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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化与当代性之间

2009-04-29张清华

文艺研究 2009年12期
关键词:当代文学文学批评文学

张清华

对于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的状况需要一个客观和冷静的分析。首先,必须从历史联系的角度看待近些年来“文化研究”与“历史化思潮”相继出现的背景与因由;第二,历史化思潮的出现是对于当代文学“本体论”意义上的确认,但它对科学性的追求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对文学性的理解;第三,文化研究相对此前文学批评的简单逻辑突出了“方法”的变革与当代性意义,但因非历史化和无序化以及对“对象本体”的忽视,也带来许多问题;第四,近年文学批评在整体上出现了衰弱趋势,主要问题在于思想的匮乏与人文属性的衰退,这直接导致了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文学经验与知识生产的停滞。

多年来对于当代文学批评的批评一直不绝于耳,而当代文学研究近年所取得的进展又令许多业界人士赞叹。甚至“私底的”谈议还常与前些年颇为显赫的现代文学研究相提并论,认为整体的研究热度与水准已“超越”了后者。这当然是一个颇为“喜人”的局面,这表明,当代文学多年来在人们心目中的可疑地位确实出现了上升,原来人们只把当代文学作为一个“研究的借口”,只是借它来发言说话,展示观念和理论思维本身的意义与价值,而并未给它以“本体”的地位,而现在它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成立的条件和理由。

但是,事情远比一般的议论要复杂得多。究竟当代文学的研究与批评的状况怎样,得失成败几何,它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还需要我们以历史联系的和从现实出发的视角作审慎研究与观察。

一、立场与角度:怎样评价当代文学批评和研究

考察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的状况当然有很多角度,首先是逻辑角度。有四个问题首当其冲,不可忽略。这四个问题其实也是四个角度,即科学性、当代性、人文性、文学性。很显然,科学性、人文性和文学性三者,是考察一切文学研究都必须考虑的标尺;而当代性则是考察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所必须坚持的,是“当代文学”、“当代文学研究”、“当代文学批评”的根本属性所在。但上述四个问题又同时具有明显的相关性,比如“科学性”对于当代文学来说,在近年来即表现为一种强烈的“历史化”的趋向与冲动,可以说,“历史化”即是当代文学的“科学化”与“学科化”意志的一种体现。另外,“当代性”在某些情况下也即是“人文性”的表征,而所谓“科学性”对于文学研究来说理应包含了“文学性”。但事实往往并不尽如人意,上述因素也有互相排斥和挤压的一面,如科学性也可能会对当代性和人文性构成挤压,近年风行的“文化研究”和“历史批评”,就不同程度地带有弱化文学判断的倾向;而过分强调人文性和文学性,又可能造成对科学性的压抑,在过去若干年中,这类现象也不乏其例。

另一个考察角度是历史地看。如果我们回顾近三十年来的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就会发现历史的某些戏剧性变化。当然,对于历史的理解,因为立场的不同也会发生分歧,比如在许多亲历过上个世纪80年代批评实践的人那里,这个年代的批评状况就几乎被理想化和神化了,而在更年轻的一些批评家看来则相反,那只不过是在“经验”和“常识”的范围内恢复了批评的基本功能而已。但是如果我们心存公正,便会看到问题的另一面,即因为批评自身和方法的相对弱小,而尊重和突出了对象的本体地位,并且与当代社会的变革进程保持了紧密的回应关系,这是80年代文学批评特有的优点;90年代,文学研究与批评走向了专业化和学院化,许多人对此持批评态度,认为方法压倒了对象,理论僭越了文本,批评对于文学性和审美性的关注渐渐丧失。客观地说,这个时期研究与批评的水准与文化含量得到了真正的提升,虽然“文学本体”的地位下降了,但“理论本体”的凸显却蔚为大观,从事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的人在理论上几乎“武装到了牙齿”,这是任何具有历史意识和内行眼光的人都无法忽视的。因此某种意义上,90年代的文学批评既是为90年代的文学现实准备的,也是为80年代及以前的文学历史而诞生的,它对于复杂的文学现象和不那么复杂的文学历史,都给予了复杂和深刻的解释。在笔者看来,任何对90年代文学批评的评价,如果不顾及这一点,都是不客观的。

从上述角度再来看上世纪末以来的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便会发现,也许是出于对90年代以来盛行的“文化研究”与“文化批评”的反拨,历史本身的衔接与补正,在新世纪便出现了一个强劲的“历史化思潮”,以补正方法和观念对于“文学本体”的压抑与轻视;同时,“历史化”也是“从批评到研究”、从当代性到科学性的必然提升,而一些历史化研究的方法和视野,其实也是从文化研究与批评那里沿袭而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化思潮”也同样不只是为80年代及以前的文学而诞生的,而更是为90年代以来的文学批评而准备的,它具有双重的总结与“清算”的意义。

