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和其他
2009-04-29肖建新
肖建新
容器
我们的身体是别样的容器。
装下了几十年的时间、道路、脚步。
这件容器里。有成长、疾病、衰老。有亲情、思念、伤感:有孤独、无奈、惆怅。有春天、草、叶子、木;有冬天、荒凉、寒冷、无助。甚至绝望。
它上面的瓷有些褪了,像时光压薄的口音。或许还有一两个缺口,三四道裂纹,五六处暗伤,和别的什么。
里面积压的黑色和泪水,也许会在一瞬间泛滥。淹没容器的颜色和内胆。
但总有一束阳光。将它们化解。
我们是彼此的容器。
盛满了音符、柔情、真爱。纯净的手纹和月光。那如水的月光啊。浸泡着另一件容器,将它身上些许的杂质轻轻搓洗。
那一棵孤寂的木,在越走越远的路上。守着那一方如水的月光。
那是它的田园、空气、滋润的土壤:那是它的诗,它内心的印纹。
它的叶子,也许会在秋天,随着时间的指针落下。而它依然会用同一种姿势。同一种口音,恪守这如水的月光。
因为我们是相通的容器,从身体到心灵。
返回
沿着一条江边小路,返回的,不再是一个村子的形体。而是一个村庄的体温。
那些黄土,那些泥,那些湿浸浸的青瓦,在雨中,一点一点抵达的,是记忆深处的余热。
其实。二十年只是一段路程。
过去也仅是一个小型的驿站。我在那,停过脚,歇过马,翻动一些草料,吹动一些灰尘。
把一个人像钟表一样寻找,然后握住一枚锈住的时针。
我不知道,以后是否可以重新踏上记忆中一个闷热下午的边缘,然后回望山腰里隐藏着的半个村庄,和一个人恍惚间抬起的面孔?
歌声
你的歌声再一次震撼了我:激情。磁力,月光。
塔塔尔族民歌:《在银色的月光下》,如一片具有极大催生力量的海潮,涌向我的身体。
被音乐淹没,是一种幸福。
被这富于激情的月光淹没,更是一种幸福。
塔塔尔男子,他的马是否四蹄矫健,他是否还在追寻那位曾经暗恋多年的姑娘的身影?我愿送他一夜清风,让遍地的草扬起耳朵一样的翅膀。
一种不可复制的意境,永远在一个民族的大地上奔驰。没有什么能让它停下来,那是一个民族的魂,也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魂。
在声音中重合,又在时光中延续。
音乐的魅力
音乐的魅力永远在身体之上,灵魂之中。
它将生活里的盐粒析出,把汗滴采撷,然后化成水流的形式,穿行在许多敞开的空间中。
它走过丛林、草场、湿地,越过山石、尘沙,洗净晨风、暮阳,然后在夜晚巨大的广场中。与一些人相逢。
它有时是一枚草叶的形状,纤小,细微:有时是一头羚羊奔跑的姿势。雄健,有力:有时将月亮化成千道细流。碎花万朵:有时把一艘巨轮沉入海底,悄无声息。
它抵达了万兽的心中,便会远去血腥。
它抵达了繁草的心中,便会绿意盎然。
它抵达了大众的心里,便消除了界限。
它穿越了时间,岁月就会老去,一条路向一个方向沉下。
它又重新构筑了时间,岁月便会年轻,一条路向一个方向扬起……
一片树叶
打开一张地图,我想寻找一片树叶。
没有别的人,真正想看懂这枚叶子。
而对于我来说,它经过了时间。并且把那些过多的光阴都删简在树枝上。
是一只鸟儿将它们带走。
我把这样的一枚叶子,从狂风中捡了回来,夹在字典中,让它在完美中平整。
它的指纹——那些清晰如丝的叶脉,弯弯地曲着,像一些小小的水流,涂在房间里一些无法收拢的夜晚中。
月光
今夜的月光比什么时候都美。
它在天上,我在路上。
穿过一段孤寂的、没有月光的小路,我听见了石子在我脚下的轻轻的喘息。还听见了一个人的心跳,看到了远方一些涌出的低低的音符。
我从呼吸中分辨出月光的味道,细腻得如同一枚从童年流过的瓷片。
瓷,是辨认生命中一些亮光的容器。如同月光。如同一个人。如同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