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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埋没抑或星现

2009-04-29

散文诗 2009年1期
关键词:凡尘香火流沙

堆 雪

莫高:一个北风吹过的村子

他们来过。打坐,念经。

他们成为神后,失踪。他们行踪缥缈,只留下鸿影和遗迹。最终,成为这个世上的谜。

他们远离尘世,以草为骨,用泥沙和汗水塑造金身。他们用尽一生的沉默,剔除寂静以外的清辉。他们只留下阳光和风,留下慈悲的眼神,以及被时间风干的足迹。

莫高,一条北风打扫干净的路,一个不会再有人来世居、做梦的村子。袅袅香火已被风雪扑熄,岁月的流沙,正漫过弯曲的脊背。

草们枯了,收拾好自己的尸骨和过去。石头围坐,仿佛众僧。他们干枯的眼里,是被狂风洗劫一空的黄昏。

九层佛塔下,幽幽木鱼已罄。燃烧的星辰,在岁月的两腮,落下凄美的泪水。

身披彩虹的飞天已去。留下沙丘。留下月亮的轻弦一弯。留下一个红尘深处的秘密。

千佛洞:内心攒下这尘世的寂静

不会有什么发出声响,敦煌!谁能够用朱砂或壁画表达内心的悲悯和喧响。

千佛一洞,难道只为守住心中激荡的虚空?越来越轻的一生,只为了一飞云天的绝尘!

千佛一洞。尘世寂静。

此刻,亿万沙砾正在千里之外收集风声。黑暗,慢慢吞噬一个人的灵魂。亿万沙砾消逝,歌声四起。成捆成捆的北风。正把众神推向梦境。在众生的仰望里,谁失去了真身?在内心的叹息中,谁又得到了慰藉?

谁在一具具无声的泥胎上,找到了灵魂旷世的真经?谁把眼中抖乱的凡尘,描绘成心中瑰丽的天庭?谁的内心。能积攒下尘世这么多寂静?谁能被灵魂深处的低吟深深打动?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那么一丁点儿响声,敦煌!那一定是佛的一滴清泪,弹向万物的沧桑。

鸣沙山:在埋葬中被吹醒的灵魂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渴望被深埋一次。

用缠绵的沙粒,掩埋苦难的足迹。在风沙中,淘洗深陷的眼睛和灵魂。用滚滚黄沙,洗涤喉咙深处的烟尘。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渴望被深埋一次。将生命搁浅沙洲,卸下沉重的骨头,摆放乱石的心情。把现实诡异的阴影,拼凑成伤心古老的甲骨文。

鸣沙山,风,朝哪个方向吹?沙,向哪条道路鸣?难道只是为了内心波涛汹涌的不平!

鸣沙山,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沙粒。所有的沙粒,都是灵魂的一次微茫喘息。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渴望被深埋一次。

被流沙挟持。被狂风率领。被起伏的沙海、涌动的梦境,席卷在接近未来的征程。

在埋下苦难经卷的地方,获得神性的暗示。

在一页页的流沙里,隐约地,看到自己的美梦和血迹。

三危山:大风吹响我们的名字

有时候,我们需要绝望一次。

在末路或绝壁上,碰见自己。

在荒无人烟的戈壁,偶遇离散多年的灵魂。

我不敢肯定,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带着一颗悲悯的心。但在乱石凝聚的三危山上,我分明听到了自己被大风吹响的名字,仿佛经幡中的号角。在无垠的沙海,期待灵魂微茫的回音。

三危山,一个乱石打坐的地方。除了寂静,四大皆空。那些膜拜虚无的人,只需带上沁凉的骨头,和一点点热?目。带上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这里的沙子什么都埋:难言的过去。羞耻的心,以及幻灭的欲望。你不需要的,它都不会拒绝接受。