但这样说又容易陷入“历史进步论”的简单逻辑,事实上,文学批评与研究的状况近年来也出现了相当严重的衰变甚至衰败,尤其对批评本身,可谓一片责骂之声,这点也是不能回避的。客观地说,对于文学批评的信任危机,一方面是因为许多人不适当地对批评寄予了过高的期待,认为其可以轻易地遏止甚或改变市场化的规则和所谓“文学的颓势”,可以清理文学内部的芜杂与污浊,给文学内部以清明的秩序等等。而事实是,文学批评很难单独对文学的现实起到“匡复正规”的作用,即便是鲁迅那样的批评家也既不能完全骂倒“打打杀杀”的“革命文学”,也无法灭绝“新式的肉欲小说”,以及可以作为“嫖学教科书”的“才子+流氓”的文艺。更何况见仁见智的是,如今好些被鲁迅嘲骂过的作家有的也早已“平反”了。文学批评不是简单的道德审判,历史上很多遭到道德指摘或政治判定的文学作品也都被重新划定为了经典,连90年代曾遭“不成文”地禁绝的《丰乳肥臀》、《废都》也相继开禁再版了。否则李健吾也不会说“一部杰作的仇敌,往往不是读众,倒是同时代的批评家”一类的话。“十七年”过于强势的文学批评曾经导演的无数幕悲剧也警示我们,文学批评的弱势也许并不完全是坏事。但另一方面,对于文学批评本身的问题也确应正视,从最低限度上说,它应该具备“文本的及物性”,能够通过其阐释实践对一个时期的文学状况与文学经验予以总结,并将其归入到文学历史的知识谱系之中,成为文学研究的资源与组成部分——但这种功能在近年来几乎丧失殆尽了。如果要求再高些,它还应该具备“现实的及物性”,或者说思想与文化上的“当代性”,即与一个时代的思想与人文精神构成传达或回应的关系,成为参与创造和守护黑格尔所说的“时代精神”的形式和有机部分。

从上述角度看,一个时代的文学研究与批评的比较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四种维度和原则的基本平衡,特别是其历史感与当代性都应得到充分的体现。但事实上在近些年里,上述维度出现了明显不平衡的局面,其表现是,科学性或历史化的维度确有加强的趋势,这大大丰富了当代文学的研究基础与学科内涵,也从方法上大大拓展了研究与批评的空间。与之相对的,则是当代性与人文性的趋于弱化与不足,文学性维度的几近丧失与标准混乱,其表现,一是批评在热闹表象下的现实与文本的双重“不及物”;二是与学术研究之间的脱节,两者不能保持互

为背景与资源的支撑关系,这直接导致了关于90年代以来文学状况的无从把握与叙述的语焉不详,导致自“新生代”与“70后作家”之后文学经验解释的近乎终结;三是学术动力表现为技术化、专业性和知识化的生产诉求,而很少有人文性学术思想的诞生和出现,这致使当代文学的研究与批评逐渐丧失了时代感与精神高度。

这里主要分析的是在历史化和当代性之间的游走与不平衡性。笔者无意在历史化与当代性之间做一个非此即彼、优劣对立的判断,而是要分析一种总体上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当然不是“历史化的强势”本身造成的,而是基于当代知识界和文学界整体的思想衰弱而出现的。历史化运动在近年支持了当代文学学术空间与内涵的扩展,但很显然,仅有此一个支撑是远远不够的。

二、历史化思潮:在科学性与人文性之间

“历史化”是近年浮出水面的一个新话题,也是近年来文学研究与批评的最明显的“增长点”。不过在笔者看来,当代文学的历史化并非“现实”,而是一个长久以来一直持续不断地发生着的运动。因为历史永远在延续,“当下”不断地成为“过去”,所以历史化也就不可避免,但它有时会因为某些外部环境和人们的意愿而得以加快,而成为一个“思潮”。90年代后期以来,由于诸多原因,如世纪之交产生的历史闭合感,如“红色”叙事与“文革”文学在“历史无害化”之后所产生的“新解读”热,如文化研究、文学社会学研究等新方法、新视野所引发的解析当代历史与意识形态的新冲动,又如高校学术规模的新一轮扩张等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由于当代文学已经历了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远远超过了“现代文学三十年”的历史,于是产生了使之摆脱作为“现代文学”附庸角色、摆脱当前“文学批评”属性的强烈冲动。

