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
2009-04-29华国
华 国
俗话说:“十个后妈九个怨。”林淑旧当后妈不知经历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冤情和委屈,那日子是苦是甜,是酸是辣,她永远也说不出,但她却无怨无悔,留下了许多动人的故事。
林淑旧出生在海边渔村一个十分贫困的家庭,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她身为长女,从小就帮父母下海捡猪菜、积海肥、携弟带妹、干农活、搞家务,养成了热爱劳动,不怕艰苦的顽强性格,尤其是在敦厚朴实父母亲的熏陶下,生就了一副和蔼可亲、积善为人的好心肠。十八岁那年,她在村中加入了共青团,认识了和她同期入团的邻村青年冯玉贵。他们同在一个团小组,共同学习、共同参加活动,渐渐地成了好朋友。后来发生了一件意外的趣事,终于把他们的心连在了一起。
那是乡村中进行社会主义教育的高潮时期,为了配合运动。上级要求每个生产队都要安装上有线广播。按时收听上级的指示和时事消息。当时大队就把这个任务交给团支部,要求每个团员当作义务劳动来完成。林淑旧、冯玉贵她们这个团小组负责她们所在村的三个生产队。那天冯玉贵上身穿着背身衣,下身穿着一条十分宽敞的中裤上竹梯上拉线接线;林淑旧在下扶撑竹梯。冯玉贵在竹梯上的一举一动,他那裤裆中的东西,不时通过裤脚宽阔的空间映进林淑旧的眼里,开始她不动声色地偷看暗笑,后来抬头必见,看多了也就不顾忌了,边看边笑。当线路接到林淑旧那个生产队时,由于有较高的障碍物挡住了视线,冯玉贵只好蹬起双脚,很吃力地接线。拉一阵,停一下,他裤裆中那个宝贝“东西”也总跟着他的动作时动时停地变化着;他蹬脚拉线,那宝贝“东西”或伸长涨大。或垂吊。林淑旧看得心里痒痒的,只顾着笑,笑到得意时竟然松开扶梯的双手,用手捂着肚子蹲下来,当她双手一松,竹梯晃了一下,“嘣”的一声,正在用力拉线的冯玉贵连同梯子一起倒在电杆旁的竹刺山中。一时间,吓得林淑旧魂飞魄散,顿时没了笑声,大呼大叫起来。距离不远拉线的几个团员听到叫声,连忙赶来,大家七手八脚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冯玉贵从竹刺山中拉了出来。由于身穿短衣短裤,双腿两臂被竹刺扎得像“秤星”一样,红斑点点,鲜血注注,口里不停地“唉呀”“唉呀”地呻吟着。林淑旧羞愧交加,她不顾一切地扶着冯玉贵倚靠在自己的身上,帮他拔刺、止血,还十分愧疚地向冯玉贵认错、赔不是。最后还将冯玉贵扶到她家中请村医治疗。冯玉贵虽然全身皮肤疼痛,但得到林淑旧如此的关心和照顾,心里甜滋滋的感到无比的快慰。从此以后,他们便你来我往,彼此之间加深了感情。过不多久,两人便在亲戚朋友高高兴兴地吃“牛肠肚熬木瓜块”配高粱白酒的笑声中“合二而一”了。
婚后他们相亲相爱,夫唱妻随,早出晚归,幸福地在田园中耕耘着,真无愧为一对让人羡慕的好夫妻。可谁能料到,他们的好景不长,那年八月,冯玉贵和父亲一起去海捡海草积肥,却一去成了永别,再也回不来了。那天父子俩都已捡到了满担,但冯玉贵觉得时间还早,便叫父亲先挑回去,他自己再下海捡一担留明天早上挑。他父亲回去后不久,突然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已开船到海中间的冯玉贵,感觉不妙,马上倒转船头返回海岸边。当船很快就靠岸时,“隆”的一声,他倒在船上。当他父亲等人赶到时,他再也起不来。林淑旧痛不欲生,整天不吃不喝,啼哭之声犹如古时候的孟姜女哭范朗,声声催人泪下。公婆失儿虽然同样悲伤,但他们还是强忍着劝慰媳妇,但别人越劝说,她哭得越厉害,最后公公婆婆只好请她娘家的姐妹们带她回娘家。