你看,那延绵不绝的沙丘,都是人和神卸下的包袱。三危山,在这里,我什么也别想带走,除了一颗受难的心。

在这里。我不担心你纯洁的衣裙会被玷污:阳光翻晒,大风劲吹。一切,瞬间即成过去。

三危山。面向未来我大喊一声自己,却看见,在你的头顶。灵魂飞天,宛若神的后世前生。

月牙泉:睁开眼睛看那些寻找自己的人

那些匆匆赶路的人,最后来到这里。

在美丽的月牙边,照出绝对的孤独。

那些人,走累了,就想靠着驼峰般温柔的沙丘,用清洌的想法,对照出心中的黯淡和恢宏。

镜子,映不出任何表情。那些扭曲的、变了形的水银,已经使我们很难看清内心的处境。

我们的灵魂,急需一片洁净的月色,重新冲洗出悲悯的真实。苦寻之中,人们仿佛看到:沙漠里渐渐睡醒的上帝。

一道沙海里不再愈合的伤口,一瓣大风中无法掬起的月影!

仿佛上帝睁开的一只眼睛,无比清洌地看着那些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前来寻找自己的人。

沙鸣月牙:大风里那个温柔的女人睡了

尘世渴了,需要一张湿润的唇,无限地接近心中的冰凉。

月牙泉,给了我们沙漠里所能给予的一切。

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身披万顷涛声,躺在妩媚的月色中,楚楚动人。她瑰丽的梦境,使漫漫流沙开始飘动。宛若飞天的彩练和裙裾。

北风狂舞,歌声四起。仿佛欲望的马群对于雪峰的暗袭,似乎灼热的眼神对于缪斯的唏嘘。

多么美妙的女人,使沙丘显露感人的曲线。多么迷人的爱神,使坟墓展现梦幻的旋律。

几千年过去,谁的美艳。崭新如初?谁在风沙的牵肠挂肚中。留下千丝万缕的忠贞和宁静。

沙漠里熟睡的女人,风暴中美得让西北不敢喘气的女神。令祁连绝望,让曲玛荒凉。一个不慎落人凡尘的仙子,幽幽湖蓝。香气逼人。

沙鸣月牙:大风里那个爱过我的女人睡了。

迟暮里,我挑灯看剑,多像落魄的英雄!睡佛:笑声和泪水中越睡越轻的一生

佛笑了。佛的笑声,溅起红尘。

隔着袅袅香火,一批又一批的善男信女们,献出童贞。虔诚的祝福,仿佛自语。

佛,慧目微启,用微笑抚摩他们的头顶。用一根手指,轻轻弹掉心中的凡尘和眼泪。

佛微笑着,打发走一波一波的人流。

我不是善男信女,我是个热爱壁画的诗人。我只想用飞天的方式,接近您。用金色的画框。装饰您神秘的内心。

我躲在红尘一角,静看那些怀揣香火和愿望的人,怎样把流血的额头和膝盖。留在您的心里。在暖暖香火中,取走一件件沉重的东西。

我确信,这些,佛都看在眼里。但,作为佛,您却不轻易说出:这个世间的秘密。

笑吧,佛——南无阿弥陀佛!

我知道,您也需要世俗的眼泪和哭声。

只有世俗的眼泪和哭声,才会把您沉重的一生,变得越来越轻。

飞天:过眼云烟中掠过我们心空的歌声

我在天上看到了什么?

身披彩练飞天的人,一万亩玫瑰留不住的爱情?那个大把大把向人间抛撒鲜花的神,是不是过眼云烟中掠过我们心空的歌声?

是谁给她洗的发,梳的头?是谁在河西街铺扯来丝绸?是谁给她裁剪的裙裾半遮半露?

她是要出嫁吗。还是要远走?是什么风把她吹来,又是什么风把她刮走?

为什么,她有时反弹琵琶,有时手执杨柳?

为什么,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她又高高地翱翔在我的心头?

不再追问了。你看,河西走廊尽头,是谁遗忘了那么多彩绸。仿佛我流浪的理想和乡愁?

飞天呀,我知道,你是我曾经做过的一个美梦。一弯在我们仰望的泪痕里难得一见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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