近年来,“历史化”主要表现为两种形态。一是作为观念,即作为看问题的方式。早在1995年,陈思和在一篇访谈中就大致有过这样的表述:“文学批评的人文性就等于文学批评的历史性”,“历史的兴趣、历史的信念,甚至对历史材料朴素的整合与抚摸,乃是当代文学批评摆脱僵局的关键”。这些话的意思显然是强调历史意识作为文学批评的一种价值维度的重要性,缺少了对历史的敏感领悟、对历史语境的敏锐体察,文学批评也就缺少了现实性和文学意义。他在90年代初期提出的“民间”理论,他所解释的从“庙堂”到“广场”再到“岗位”的当代知识分子角色变迁的历史逻辑,都可以说是这种历史意识的敏感体现,都有力地回应了90年代初期的精神现实。但问题总有两面性,在文学史实践方面,以上述历史意识与观念为主导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尽管因为采取了福柯式的“逼挤正统”的叙述方法,将大量非主流文本或“潜在写作”植入文学史构架之中,从而颠覆了原来由意识形态主导的文学史叙事,但也有学者指出,这种方法的问题是“以‘遗忘‘文学史知识为代价的”,“这种文学史,告诉后代文学青年的足一个在人为叙述中得以‘净化的历史环境及其面貌”,是“又回到了钱理群、黄子平和陈平原的‘二十世纪文学三人谈的历史认识起点”。可见某种特定的历史意识或者试图再度将历史进行改写的努力,也会在“历史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如何叙述历史等根本性的方法上发生分歧。

二是比较自觉地坚持历史化实践,但并未试图用一种历史叙述压抑与颠覆另一种叙述,并在文学史的方法方面进行了整体性反思的方向。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洪子诚。他自1999年开始讲述、于2002年出版的《问题与方法》,以及他初版于1999年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都可以看作是他所理解的历史化观念的实践。“在我们过去的文学史中,那些我们经常使用,习焉不察的事实、概念、评价,是如何形成的,是通过什么样的办法‘构造出来的?——这是90年代我的主要思路。”“通过这种‘清理,能够使过去那些表面看起来很严密、统一的叙述露出裂痕,能够在整体性板块里头,看起来很平滑、被词语抹平的‘板块里头,发现错动和裂缝,然后来揭露其中的矛盾性和差异。这种方法是在原先已有的叙述的结论上发现问题,或者说,把既有的叙述‘终点作为出发的‘起点”。这些思路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历史化思潮”的基本指导思想。毫无疑问,这是当代文学研究开始摆脱“文学批评”的思维习惯、彰显其作为“学术研究”、乃至科学性特征的一个标志性起点。但相应地,他的文学史实践也有令人感到不满足的方面,比如叙述中的“略感滞涩”,还有与其他文学史类似的“对文学史所包含的精神文化心理的实质性内涵——作家的精神谱系——缺乏直剖明示”等等。

明确提出“历史化”概念的大概是李扬,在其2002年出版的《50-70年代中国文学经典再解读》一书“后记”中,他认为,无论是80年代以后以政治为由拒绝将50-70年代的文学看作是当代文学的一部分的做法,还是随后在90年代仅仅以“文学生产”和“一体化”为考察视角“歧视性地”使之进入文学史的做法,都是不公平的,“不管这些做法的理论根据是来自福柯还是布尔迪厄,这些概念的反思功能和积极意义都已经不存在了”。他说:

……我可能深受詹姆逊关于“永远历史化”的观念的影响。詹姆逊声言他对那些“永恒的”、“无时间性”的事物毫无兴趣,他对这些事物的看法完全从历史出发。按我的理解,这里的“历史化”是指任何理论都应当在特定的历史语境中加以理解才是有效的,与此同时,“历史化”还不仅仅意味着将对象“历史化”,更重要的还应当同时将自我“历史化”。这应当说是近年来当代文学“历史化思潮”的一个节点性论述。这一看法不但是对80年代以来当代文学界所建构的“纯文学神话”的批评,是对“启蒙主义文学史观”或“自由主义文学史观”的反思,也是对新一轮左翼文学之历史研究展开的一个理论推动,是对90年代后期以来“红色,经典再解读”研究的一个理论提升。尤其是他所提倡的“将自我历史化”的说法,对于调整当代文学研究主体的观念与尺度也具有比较深远的意义。但问题同样也存在着两个方向,上述观念的反思性和启发性在进入文学史研究实践之后,也可能会面临一个“历史相对主义”的境地——既然任何文本的产生都是历史语境的产物,因此回到历史语境的文本解释,最终也有可能变成其历史合理性乃至合法性的认证。如此一来,所有的意识形态文学不管有多少问题,也都有了存在的充分理由与基础。小管是内部的那些“民间文化”或“民间隐形结构”,还是包裹“红色”文本的意识形态的坚硬外壳,都具有了可解释的意义,而解释者也就难免落入“泛新左派”的思维框架,或至少也要落入黑格尔式的“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相对主义的历史逻辑之中。