“嫁出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在娘家尽管父母、兄弟、姐妹百般的体贴照顾,但她终究已是嫁出去的女人了,怎样也挡不住人们的另样眼光,挡不住人们的闲言闲语。再说女人就是女人,女人需要男人的呵护,需要男人的支撑和给予,没有了男人的女人日子很不好过。因此,在娘家不到一年,经人介绍,林淑旧便嫁给了同村年龄比她大十多岁的李辉。
李辉为人老实,身强力壮,是干活的好手,后来就娶了邻村的姑娘,名叫黄玉花。黄玉花一连生了三个男孩,后因生第四胎时难产去世。黄玉花去世后,李辉既当爹又当娘,屋内屋外忙个不停,为挣工分,一天干三刻生产队里的活,为添点油盐酱醋解决家用,早早晚晚忙于自留地,每天早晨四五点钟起床,熬一大锅番薯稀粥吃一天,三个小孩老大六岁,老二五岁,老三四岁。三个孩子在家没人管,自己要吃便吃,吃饱了就相骂相打,闹个不停。村里有一个驳糖爹,专门引诱小孩偷拿家中含有铜铁之类小用品驳糖吃。那时候铁锅很缺,不容易买,家家户户一口铁锅总是补来补去地使用,铁锅是家中最值钱、最珍贵的财产。李辉家有一口铁锅,锅底破了一点,稍为漏水不用,总等补锅人来补,可李辉一天到晚总在外面忙着,有补锅的人进村补锅他也不知道。所以一直闲放在床底下,后来那个驳糖爹知道后,引诱三个小孩先砸断两边锅耳,然后每天一块一块地砸掉跟他驳糖吃了,李辉全然不知道。有一天碰到个补锅人带回来准备补好使用。可到处都找不着,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们已经砸掉驳糖吃了。三兄弟自砸饭锅驳糖后,胆子越来越大,每当听到驳糖爹叫“驳糖”的声音,马上满屋东找西寻,只要驳糖爹肯要的东西都拿去驳糖。李辉同林淑旧结婚的那天。驳糖爹挑着货担故意从他家门前走过,三个小孩糖瘾上来,找不出什么东西来驳,一直跟着驳糖爹。这个驳糖爹走了一会后,便放下货担,从里面取出三个小糖给他们每人一个,后故作神秘地对他们说:“明天你家就有子弹壳,可以驳糖了。”三个小孩异口同声地说:“没有呀!”“有!你爸今天娶后母,他俩人今夜打仗,仗打起来不就有子弹壳了吗?你们就可以捡子弹壳来驳糖。”三个小孩听得莫名其妙,半信半疑。当天晚上,李辉像往常一样很早就在地板上铺上一张大草席叫三个小孩睡。他同林淑旧便睡在家中唯一的一张旧床上。三个小孩听了驳糖爹的话,谁都不敢放心放胆地睡,心中总想着怎样捡子弹壳的事,时睡时醒。鸡刚叫二遍,李辉起床押牛尿去了,林淑旧也跟着去灶前烧火煮番薯粥,他俩出去后,三个小孩像猫一样一跃而起,掀席倒被丢枕头,床上床下乱寻乱找,几乎把整个房间都闹翻了,可谁也捡不到一个子弹壳。
怎样管教培养这三个小孩,是摆在林淑旧面前的一个很大的难题。人常言:“十个后母九个恶”,管得严又怕人骂自己虐待前人子,管不严又怕人骂不管不查前人子,想来想去最后认为,外人骂是小事,管教孩子是大事,因此。她以善良的心,把这三个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一样,用母爱的温暖一步一步地去体贴关怀他们。她看见三个孩子整天只穿一条破烂不堪的背心,光着屁股不穿裤子,在那棉布十分紧缺、家庭又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她把自己半新不旧的外衣、长裤拆开,一针一线地为三个孩子缝做裤子、衬衫让她们穿上。当时粮食虽然十分紧张,林淑旧尽量做到一日三餐,让三个小孩吃有时有对,吃得肚饱。她每天早早起床,或蒸鲜番薯或煮番薯干粥当早餐给小孩们吃。秋收季节,生产队割稻煮饭,每人四个粺珍,她忍着饿肚子,趁着人们吃饭的时间飞跑着拿回家让孩子们吃。那时候娱乐生活稀缺,偶尔乡村
