体、个人实现自身目的的手段。布坎南和塔洛克曾经指出,“集体行动被视为个体在选择集体而非个体地实现目标时的行动,而政府则被视为不过是允许这样的集体行动发生的诸过程之集合或机器而已”。
奥尔森对利益集团形成的分析也完全建立在方法论个人主义基础上。在传统的集体行动理论中,比如马克思的阶级理论,集体行动如何达成的问题很少有人研究。在奥尔森看来,单个个体都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如果不参加集体行动也能够从中受益的话,这些个体就没有动力参加集体行动,造成“集体行动的困境”。他特别指出,马克思的阶级理论虽然很有价值,但没有解释工人阶级、资本家阶级如何达成一致的集体行动。
(二)经济人
传统的福利经济学假定个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政治学假定君主、政府等追求社会福利最大化,或者说追求公共利益。“在政治学领域,个体参与者对私人收益的追求,几乎总是被各式各样的道德哲学家谴责为‘恶。似乎还没有人仔细地探究下述含蓄假设,即个人在生活的私人方面与社会方面之间活动时,必定会以某种方式转动他的心理和道德齿轮”。这就造成同一个人在政治活动或经济活动中的人格特征可能不同。
在新政治经济学中,所有的主体都被假定为是追求特定收益最大化的主体。人就是人,无论在经济活动还是政治活动中,都会追求满足自己的最大化利益要求。他的行为并不因为担任“部长”或者企业“经理”而有任何差别。政治家或官员的行动与经济学研究的其他人的行动并无不同。假如有可能,他还会就在行政部门工作或者在企业工作做出选择,选择能够实现自身满足(包括物质上或纯粹心理上的满足,如威信、职业成就等)最大化的工作。
选民在投票活动中也是如此。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一个人填写选票时的行为与在超级市场中购买日用品的行为存在本质的区别。在超级市场上,个人会在不同的产品之间进行选择,以实现既定投入下的效用最大化。个人对产品价值的判断是通过货币表现出来的。个人是否参与投票,会考虑投票成本和投票可能带来的预期收益;在投票时选择哪个候选人,会考虑谁能够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收益或让自己付出更低的代价(如税收)。
塔洛克甚至认为,个人在政治活动中可能比在经济活动中更符合“经济人”假定。他说:“资本主义企业和行政部门的区别不在于个人在其中的表现不一样,而在于规定他们追求个人目标时的自治程度的行为法则和制度束缚,在私人企业中要比在政府部门严格得多,由此产生了一种反常的结果: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私人企业中的个人活动最有可能符合公共利益,而在行政机构中,人们却最有可能恣意追求最大化个人利益,而不管这些个人利益是否符合公共利益”。
(三)将政治学看作交换
人们在经济市场上的活动是一种交换关系。我们用货币购买日用品、购买消费品;用蔬菜交换别人的谷物,都是交换关系。亚当·斯密将交换看作人的本性,并在这个前提下构筑经济学理论。正如布坎南指出的,“文明秩序的基础是交换,文明社会要求和意指它的成员之间对待的互惠性”。
边际革命之后,经济学成为研究资源配置和最大化的科学。20世纪30年代,莱昂内尔·罗宾斯把经济学定义为研究既定约束下优化资源配置,以实现最大化的科学。这个定义成为经济学的主流定义和经典定义。这样,在经济学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体现不出来了,每个主体只是在个人预算约束内最大化效用或利润。布坎南认为,罗宾斯的定义不仅不会促进、反而会阻碍科学进步。经济学的本质并不是最大化的科学,而是交换的科学。“我竭力主张,我们不要使最大化范例在我们工具箱里占有支配地位;不要再以缺乏限制来给我们的学科、我们的‘科学下定义;我们要改变这个定义,改变我们‘科学的名称;我们不必再为资源支配及其效率过分担忧,不要继续以这种忧虑来代替一整套思想;我们要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在交换的起源、性质和制度。亚当·斯密的癖好是以一样东西交换另一样东西——这成为我们研究和调查的合适目标”。
布坎南认为,经济学作为交换的科学,研究和观察的范围可以扩大到政治和政治过程。他指出,“在‘经济和‘政治制度之间,‘市场和‘政府之间,‘私营部门和‘公营部门之间,难以划出一条界线。经济学家不必把他们的调查限于人们在市场中的行为(买卖活动本身)。使用或多或少自然地扩大交换经济学的方法,经济学家便能够按照交换范例来观察政治和政治过程。只要集体行动以个人决策者作为基本单位的模式进行,只要这样的集体行动基本上被想像为反映了一个适当的人们社团全体成员之间的复杂交换或协议,这样的行动或行为或选择可以很容易的列入交换经济学的范畴”。
政治学中的交换相对于人们在市场上的交换更复杂。“人们在政治上的相互作用在一定程度上有点像复杂的交换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投入是个人的估价或喜爱,而过程本身被想像为手段。通过这个手段,这些可能分歧的喜爱多少会结合或聚集成一个模式的结果,人们的注意力或多或少必然引向相互作用过程本身,不是引向对结果本身含糊的估价”。在政治交换中,选民与政治家之间,选民通过选票与政治家许诺的政策之间达成交换关系;官员与政治家之间,官员为政治家提供信息、为政治家具体办理各种行政事务,而政治家付给官员报酬;这些都是交换。
方法论个人主义、经济人假定和将政治看作交换科学,构成了新政治经济学的硬核和方法论特征。正是这三个方面的结合,“政治的经济学理论”才得以建立起来。
四、结语
本文主要研究了新政治经济学的学科定义,并在此基础上从政治和经济之间的三个相互关系的角度分析了新政治经济学的广义定义,分析了新政治经济学的“新”是相对于古典经济学和新古典综合以及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而言的,其方法论特征主要表现为方法论的个人主义、理性经济人和将政治看作交换等。
[责任编辑陈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