但这个问题在面对80年代之后的文学时,会是另一个局面。因为80年代文学毕竟不存在一个“意识形态决定论”的问题。因此“历史化”在实现其界面延伸的时候出现了转机,随着近年来不断有研究者提出“重返80年代”的倡议,对于这个年代的文学的历史化的研究实践逐渐兴盛起来,当代文学的研究格局也因之出现了一个较大的改变,拓展出了新的空间。按照程光炜的说法,将80年代文学予以“历史化”的观照,是为了打破有关“新时期文学”的整体性建

构与业已同定化了的描述,使研究者重新进入到历史的语境中,进入到产生大量文学现象与有关文学现象的叙述的历史情境之中,因为“选择‘八十年代作为重新进入‘新时期文学三十年的核心路径,是由于80年代在三十年文学中的‘中心地位决定的。今天关于‘新时期文学的文学观念、思潮和知识立场,基本是在80年代形成的”。因此,就需要“在破除已经形成的关于新时期文学的‘整体论的基础上,把我们已经掌握的知识、观念和理解‘重新陌生化,否则人们对新时期文学的认识会始终停顿在80年代的文学批评和文化思潮的认识水平上”。这个想法同前面洪子诚“把‘叙述终点作为‘出发起点”的说法,还有李扬所说的同时“将对象历史化”和“将自我历史化”应该说是一脉相承和遥相呼应的,它对于当代文学由历史现场的“批评”到重回历史语境中的客观化研究这样一个转换,无疑是很有必要的。

但这里似乎也同样暗含了一个意图与结果之间的矛盾:如果说“红色经典的再解读”是带有为特定历史情境中的文本进行某种“历史辩护”的意义的话,那么“重返80年代”的实质则具有相反的意图,是为了瓦解业已板结的认同性的定见,为了拆除以80年代的文学观为中心建立的文学史叙事,而这样一个拆解虽然再度展开了巨大的历史空间,但它最终所再现的也可能是又一个“历史的迷津”,它是为了解释和确立更大意义上的一个历史整一性吗?如果是,那么这是一个何种意义上的历史整一性?如果不是,人们将依据什么样的“历史想象”来定位“80年代文学”乃至整个“当代文学”,如何具体地想象和评价“红色文学”、“80年代”、“90年代”和“新世纪”,这也是很难回避和很难回答的问题。

很显然,历史化思潮及其文学研究实践面临着一个共同或近似的困难,它开启了当代文学研究的科学化和学科化进程,将众多历史现象再度陌生化,再度展开了“当代文学”的巨大本体,但在消解历史的整体性和对已有文学史叙述的某些本质化命名发出质疑的时候,也使所重返的“80年代”碎片化并不可避免地使这些研究知识化了;从更深层的意义上,它甚至也面临两个本体与价值方面的困惑,即“文本”和“文学性”被湮没,以及对启蒙主义与自由主义两种思想主导的文学史叙述的颠覆。而无论是启蒙主义还是自由主义的历史想象,都是80年代以来现代文学乃至当代文学研究最主要的两种思维模型,是其得以摆脱现实桎梏、改写片面的政治化历史的最有效的途径。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当代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重要的精神遗产。因此对这类历史叙述的反思,也不可避免地在“科学”的名义下,更多地带上了“学科”的属性和“非人文化”的趋向。这也许是历史本身无法复原的本质所决定的,因此,历史化的应有之义,也许还应该包括对当代文学“历史叙述史”与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史、心灵史、知识谱系的建立史的考察,惟有如此,才能对其人文属性的获得有一个比较客观的认识,而这正是重返历史的必要前提之一。从这个意义上,程光炜对于“重返”研究的限度的认识是一个很好的提醒。他认为,重返并非最终的抵达,而只是展现了“历史对话的可能性”,“所谓的‘文学史结果仍然是暂时的、片段因而也是临时的”。这一说法无疑理性地表明了历史化思潮的意义边界。

三、文化研究:在文学与现实之外、方法和本体之间

90年代兴起的“文化批评”在近些年呈现了综合化的趋势,早期常常单独使用的后现代理论、后殖民主义、解构主义、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精神分析等等,近年来结合了文化社会学、大众文化理论、甚至叙事学等,变得日益交杂,互相延伸,且不露痕迹。加之出走欧美的学者以及“海外汉学”界文化批评成果的穿梭输入,关于第三世界的文化想象、全球化背景与知识分子文化身份的多重性的考察视角的引入,文化批评更呈现出中外接轨、多元混合、生气勃勃的局面。就整个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来说,文化批评可以说渐成主流,并且还在成长之中。中国当代的学者也可以说是因为文化研究与批评实践而获得了充分的成长,从而担当起了对复杂的当代文学与文化问题进行深入解释的职责,并且在观念层面上完成了与当代世界性文化与文学思潮的对接。从方法角度说,文化研究与批评的持续生长也使“历史化运动”获得了强劲动力,并与之构成了一个补正的关系,这对于支撑当代文学研究与批评的成长和成熟可以说是至为关键的。这样一个估价,并非是过于乐观,因为方法既可以湮没本体,也同样可以凸显对象,而本体的确立也更赋予方法的运用以合理的意义,在这点上两者是互为彰显的。从已有的一些研究来看,文化研究不止是打开了观察的视野,有的还直接构成了历史化研究的方法,如文学社会学、历史批评等在目前的一些“重返”研究中就是广为使用的方法,可见两者有很强的互补性。比如李扬对于50至70年代革命叙事的论述、贺桂梅对40至50年代“转折”历史境遇中的作家的研究、孟繁华对中国当代革命文学与文化生产的文化社会学考察等等,都明显地体现了两种意识与方法的互补结合。在洪子诚的《问题与方法》一书中,也可以看出其对文化研究方法的借鉴,如关于文学想象“共同体”、文学体制、作家身份、出版媒介和经典问题等论述,都是文化研究的常见角度。另一方面,文化批评本身也通过理论的广阔视野而为学术研究带来丰富的精神命题,透过文学与文化问题,与中国的现实发生介入和回应关系,并因此而获得“当代性”的意义。