中放映电影,小孩们总会下午三四点钟就去“放尿占处”,等看电影。她怕三个小孩出事,整个下午都跟着三个小孩,并且早早煮好饭让小孩们吃,亲自带着他们去看电影。后来她省吃俭用,一年一个安排三个小孩上村小学读书。三个小孩在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和调教下,渐渐变得懂事听话,不再顽皮吵闹了。放学回家谁都争着帮忙干家务,个个像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后妈。有一次林淑旧突然患了感冒卧床不起,三个小孩急得直哭。老大端饭端水,老二跑去叫村医,老三守在床边,三个小孩不时地叫着“妈妈,你快好起来”,把林淑旧感动得眼泪盈眶,心里暗暗地嘀咕着:“值得,值得,再艰苦也值得。”李辉看见三个小孩同后妈如此融洽,亲密相处,感到无比的欢慰,更加疼爱林淑旧,他们惺惺相惜,同心协力,终于把这个破碎不堪的家庭恢复了起来。林淑旧虽然整天劳心劳力,十分辛苦。但苦中藏乐也感到无比的快乐。然而,正当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互享受着家庭温暖和幸福的时候,李辉病倒了,过不多久也就走了!这个十分憨实又倔强的人,他早就发现自己有病,但面对着三个孩子要吃要穿,他只能强挺着像“水牛”一样坚持干活,干苦活、重活多挣工分,一直到最后起不了床为止。原以为找到了归宿,满怀信心能和别人一样夫唱妻随、平平稳稳过日子的林淑旧,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一下子又变成了寡妇。
李辉去世后,家中失去了主心骨,林淑旧不分日夜地艰苦着,拼命地干活,撑持家务。但终究是个妇人,每每人不应出,屡屡超支,没钱买粮。因此,经常断炊,吃上顿没下顿,无奈她只好厚着脸皮去捡番薯落。有一次,她跟在挖番薯人家的后面,用锄头钩土寻番薯落,一不小心锄头挖着主人的后脚跟,鲜血直流,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忙丢掉锄头上前去为主人止血认错,主人觉得是无意误伤,又如此真诚热情,什么也不便说。可主人的老婆看见后,如猛虎一样冲上来,不顾“三七二十一”,一下子就把她推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在大声吼骂威吓之中,还拿起锄头要打她,幸好主人眼捷手快地拦住。最后她只得含着眼泪,默不作声地悄悄回家。从此以后,她铁了心,就算饿死也再不去捡番薯落。古人言:“祸不单行,福不双享”。她捡番薯落惹祸不过几天,等待着救命的几分自留地里的番薯被别人放牛把薯藤薯叶全部吃得精光,她气愤之中无意说了一句“我要是知道谁家的牛,非把他家那牛鼻砍掉不可”,不巧,第二天邻近的一户人家牛鼻真的被砍了,那家人想起她说过的话,便怀疑是她所为,胁逼她赌牛,还要将她拖去派出所处理,真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句气话竟招来如此横祸。幸亏生产队长知道立即赶来制止。直到查到砍牛鼻的人才了事。这时林淑旧母子四人几乎天天吃野菜粥,生活困难到了极点,后来被村中一位当大队长的长辈知道后,去公社请求领导借一百斤回销粮给她解危。公社同意后,这位长辈就叫林淑旧去公社找林主任。