但文化批评的先天性问题——方法本体、实践本体而非对象本体——也同样需要反思。90年代以来,文化批评所取得的成绩主要还是限于方法的变革与建设,换言之,虽然90年代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界经历了以往未曾有过的理论热闹,观念和视野也都实现了更新,但实际问题的涉及程度、其客观意义却相对稀薄得多。虽然后现代主义理论在中国的“传教士”詹姆逊是非常强调历史维度的批评家,一些从事文化批评的学者也声言受其历史主义思维的影响很大,但中国当代的文化研究与批评却总是以超越历史为特点的,无论是90年代初期风行一时的“后现代主义”问题的讨论,还是世纪之交以来“现代性”命题的研究,都具有类似的特点,不太顾及理论本身的历史属性,同时也不顾及现象与文本的现实坐标,是典型的抢占理论高地、“先入关者为王”的做法,所以才有了在先行讨论了“后现代主义”多年之后再来讨论“现代性”问题的格局。这不免让人疑心,时光是否出现了倒流。如今在“现代性”问题的一片聒噪中回忆关于“当代文学的后现代性”的讨论,仿佛时间隧洞中呼啸的风声一样,充满错乱感与梦境意味。我当然并不否认当年许多理论家关于后现代主义理论与文本的阐释,而月,直到现在仍然认为,陈晓明的《无边的挑战》一书真正打开了当代文学关于新潮文学与先锋小说的理解空间,他借助“后现代性”这个理论之壳,对先锋小说的文化意义与文本特性给予了精辟而广谱的解释,改变了当代文学界“理论落后于创作”、“阐释追不上文本”的尴尬局面,甚至也深刻影响了随后先锋小说的走势,推动了整个当代文学批评的话语生产。但十几年时间过去,再度进入这个话题,“历史的秩序”却不容我们小对上述理论的发生依据再度提出追问。

因此,“非历史化”也许是当代中国文化批评本身的一个先天性问题。80年代到90年代西方大量的哲学与文化思潮的涌入,形成了一个反谱系、非逻辑的拥挤而淤塞的奇特景观,直接导演了当代中国理论界这场持久的丰盛而混乱的盛宴,使各种理论所滋生的批评实践失去了历史位置。这一症结导致了两个明显的后果,一是各种理论自身之间历史逻辑关系的混乱,比如“现代性”问题的阐释与研究,便因为这样一种无序而演变为一场规模浩大的理论游戏。在无数谈论者那里,现代性已经不只是五副面孔,而是已经演变出拥有无数个侧面的奇怪的多棱体。在各种语境下的谈论,已很难顾及文本的历史属性,而只忙于挖掘可以升华的观念论据,这样的讨论无论从哪个角度,无论原作持何种立场,最终都可以与现代性挂上钩,而挂钩也就意味着一种价值认定,一种合法化的归类。这就在根本上将一个重大的问题庸俗化、把一个事关社会实践与历史方向的重大命题游戏化了。到头来,无论是“文化汉奸的现代性”还是“集权主义的现代性”,也都完全没了界限,“右派”和“左派”都从观念与价值的迷宫里撞到了一起。“文学被演变成了……西方历史时空里的摩登故事或是骑士传奇。于是‘当代被编织在历史、空间万千细节中的一个不确定的变数,它的历史性的痛苦,它的万千不安的辗转,它的心灵深处发出的一声声至今不息于耳的历史性深沉叹息,遭到了后现代式的彻底瓦解,变成了‘现代性故事中的万千碎片。”这样的描述绝不是危言耸听。

另一个后果是批评的“不及物”。以解构主义哲学为基础的研究,或以解构为宗旨的文化实践,无论是新历史主义、女性主义、结构主义、精神分析,还是通向文化诗学与美学研究的叙事学,作为文化研究与批评活动,都应该有着鲜明的目的性,应该针对当代中国的文化与精神现实。如果说文化研究天生是一个“泛左派行为”的话,那么核心的要义应该在这里,它不是通过自己的阐释使历史合理化,使现实合法化,使权力道德化,使文化现象趣味化,使被诠释的对象或文本无限放大并符号化……而是相反。德里达和福柯的理论,不管是从词语、叙述、语言和形式等等何种角度出发,最终指向的,乃是历史上一切的权力与中心,包括作为其基础的观念与词语的中心,而不是迷恋观念与理论本身的花哨。在当代中国的语境中,如此五花八门的文化批评却很难产生这样的文化目标和精神向力,这正是让人价值感虚浮、混乱感强烈的根本原因。它致使当代中国发生的一系列文化事件的性质、价值与意义很难得到澄清,任何在需要给出判定的时候,恰恰会发生南辕北辙式的解释与纷争。这种理论与价值上的逻辑混乱,我们可以称之为中同当代文化的“结构性混乱”,它与历史的巨大错位感是互为派生的,它使文化批评实践经常处于无的放矢、误打误撞的尴尬境地。比如关于人文精神问题的讨论,这场真正含义深远的精神事件,其中发生的论争却一直只停留于一个“道德中心”的命题上,而无法提升到当代知识分子文化身份、权力动机、价值诉求等层面来认识,对于分歧本身也没有上升到当代中国的历史与文化结构、经济与社会结构的角度来认识,甚至论争者都不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完整和明确的价值谱系,而只能抽象地标识一个所谓的“清洁的精神”或“抵抗投降”的道德界标。当然,迫不得已的暧昧性表述有时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在理论上的含混,必然导致论争的无法深入,也不可能对现实有真正的干预和影响。与此类似,大量的文字都是在文化批评的名义上,以新鲜而繁杂的概念和范畴,将来自权力的、国家主义与意识形态的、中产阶级或市民趣味的文化诉求进行不同形式的搭配与合法包装,而真正具有知识分子精神的价值与立场,则常常被干净彻底地排挤在外。

还有一点是文学性的稀薄与空缺。文化批评最初是排斥审美性研究的,因为那样无助于将问题客观化和复杂化,但作为文学研究的文化研究,也应该在文化阐释中寻找作为,种“意义介质”的文学性因素,否则这研究便有可能混淆文本与历史之间的界限,会将文木的研究无限放大,变成中性的或无谓的阐释游戏。举例说,关于“十七年”的“红色”叙事的研究,在最近十年来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成果可谓巨大,代表性的研究是文化意义上的再解读,研究者从中读出了现代民族国家的寓言,读出了性与政治的互为表里,读出了现代性的种种变异与可能,这些当然都非常有意义,但是大部分研究也几乎忘记了文学性作为一个评价要素的作用,其结果就是对许多文本都不加文学判断地给予正面评价,不是通过分析来揭示某些文木的虚构性,揭示权力在叙事或文本生产中的参与,而是一味从中找寻所谓“现代性”的隐匿或显露,对那些木来非常粗糙、根本不具有文学性的作品做出了过头的评价;另一种是对那些相对包含了比较丰富的叙事结构与文学要素的作品,反而缺乏解释的能力,比如在许多“红色”文本中,其实包含了大量来自传统叙事或西方叙事的要素,但解读者并未从中充分地挖掘这些基木的文学性元素,从而也就不能真正从文学的意义上对之做出发现性的解释。

当然,上述只能作为对文化研究与文化批评的一种挑剔,总体上它们对当代文学研究的提升与推动作用是不能抹煞的。

四、批评的退却:思想的匮乏与经验的停滞

在文化批评之外的部分,主要是在“文学现场”发生的批评活动。关于此类批评的评价一直争议不断,批评者和辩护者各据其例,很难说谁压倒谁。在笔者看,将之一概归于“人情批评”或市场行为的“红包批评”当然是过于苛刻的,但客观地说,文学批评总的蜕变趋势也斗分显见。以历史的眼光看,批评方法、观念与技术含量方面的“进步”,同时也反衬了一个在内在精神与实际功能上的逐渐衰败的过程。假如我们不只是把这种衰败仅仅看作是一种本雅明式的“文明寓言”的话,那么关于这些年文学批评的走势究竟怎样,的确是一个值得追究的问题。同然应该看到,在文学日益“与主流的全球化板块相分离,完全成为精神旷野上的孤魂野鬼”的时代,文学评论“随着文学的分裂也游历于这个板块结构”,而变成了“多样性和个性的自由呈现”,这总比为政治或意识形态一统天下的情况要好,但是无论多少个性和自山,最终文学批评的有效性仍然要建立在“经验的公共性”与“可靠的知识性”两者之上,方能够完成对于“文学”与“时代”之间、“文本”与“阅读(读者)”之间关系的有效处理。按照这样一个标准,我们便会看到一个不断衰变的“历史寓言”:遥想80年代,社会变革的现实需求,启蒙主义思潮的理性与激情,加上现代主义运动式的狂热情绪,曾经一起激荡着我们时代的文学批评,而现在这种内在激情的消退,也使文学批评逐渐失去了灵魂和神韵。很多时候,人们是把这样一种无可挽回的历史的“衰败逻辑”投影到了现实的和日常的文学批评活动之中,所以便在具体的批评文本之外,另有了一种“先入之见”——无论眼下的批评是怎样的,无论具体的文本怎样体现了内行、成熟和精细的眼光,对于这样一个巨大的历史逻辑所呈现出的宿命性和悲剧性的结论来说,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从这样一个前提出发,即便是在“专业性”的意义上,也很难构建一个当代文学批评的“进步论叙事”,而且越是历史地看,这个衰败的逻辑就越是清晰:80年代的文学批评,虽然在审美