林主任知道她的情况后,倍感同情,不但同意大队的意见,还特别地从公社机动粮的指标中另外批给她一百斤。困难暂时解决了,可是不幸的事又发生了,拿到回销粮后,出于感恩,林淑旧偶尔有空总会到公社去答谢林主任,后来被村中一些闲口绕舌的人看见后,便很快在村中传开了“林淑旧合公社干部了”,并且越传越活,传得全村大人、小孩都知道。后来传到了和林淑旧一向生如陌路、从未有来往的李辉家一位大嫂耳里,俗话说:“狗眼看人轻,贼人疑心重”,她便借题发挥大泄心中的积愤私怨,大吵大闹谩骂侮辱林淑旧。村中婶嫂们看见后,都劝林淑旧不要理她。不管她怎样耀武扬威,在众人的心目中她不过是个吃人饭说鬼话、闲着“偷汉子”跟猪狗没多大差别的小人。她出生在海边,从小不拘不束,咸淡不分。十五六岁时,就跟队里的人坐船下海去玩,日玩夜玩,后来把肚子也玩鼓了起来,其母亲只得带她去“秘密的地方”打针吃药,把那鼓起来的肚子消除掉,并且打发媒人赶快把她送出去,因此。她也就勉强嫁给了李辉的哥哥李光。李光人长得不错,高大魁梧,但患有严重的“肾”病,“枪”差“弹药”缺。结婚后,总不能满足她的“吃”量。因此经常借故回娘家,去找那位供她“吃”得肚子鼓鼓的男人。李光的肾病在当时也可说是“不治之症”,时好时坏,加上无钱医治,不久便去世了。李光去世后,她娘家人都主张她重嫁,可她却说“好女不嫁二夫”,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但她一直坚持不嫁。不重嫁也罢,可又耐不了寂寞,后来又故伎重演,偷腥偷到不分亲疏咸淡,竟打起自家兄弟、叔伯的主意。李辉老婆去世后,她曾多次窜进李辉卧室,被李辉拒绝,因此视李辉如仇敌,李辉三个孤儿在那艰难的时候,她连看也不看一眼,尤其是李辉娶了林淑旧后,她更是妒火燃烧,所以现在她心中所有积怨已久的怒火全发泄在林淑旧的身上。然而林淑旧为了三个孤儿,一再忍让不与计较,装聋当哑任她辱骂。可是她并不知趣,却认为林淑旧怕她,更加变本加厉,日夜不停地辱骂,最后有一天,趁着三个孩子上学不在家的机会,她大吼大叫地拿着沾满人粪尿的椰丝扫把,硬打软泼林淑旧,把林淑旧赶出家门。“胳膊扭不过大腿”,林淑旧只得含泪忍痛离开李家,三个小孩放学回家后,看见灶凉锅空,不见后妈,大呼大叫,可怜至极。后来他们知道其经过后,恨死了那位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所谓伯母,并到处不断地寻找后妈,但终究没有一点消息。
“天无绝人之路”,事隔多年,三个孤儿渐渐长大成人,老大开工厂当老板,老二到广东打工当了个部门总管,老三大学毕业当了国家公务员。三兄弟都已结婚成家,然而他们心里却不时地想着历尽千辛万苦为呵护教育他们成长的后妈,老大常对人说:“我有今天,是我后妈的功劳,我今生穿的第一条裤子是我后妈拆掉她的裤子为我缝的,我一定要把后妈找回来。”在三兄弟的共同努力下,后来终于找到了。原来后妈被伯母赶打离家后,走投无路,便随人到邻县捡破烂度日,后在当地认识了一位无子无女的退休教师,互相邻惜同情便一起生活了。前年那退休教师离世后,她便申请当了五保户,住进了当地的敬老院。三兄弟找到后。一次又一次地请她回来,可她老人家总是说:“出洞蚯蚓难回头”。不肯回来,无奈三兄弟只得像亲生母亲一样轮流着看护照顾,逢年过节,三兄弟都总带着老婆孩子到敬老院去同老人一起团聚,声声“阿妈”“阿婆”亲热。尊敬的叫喊声把老人乐得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她这个后妈可真当得值,当得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