认知和理论手段方面都显得粗糙和捉襟见肘,但它却十分紧密地参与并推动了当代中国思想变革的进程,与这个时期的文化思潮与文学精神之间保持了密切的回应关系,对于一系列文学事件的产生也发挥了具体直接的影响,这是任何后来的文学批评活动都无法比拟的;到90年代前期,文学批评对于公共思想领域直接介入的能力逐渐丧失了,但是批评但仍然具有主动影响甚至引导文学创作的功能,其对先锋文学、新写实、新历史小说、女性小说等文学思潮与运动的诠释与推波助澜的作用仍然是显在的;再到90年代后期至世纪之交,文学批评又渐渐丧失了对于文学运动与文学生产的影响与主导作用,但是,它毕竟还保留了一个最基本的职能,就是对于文学的经验谱系的阐释与整理,正是在这个时期,关于先锋小说等当代文学变革历史中最重要的部分,在60年代出生的一代批评家手中得到了精细而系统的阐释,使之成为了当代文学经验的经典谱系中的组成部分,并且作为二十多年来文学变革的美学成果固定下来;但是,当我们把目光再投向近几年的时候,就会发现文学批评连这点功能几乎也已经丧失殆尽了,非常现实的例证便是,在所谓“新生代写作”之后,我们的文学格局到底出现了怎样的变化,新一代作家究竟为文学提供了什么样的新鲜经验,他们与前代作家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迄今很少看到令人服膺的诠释。也就是说,文学批评已经几乎完全沦为一种即时的文字游戏,而无法成为源流可寻的可靠的知识生产了。

很显然,现场式或即时性文学批评的有效性,在我们的时代成为了问题。其中的缘由令人困顿,是批评家不再敏锐了呢,还是文学创作已然真的衰落,或者它确实不再愿意以呈现集体经验与公共记忆为目的?对于作家来说,也许他永远应该着眼于个体的经验,但对于从事文学批评的知识分子来说,他的职责却是要揭示一个时期文学最显著的公共性特征,要从中诠释出时代性的精神命题。而恰恰是在这一点上,现场式的文学批评在我们的时代沦落成为了一地碎片。它们在具体的文本上也许是及物的,但在现实的意义上,在文学的公共性上却是不及物的。这与80年代的批评相比,确乎是一个悖反的状态。固然80年代的文学经验的公共性是过于强大了,未免流于武断和粗糙,但90年代的文学批评不也在日益“个人化”的情势下,非常有效地整合起了诸多重要的文学现象,对所蕴含的公共经验做出了准确的归纳,并最终汇入到了这个年代文化丰富的经验谱系之中吗?某种程度上,50和60年代出生的作家,包括先锋小说家和“新生代”作家,他们之所以非常早地被确立了经典化的地位,与他们的同代批评家及时而准确的阐释是分不开的,只有批评家将作家个体的文学经验诠释为公共性的叙事,甚至成为一代人的文化记忆,才能真正实现他们之间的“互相确立”,这既需要“时事”的巧合,需要杰出作家的精妙书写,同时也需要优秀批评家的慧眼与思想能力。而这样一个蜜月式的状态,从对“70后作家”的所谓“欲望书写”的诠释之后,便彻底宣告结束了,在最近的十年间,批评界甚至失去了对于作家进行的代际命名的能力,不得不用“70后”、“80后”、“青春写作”这样的词语来勉强标记文学的谱系。就文学的知识谱系学来说,已经很久没有新东西了,批评家除了对业已经典化的作家延续往昔的老话题之外,对变动不居的文学现实缺少把握能力,这些都无可挽回地表明了批评的退却和衰落。

上述是我对于“现场式”批评在近年中状况的一个基本判断。如果这个判断不算过分苛刻的话,那么我们就还有必要再讨论一下其中的原因,到底是由于什么样的缘由和症结,导致了此类批评效率的低下?其中因素当然会很多,但最重要的,我以为首先是思想的匮乏所致。“方法的过剩”并未给文学批评带来思想的增生,而思想的稀薄导致了批评精神含量的衰减与当代性的丧失。与90年代相比,文学批评中的知识分子精神几乎已荡然无存,代之显露的是“专业性”身份。虽说在总体上当代文学批评一直呈现了思想匮乏的特征,但80年代其所蕴含的启蒙主义精神,在90年代所充盈着的先锋意识,都与时代之间保持了敏感的呼应或紧张关系,甚至这两个年代中对文学“形式”的热情中,也暗含了对于旧的文学体制与文化秩序的反抗情绪。无论是“20世纪文学”的提法,“文明与愚昧的冲突”的主题归纳,无论是从“庙堂”到“广场”到“岗位”的隐喻性解释,还是对“民间隐形结构”的离析发现,无论是关于“道德理想”的吁请,还是关于“大地意象”的体味诠释,其中无不蕴含着强烈的人文主义思想信息;而反观近年来无论是“本土经验”,还是“底层写作”的议论,都陷入了“新左”、民族主义与意识形态相纠缠的多重陷阱之中,要么是孤立地就现象谈问题,要么是与某种实利眉来眼去,或在误读和被误解中辗转反侧,很难真正触及当代文学与文化的内部,建立批评的人文性质与相对稳定的价值系统。

也还有批判性稍强的一类例证在,但此类批评往往是以道德化的眼光与标准来建立其尺度,而道德批评的力量在如今的文化语境中也常常显得浅表和可疑。另一方面,作家在作品中对于历史和时代的态度往往是无法裸露、也无须裸露在外的,它也许是采取了反讽或者幽默的方式,而在美学上刻意的喜剧性和荒谬感,也并不意味着作品道德质地的粗鄙或低下,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人文思想和批判性观念,都必须是借助文学性的方式,借助于“复杂的真”而不是所谓的“简单的善”来呈现的。以所谓“暴力”和“欲望”叙事为例,如果我们的历史中注定是充斥着刑罚与暴力的,如果我们的现实中的确是充满欲望与混乱的,那么批评家就无法要求作家对之视而不见甚至粉饰太平,这一点必须要悉心辨别。如果批评家按照道德法则要求作家对之进行净化式的描写,那恰恰不是尊重历史和批判现实的做法。以90年代以来的作品为例,对于《废都》、《丰乳肥臀》的批判,近年来对于《檀香刑》和《兄弟》的批评,都程度不同地存在着这类问题。因为冷静下来一想,拉开距离再看,实际情况可能完全相反,时间会证明这些作品比很多问世之初即大受追捧的作品、甚至是一些宣扬“美善理想”的作品要更具生命力。

与上述相对的一点是,现场式的批评尽管多为赞歌,但对于90年代以来大量问世的优秀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却缺乏敏锐的感受力。迄今为止,这些有可能标志着汉语新文学问世百年以来的成熟与成就的作品,尚未得到真正的艺术和思想的阐释,这是非常令人困惑和遗憾的。稍加比较我们不难发现这样一个对照关系:“现代文学”三十年里,研究者几乎诠释出了“伟大的作家”,但是我们会问,“伟大的作品”呢?有多少文本是可以称得上“伟大的文本”的?“当代文学”的六十年中,尽管人们不承认已经出现了“伟大的作家”,但是毫无疑问,其间几乎已经出现了“伟大的作品”,这些作品就在90年代以来陆续问世的长篇小说里,在《活着》、《九月寓言》、《废都》、《长恨歌》、《许三观卖血记》、《丰乳肥臀》、《檀香刑》、《人面桃花》里,它们无论在作品的思想含量、艺术的复杂与成熟的程度上,都远远超过了现代文学中的经典文本,但对这一点却几乎无人愿意承认。不能给予同时代的杰出作家与作品以合理的解释是批评家的悲剧,这令人想起19世纪的俄罗斯,他们那里不仅涌现了灿若星辰的作家,也涌现了与之完全匹配的、有着精神共鸣的批评家,他们互相确立,共同创造了一个不朽的时代。而在我们这里,作家与批评家之间这样的一种默契、一种超越个人利害的批评关系却鲜有其例。

说了这么多问题,但并不是结局。谁也无法预言文学批评如今已经走到了尽头,可能的情况也许是,它还会持续地发生一个从身份到文本的深刻的分化——其中的一部分更靠近学院式的批评,以学术研究与文化批评为主要形式;另一些则更加媒体化、自由和个性化,或者干脆就像“豆瓣网”上的情形那样,成为万千网上读者自发而率性、即兴而无忌的品头论足与嬉笑怒骂;至于还有一些无法归类和界定的部分,则就要因体制和时事的需要而定存亡了。

责任编辑陈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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